《等春天》春雨惊蛰

36、约定

　　荆楚怀是个假混混，蓝雅君是个真混混，她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岳士忠的事儿就是个先例。

　　可惜，荆楚怀偏不信邪，东拖西拖，拖到晚自习了那张表也就写了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纪敏又来催时，见荆楚怀还是那副不听劝的死模样，不由得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望着他。

　　荆楚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要脸地把这个关心自己前途的人赶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观察蓝雅君的反应，然而，蓝雅君实在是没什么反应，她不过比平时沉默一些，但大致看起来是正常的，荆楚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甚至得意洋洋地想，她还能真拉我跳楼不成？

　　开玩笑，怎么可能，咱们都是在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青葱少年，他摊上一堆强迫症父母都能活的阳光向上，蓝雅君再疯再奇怪怎么可能干的出这么超出常理的事儿。

　　一定就是说说而已。

　　荆楚怀这样自我安慰地想到。

　　然而自我安慰终究只是个自我安慰，事实证明，蓝雅君确实是个狠人。

　　最后一节晚自习一结束，蓝雅君终于从漫长的沉默中抬起头，在荆楚怀面前摊开手，问：“报名表呢？”

　　荆楚怀装作不知道：“什么报名表？”

　　蓝雅君不跟他扯淡，直截了当地说：“你没填？”

　　荆楚怀装死，他收拾书包，打算就地遁走，蓝雅君一看他这个情况就知道他没有填，她也开始收拾书包，然后比荆楚怀先一步整理好后，拖着他就往外走。

　　荆楚怀书包拉链都没有拉上，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回拖，但蓝雅君不知道这时候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荆楚怀好大一个人竟然一时半会儿拽不动她，荆楚怀担心书包里的东西掉到地上了，只能有些狼狈地反手抱着没有拉上拉链的书包，往校园里走。

　　他一开始有点好奇蓝雅君会把他拉到哪里去，后来震惊地发现他们似乎在往去年看星星的位置走。

　　蓝雅君今天早上的话开始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响，荆楚怀脸色开始发白。

　　完了，他想，这疯子是认真的。

　　他拽着蓝雅君终于开始拼尽力气地往后拖，一开始确实是拖不动，但后来生在生理优势，蓝雅君到底被他拖动了，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用了太大力气，他使了吃奶的力气，硬生生地把蓝雅君整个人往回拔，最后“砰”地一下，把她整个人拥到了怀里。

　　不对，用“拥”这个字有点温柔了，准确来说，蓝雅君应该是撞到他怀里的，撞得他胸口都隐隐作痛了。

　　荆楚怀又疼又惊，在夜晚无人的实验楼下，喊道：“你干嘛？你还真要带着我跳楼啊？！”

　　“对。”蓝雅君从他怀里抬起头，说，“要么你填报名表，要么今天我们都从上面跳下去。”

　　“不是，”荆楚怀觉得蓝雅君简直不可理喻，“这是我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啊？”

　　威胁他就算了，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做赌吗？

　　“对啊，”蓝雅君反问，“我也想问，你没事干非要拉着我一去学文科做什么？”

　　荆楚怀僵了僵。

　　蓝雅君便道：“我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拿着上个月月考的成绩单看了好几遍，然后发现我文科的成绩相比理科确实好上了那么一点。”

　　“但是我又去看了你的文科成绩，”蓝雅君顿了顿，淡道，“虽不至于用一塌糊涂形容，但跟你近乎完美的物化生相比就是一团残次品。”

　　“你到底得是傻缺成什么样去选一个相对不那么擅长的学科？”

　　她强调道：“甚至为此连梦想都放弃了。”

　　荆楚怀瘪瘪嘴，弱弱反驳道：“我当哲学家也不影响我看星星。”

　　“那是一回事吗？！”蓝雅君竟然动怒了，“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努力这么久，到头来只不过获得了个跟现在差不多的结果？你甘心吗？”

　　荆楚怀没说话了。

　　蓝雅君一把推开他，推得他一个踉跄，荆楚怀踉跄几步才站住，抬头一望，蓝雅君已经站在了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了。

　　这样的她看起来特别遥远，特别疏离，荆楚怀忍不住前进，却被她喝住：“别过来！”

　　荆楚怀被吼得一愣，真就站着不动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这么傻缺的？”

　　荆楚怀看看天，看看地，最后还是梗着脖子嘟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蓝雅君失控地吼道：“回答我！”

　　荆楚怀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蓝雅君因为这个答案变得更加失控，一向从容淡定的她在阴影里像头走投无路的狮子焦躁的走来走去，荆楚怀忍不住喊了一句：“雅君。”

　　蓝雅君倏的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甚至含着几分恨意，压抑着怒意，狠声道：“荆楚怀，你我毫无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不需要你为我考虑什么，更不需要你在我毫不知晓的时候为我付出些什么。”

　　荆楚怀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可蓝雅君根本不想听，她抬起手，打断了荆楚怀呼之欲出的话，继续发泄自己的怒意和恐惧，她喊道：

　　“闭嘴！”

　　她指着荆楚怀，冷道：

　　“作为注定成为与你擦肩而过陌生人的我没有能力、没有责任、更没有勇气去承担你因为我而可能出现错误的人生！”

　　荆楚怀怔住了。

　　蓝雅君一口气吼完，浑身还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荆楚怀带着几分疑惑和几分难以察觉的不甘，问道：“我与你之间为什么只能是陌生人？”

　　他说：“我们比所有同学都更早相识，我也比他们更在乎你的前途，而你同样如此。”

　　“雅君，没有人会为了我自毁前途的，”他看着蓝雅君无比确定地说，“但是你会。”

　　“这样的我们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怎么可能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蓝雅君别过头，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就算不是陌生人，我也担不起你因为我而越轨的人生。”

　　荆楚怀明白了，他抿着干涩的唇，说：“那你就当我不是为了你。”

　　蓝雅君忽的转过头来，用一种责备的眼光扫向荆楚怀，冷道：“荆楚怀，你自以为是的好意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未来选择什么专业，考取什么大学，获得一份怎样的工作，跟怎样的人……结婚，我的人生的所有所有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用不着费力气，更用不着为我‘自甘堕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荆楚怀愣了愣，有些懵懂地说：“我没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蓝雅君闻言一僵，这才发现她和荆楚怀可能想的不一样。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就算有一点私心，”荆楚怀哽了哽，有些难过地说，“也只不过待在你身边。”

　　蓝雅君逐渐冷静了下来，她问：“这就是你非要带着我一起读文科的原因？”

　　荆楚怀解释道：“你文科不错，努努力一定最后能进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到时候去好大学概率更大，至于我……我其实去哪里都可以。”

　　他这会儿说话有点气人了：“我反正怎么都能考Q大。”

　　“不过Q大文科不行，我到时候去P大也行。”

　　蓝雅君：“……”这思路简单的她有些汗颜。

　　“但你一旦选了文科，就学不了天文相关的专业了。”

　　荆楚怀把话又绕了回来：“我当哲学家也不耽误我看星星。”

　　“那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他说，“不过，爱好和工作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竟然说的有点道理……个屁啊。

　　蓝雅君一挥手，打断了荆楚怀关于文科的所有憧憬，她道：“谁说我要选文科了？”

　　荆楚怀一呆。

　　“我讨厌死历史了，一直背一直背，关键时间点还记不住，还有政治，我怎么写都答都偏离那抽象得要死的答案，稍微一展望就知道我后期提分困难的要死，还不如学理科。”

　　荆楚怀挠了挠头，又开始嘴贱：“但你理科不是比文科还糟糕吗？到时候选了，多半就滑出一班了。”

　　他声音变小了：“我也跟你不在一个班了。”

　　他折腾这么大动静，其实就想跟蓝雅君未来在一个班而已。

　　蓝雅君忽然觉得头疼，她循着荆楚怀有些简单的思路，给了个让他妥协的方案，说：“那我就努力学习未来留在一班好了。”

　　荆楚怀扬眉，一副我看不行的样子。

　　蓝雅君被他气的从阴影处出快步走了出来，把背到背上的书包提到手上，像老蒋一样，对着他就是一顿揍，荆楚怀哪能老实挨打，打了一会儿就跑了，蓝雅君追着他打，两个人在明亮的月色下追逐，直到跑到白炽灯明亮的教室。

　　住校生还在上独属于他们的最后一节晚自习。

　　荆楚怀和蓝雅君一冲进来，吓了大家好大一跳。

　　一班走读生少，多的是住校生，他们闯进来的时候好多人还在自习呢。

　　众人震惊地看着弄出大动静的他们，班雨彤挺身而出，嫌弃地摆了摆手，喊道：“要打回家打去，公共场合禁止打情骂俏。”

　　周神安瞪大眼睛，默默给他雨姐比了个大拇指。

　　蓝雅君被气的上头，被班雨彤说了才反应过来，她放下书包，朝众人一一道歉，然后拽着荆楚怀回到了座位上，压着他把报名表填了。

　　有蓝雅君盯着，荆楚怀终于动笔了，但还是有些犹豫，刚一抬头，就被蓝雅君冷冷地瞪了回去，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用他那手烂字把空都填了。

　　一填完，蓝雅君就把荆楚怀压在桌子上的报名表抢走，生怕他又搞幺蛾子，直接交到同样对此上心的纪敏手里。

　　纪敏拿到表，看了一眼被打的生无可恋的荆楚怀，终于露出欣慰的表情。

　　填完表，荆楚怀终于可以安稳地收拾书包，然后被蓝雅君拽着离开了安静的教室。

　　刚刚打的那么凶，差点就要一起跳楼了，结果现在又友好的载着同一辆自行车悠悠地往校外走去。

　　荆楚怀在树影重重的林荫大道里跟蓝雅君说：“事已至此，你必须好好学习，奋力拼搏，争取和我一起留在一班。”

　　蓝雅君靠着他的背，闹了一晚上，她闹得脑仁疼，需要闭目养神。

　　她久不做答，荆楚怀载着她都骑到校门口了，他有点急了，“喂”了一声，蓝雅君随便应了一下，就听他说：“我们刚刚说好的。”

　　蓝雅君熟练地跳下正在前行的自行车，跳到地上，翻了个白眼，嘲道：“谁跟你说好的？”

　　荆楚怀一个急刹，看着蓝雅君远行的背影，气道：“你骗我！”

　　蓝雅君抬起手，背对着他，打了个“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