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春雨惊蛰

31、打架

　　蓝雅君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的下旬，那时，一中的期中考都结束了，荆楚怀理所应当就是远远超出众人的第一。

　　一班的人长吁短叹直呼大仙儿降临，他却没什么感觉。

　　他看着蓝雅君班级末尾的位置，发现上面是一片空白。

　　她没有参加考试当然是一片空白，但荆楚怀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他在那之后每周都会给蓝雅君送学习笔记，蓝雅君的态度总是很冷淡，他每次都会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蓝雅君从一开始不耐烦到后来也学会了无视，于是，就算是大张旗鼓地送“知识”到家，荆楚怀也很少能跟蓝雅君有说得上话的机会的。

　　他让蓝雅君不懂的就问他，但是蓝雅君一直没有问过他。

　　荆楚怀拿着近乎满分的试卷，坐在教室里，不时看旁边空白的课桌。

　　他就这样等到十一月下旬，终于等到了蓝雅君。

　　那一天正是周一，蓝雅君毫无防备地来到了教室里。

　　还是以前那副打扮，短发、肥大的校服、还有那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她背着书包，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教室外时，班里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这一个多月，他们和荆楚怀一样怀疑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经过那一次群殴，老师们和外班的同学对蓝雅君心存忌惮，但是她在本班同学的地位水涨船高，从那个温柔和善漂亮的大小姐，变成了又凶又狠护佑全班的女英雄，一群连打架都只在电影里见识过的小屁孩儿们俨然把蓝雅君当成了“战神”，围在她身边又说又笑。

　　王舒比较夸张，她是班里除荆楚怀以外跟蓝雅君接触最多的人，也是除他以外最担心蓝雅君的人，见蓝雅君回来了，班长大人跑上前去一个熊抱，把蓝雅君连人带书包紧紧抱住。

　　蓝雅君有些诧异，就听王舒低声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话跟荆楚怀有点像。

　　蓝雅君愣了愣，然后露出温柔的微笑，抬起手反手抱住了王舒，说：“不会，我已经回来了。”

　　荆楚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跟同学们一起去凑这个热闹，但是他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倒也很十分显眼。

　　蓝雅君从将她团团包围的人堆里一下子就瞅见了荆楚怀，荆楚怀看到她突然回来，难以置信，愣在原地，平时惯常摆出的冷脸僵在了那，变成了一张呆愣愣的傻脸。

　　蓝雅君对着别人还是春风和煦的笑脸，对着他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这目光就跟X光一样，把荆楚怀照的一阵哆嗦。

　　他回过神来，看着蓝雅君的冷脸，又对比她对其他人和善的样子，发现蓝雅君不是在他面前装都不装，她，完全就是在针对荆楚怀！

　　荆楚怀心里忽然冒起委屈的酸泡泡，心想，你对他们这么好，但他们可没有像我一样这么关心你。

　　周周都去给你送学习笔记的是谁？

　　周周都去看你的，为你答疑解惑的又是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

　　这群热情的同学不过是表面热情而已，你走了以后，都很少提你的，就只有他在一直关心你的下落和前途。

　　荆楚怀憋着气，也冷着脸坐了回去。

　　蓝雅君不清楚他整天酸来酸去的酸泡泡，只当他犯神经，淡定地走过来，把书包放下来，拿出了被荆楚怀带过去的课本和笔记，荆楚怀看了这些东西，心想，瞧瞧，这可都是我送过去的，没人管你，监督你，你怕是连学习都忘了吧？

　　蓝雅君被他酸溜溜地盯得发毛，停了动作，朝他看了过去，问：“你看个什么？”

　　哼，我还看不得了？

　　他想，

　　他周周看、月月看、以后还要天天看。

　　他完全就是在赌气！

　　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惜蓝雅君是个不要脸的小人，她罔顾荆楚怀周周探望的“恩情”，抬起双手，抱住他的脑袋，把他整颗头扭了回去。

　　他眨了眨眼，看着偷摸瞧他们互动的同学，忽然想起“冲冠一怒为红颜”故事的荆楚怀：“……”

　　蓝雅君松了手。

　　荆楚怀清咳两声，好像变得正常了点，他昂起头，越俎代袍，代行班长之责，冠冕堂皇地说：“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别回去了。”

　　蓝雅君：“……我不住校。”

　　荆楚怀心里骂了一句“榆木脑袋”，咬牙切齿：“我是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蓝雅君冷哼一声，反怼道：“你管的倒宽。”

　　荆楚怀此时就像是水煮沸腾后老是上浮的锅盖，但是蓝雅君不解风情，浮一下就摁回去，非要把他所有的话堵回去，憋死他才算完结。

　　幸好，荆楚怀这段日子天天挨冷脸，被讥讽，过得苦不堪言，已经可以学会自我开解了。

　　他说：“我就得管。”

　　他压低声音，以一种大家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你差点为了我把一辈子毁了，我得对你负责。”

　　蓝雅君嫌弃地昂起头，挑了挑眉，像是在骂他神经。

　　荆楚怀没有被骂的自觉，他看到蓝雅君的嫌弃，诡异地有种扳回一城的胜利感，得意洋洋地昂起头，正坐着等待升旗仪式的来到。

　　周一是升旗的时候，早自习上到一半，全都出去升旗了。

　　荆楚怀一般会跟周神安他们打闹着出去，但今天他非粘着蓝雅君不走了，蓝雅君十分嫌弃他，王舒热情邀请，一个勾手就把蓝雅君带走了，她抱着蓝雅君的臂膀，久别胜新婚一样，侧靠在蓝雅君身上撒娇，没有半点平时主持正义的包青天样。

　　荆楚怀冷冷地瞅着王舒，然后被路过的周神安拖走。

　　“仙儿，”周神安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要问，“你在看什么呢？”

　　荆楚怀冷道：“你管我。”

　　这态度跟对蓝雅君时简直天差地别。

　　重色轻友啊。

　　周神安连同几个男生造反，把荆楚怀拖走，暗骂了一顿。

　　一班男女比例平衡，升旗的队伍是男生一列、女生一列，依高矮顺序依次排的，荆楚怀个儿高，在男生队伍里站最后一排，蓝雅君也个儿高，在女生队伍站在最后一排。

　　荆楚怀看着王舒排队时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蓝雅君放了，任她站在自己身边，心里又舒服了，他用余光瞥了蓝雅君一眼，又一眼。

　　蓝雅君：“……你在看什么？”

　　荆楚怀咳了咳，理直气壮地说：“我怕你丢了。”

　　她好大个人了，能丢什么？

　　蓝雅君已经被他一早上的反常弄得头疼了，为了防止荆楚怀继续作妖，他悄摸往自己这边靠的时候都没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站在一起，一起奏唱了国歌，一起看了升旗，一起听了年级教导主任训话。

　　蓝雅君站在荆楚怀身边，靠的太近，听到他国歌唱的是兴高采烈的难听，不由得默默堵住了耳朵。

　　金与火的旗帜高扬，随着秋风飘荡，他们穿着校服一同望着属于家国的旗帜飞扬，仿佛是站在同一起点，踏往同一方向的青葱好少年。

　　但只是仿佛而已。

　　教导主任的训话结束以后，蓝雅君被叫到台前，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当着全校同学，就之前一中讳莫如深的伤人事件做了总结和反思，一中的孩子本来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她这一反思总结，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了。

　　他们在窃窃私语。

　　“就是她打的七班的岳士忠啊。”

　　“岳士忠好像还没回来呢。”

　　“真惨啊。”

　　“岳士忠那么大的个子，平时还凶得很，怎么看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打伤的啊。”

　　“谁知道呢？也许人不可貌相呢？”

　　……

　　争议不断。

　　荆楚怀听到了这些声音，在蓝雅君平淡的声音，逐渐攥起了拳头。

　　蓝雅君的事儿全校通报批评，而学校给予蓝雅君的处分是留校察看，这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已经是最重的处罚了，但蓝雅君却一切如常。

　　她回到学校后，还是跟以前一样，整日埋首在试卷里，很少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打打闹闹的，她因为这件事，好不容易补起来的功课又落下去了，即便每周都有荆楚怀送笔记，但家里的氛围跟学校毕竟是两样的，她要从十月开始补，每天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没空去理那些关于她的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

　　她不管，荆楚怀却多管闲事起来了。

　　她一回来，什么传言都出来，真假参半的，有的还只是针对这件事儿，有的则直接上升为她个人了。

　　体育课上，荆楚怀和周神安在内的几个男生被老师安排去器材室拿体育用品，学校的器材室很少有人出入，有很多学生平日里躲在里面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比如谈恋爱，又比如抽烟打架之类的。

　　他和周神安几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话，是关于蓝雅君的事儿。

　　他立在原地，当时就不走了，他这段时间听了蓝雅君的太多事儿，有的话不堪入耳，他一般劝自己冷静，他想，自己跟一群傻逼有什么好计较的？

　　“蓝雅君的事儿你们知道吧？”男生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故意引人注意的语气说，“她之所以那么嚣张，打了人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不过是因为她妈妈给郑兴丰做小三，郑兴丰何许人也，认了郑兴丰当爸爸，在我们C市还不横着走？”

　　周神安瞪大眼睛，拉住荆楚怀，打算跑进去，让他们闭嘴。

　　荆楚怀拉住了他，不让他动，一班的男生们面面相觑，盯着荆楚怀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嘿，郑兴丰我知道，但他不是好色吗？怎么肯只让蓝雅君做他宝贝女儿？”另一个男生用很下流的语气说道，“蓝雅君你们也是看到了，长成那样，不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骚/货？”

　　他笑嘻嘻地说：“要我是郑总，母女俩一起收入囊中。”

　　“你可真够贪的。”

　　他们哈哈大笑，然后有人“嘿嘿”两声，说：“此爸爸非彼爸爸，万一是别的意思呢？”

　　“嚯，够有情趣的。”

　　“不过郑总纵享齐人之福，什么时候也轮到我们尝尝鲜儿？”他们咂摸着，“蓝雅君那么漂亮的女人，我还没操/过呢。”

　　拦人的荆楚怀直接冲了进去，跟被忽然撞破的一群男高中生打在一起，本来打算揍人的周神安被荆楚怀突然发起来的疯病吓了一跳，眼看着荆楚怀不要命地揍人，吓得连忙拉住他，最后动静大的，把等他们等的不耐烦的王舒等来了，王舒见荆楚怀逮着那几个藏在器材室抽烟的不良少年打，又被几个不良少年返回来踹，吓得不行，连忙去报告老师。

　　老师一听是“打架”，一个头比两个大，赶紧跑了过来，跟着他跑过来的还有蓝雅君。

　　荆楚怀显然打上头了，被人拉着，还能把某个男生摁在墙上揍，自己都鼻青脸肿了，也不妨碍他逞凶斗狠，跟平时超凡脱俗的大仙儿样相去甚远，都惊到班里其他同学了。

　　也是，荆楚怀当混混是他过往自己的人生履历，他的同学却都不知道。

　　女生们吓得尖叫，男生们忙要拦住荆楚怀，老师大声吼：“都住手！”

　　蓝雅君皱着眉，在一片混乱中冲了进去，抓住荆楚怀的胳膊，厉声喝道：“荆楚怀！”

　　荆楚怀听到她的声音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来，但他还拽着人家的衣领，拳头怼在人家的面前，威胁道：“你要是不会说话，以后就别再说了。”

　　那人被荆楚怀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连忙点头，荆楚怀松了手。

　　荆楚怀连同几个抽烟的男生被直接带去了教务处。

　　荆楚怀以一敌四，属实是震撼到了教务主任那个小老头，他喝着搪瓷杯装的白开水，看着荆楚怀这个学校里有名的小天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到底是因为什么？”主任问道。

　　荆楚怀别过头，不肯说。

　　其他那几个学生则是不敢说。

　　那些话自己私下里开玩笑说一说就得了，怎么敢拿到台面上来。

　　主任只能叫周神安几个当事人来，那些话实在太过不堪入耳，周神安这个平时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也变得词穷。

　　老师们都偏爱成绩好的学生，主任也是，他看在荆楚怀的分上，怕这件事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见事情没有闹大，就摆摆手，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虽然没有就打架这事儿给他们什么处分，但在器材室抽烟还是让那几个男生挨了处分。

　　办公室外围了一堆一班的学生，主任让他们散散，然后吩咐体育老师带着荆楚怀和那几个人去医务室简单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荆楚怀臭着一张脸，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蓝雅君，脸更臭了，别过脸，看都不肯多看的，扭头就去医务室了。

　　一班的同学面面相觑，十分自觉地推着蓝雅君跟着。

　　不用他们劝，蓝雅君也会跟着荆楚怀，荆楚怀用余光好几次都瞥见了蓝雅君，不由得气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蓝雅君淡定地回：“不干什么。”

　　“别跟了。”

　　“关你什么事儿？”

　　荆楚怀有些气恼，他知道蓝雅君看上笑眯眯的，其实脾气可臭了，听都不带听的，见状，又恶狠狠瞪了跟着他一起去医务室的几人，然后把蓝雅君拉着走到自己右边，让她往里走，不准她跟那几个人接触。

　　荆楚怀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上破了好大一块皮，还在流血。

　　医务室的葛老师忙不过来，把药瓶塞给了荆楚怀，让他自己处理，医务室也没个镜子，他能自己处理个啥，拿着棉签，踌躇许久，就被蓝雅君把东西抢走了。

　　荆楚怀一怔，刚想说点什么，沾着药的棉签就压住了他的脸上的伤，荆楚怀疼得“嘶”了一声，就听蓝雅君冷冰冰地质问道：“为什么打架？”

　　荆楚怀戾气挺重，拿她的话反怼：“关你什么事儿？”

　　蓝雅君压得更狠，荆楚怀疼得要命，抓住她的手腕，让她轻点。

　　“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他立即反驳。

　　蓝雅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荆楚怀被看的别扭，没几秒就别过了头。

　　过了很久很久，或许也只有短短几秒钟，在消毒水味弥散的医务室里，荆楚怀似乎听到蓝雅君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