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春雨惊蛰

29、电话

　　篮球这一集体项目因为突发的意外今年被学校彻底取消。

　　荆楚怀在家里呆了三天后也重新回到了学校，他家里没有人，出了事老蒋虽然通知了父母，但是他爸妈在外飞来飞去，顾不上他，给他打了个电话，例行询问。

　　还不如不打呢。

　　明明是荆楚怀被打了，荆均夫妇却非说是他惹的祸，美其名曰，一个巴掌拍不响，还大教授呢，讲得道理腐朽得就算大清的慈禧来了也得比个大拇指，他们让荆楚怀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一边怀疑荆楚怀又要当预备混混，一边又生怕荆楚怀再沾上以前的“恶习”，车轱辘话来回说。

　　荆楚怀实在不耐烦听了，听到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学习后，冷冰冰地回了个“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老蒋不够清楚他家里的情况，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当个小白菜似的把难处倒豆子似的说来说去的，躺了三天，饿了三天，实在饿的紧了，就拖着晕沉沉的脑袋去楼下随便找家米粉店觅食，至于医院开的药也是想起来吃，想不起来就不吃，得亏年轻，身体够好，休息够了，也能养好。

　　也不知道是太爱学习了，还是过不下去这种不闻不问的生活了，他脑袋稍微好受点，就赶着要去学校。

　　去医院对正处于身体素质巅峰期的高中生来说是件大事，看到荆楚怀回来，大家都很震惊，一下课全都围到他身边询问近况。

　　王舒震惊地说：“蒋老师说你被打到脑袋了，在家修养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荆楚怀被他们包围着，呼吸都要变困难了，他木着一张脸，整理了一下课桌，抽出今天上课要用的练习册，然后回：“嗯，感觉没什么事了。”

　　周神安抱着他的头，杨白劳一样哭道：“仙儿，都怪我们没保护好你啊！”

　　荆楚怀本来挺好的，被他哭得倒是又开始犯头晕了，但到底没推开他，冷冰冰地骂了一句“滚”。

　　不知是谁悄声说：“蓝雅君和七班的岳士忠还没回来呢。”

　　荆楚怀闻言一把推开作妖的周神安，立即朝那个同学问道：“怎么回事？！”

　　周神安堪称收集八卦的一把好手，虽然现在一中的老师们严令学生不要私自散布那天的事情，但是一中就这么点儿地儿，高中生也没有什么娱乐，管的越紧他们越觉得刺激和稀奇，悄咪咪地“你不要给别人说啊”地一传十、十传百早在学校里小范围传开了。

　　当然，一开始传的还算事实，后来就完全是谣言了，听得荆楚怀直皱眉。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周神安拍了拍荆楚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兄弟，你现在也算是能跟陈圆圆比拟的人物了。”

　　荆楚怀：“……我是个男的。”

　　班雨彤这会儿插嘴道：“妇女能顶半天，男儿亦可化红颜。”

　　周神安鼓掌：“好诗啊好诗。”

　　好个鬼。

　　“没想到蓝雅君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是个这样凶狠的人。”周神安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

　　班雨彤在一旁摇头晃脑地接道：“人不可貌相嘛。”

　　身后众人附和。

　　说真的，没有蓝雅君，就他们一班一群花拳绣腿还不一定能打赢七班呢，他们没见过这等狠人，忍不住长吁短叹，这样的交流不知道这几天在班里进行过多少次了。

　　荆楚怀想起蓝雅君在医院里踉跄又僵硬的步子，面露不虞，冷道：“都闭嘴。”

　　众人见他忽然变脸，面面相觑，又小心翼翼地噤声了。

　　上课铃刚好响了，围在荆楚怀周围的众人一窝蜂的全散了。

　　这三天荆楚怀自己都快活不过来了，忘了计较蓝雅君的事儿，回到学校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一心二用的惦记起蓝雅君的事儿了，一下课就溜到老蒋的办公室里去了。

　　学生八卦，老师们自然也八卦，几个老师聚在一起聊得正是蓝雅君处置的问题。

　　“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校长不是说要开除蓝雅君的学籍，让她退学吗？”

　　“不至于不至于，说起来其实就是两个班的学生气上头打起来了，蓝雅君又不是故意害人，怎么会直接开除学籍处理？”

　　“啧啧，那李老师就不知道那天的情况了吧？”有个老师压低声音，用一个故意引人感兴趣的语调，说，“据那天在场的学生说，那蓝雅君哪里是要打架的，分明是冲着杀了岳士忠去的，要不是几个男生把她拦住了，事情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吴老师，”是老蒋，“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儿，您要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就不要乱说。”

　　“哟，蒋老师，”吴老师讪讪地说，“这不是聊着天嘛，也没谁当真，您说是吧？”

　　“这种事也不是咱们能闲聊天的，”老蒋难得严肃，“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您一句据说、揣测，就足以让这孩子在学校里被判了死刑了。”

　　老蒋资历老，辈分高，学校的同事基本上都是一辈子的关系，老师们生怕这两个老师以后起点什么龃龉，后头不好开展工作，连忙相劝，让两个人都能下台，至少面上能保持和谐。

　　互相商业互吹后，这才算把刚刚的话题揭过，但在之后办公室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怪尴尬的。

　　Linda受不了这氛围，刚巧也快到下节课上课的时间了，抱着课本出来时，看到了站在门口当门神的荆楚怀。

　　Linda见状，顿了顿，心道，这小王八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爱学习？

　　Linda忽然觉得非常欣慰，荆楚怀这孩子嘴贱人飘，挺讨人厌的，但是不管怎么的，他对学习认真的态度让老师们一致竖大拇指，Linda难得缓和了颜色，低声道：“怎么站在这？”

　　荆楚怀回：“我找蒋老师。”

　　Linda回头看了沉默着改卷的老蒋，叹道：“有什么事儿下节课再说吧，蒋老师现在烦着呢。”

　　荆楚怀点了点头，跟着Linda回去了，走着走着，他忽然问道：“李老师，蓝雅君的事儿学校到底怎么处理的？”

　　Linda抱着书，没说话。

　　荆楚怀攥着校服袖口，问：“是要开除她吗？”

　　Linda叹了口气。

　　荆楚怀立即说：“这件事起因是我，要处分的话连我一起处分吧，她虽然动手了，但是，但是，真的不是有心的，学校不能开除她。”

　　撒谎。

　　他明明看的很清楚，蓝雅君若不是被拦着了，是打算掐死岳士忠的。

　　“不会轻易开除她的，你想太多了，”Linda顿了顿，道，“至于你的处分，哎，处分你干什么，你又没打架，你们班周神安那几个男生要好好处分才对。”

　　荆楚怀有Linda的保证，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问：“那您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蓝雅君吗？”

　　Linda含糊地说：“还在商议呢，具体的要再过几天。”

　　“还要过几天？”荆楚怀发现自己有点激动，立马收敛，低声道，“已经三天了，她一直没来学校。”

　　“她本来课上的就吃力，再耽误几天，就真的跟不上了。”

　　Linda心道，好小子，这时候还想着好好学习呢。

　　Linda解释道：“她这个情况复杂，岳士忠虽然说是没事儿了，但是总归闹了这么大的事，学校会慎重处理。”

　　“事情虽然跟你有关，但是蓝雅君这个人跟你无关，”Linda催促着他走，“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想些有的没的。”

　　荆楚怀被“与你无关”这种话刺中了，骤然一僵，变得沉默了许多。

　　接下来，他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一天两天三天……一直空着。

　　看着蓝雅君的空座，他越看越心慌，刚巧这次秋季运动会的奖状下来了，因为他们一班闹了大事儿，学校直接没给一班发集体奖状，但是单人的奖状到底还是发下来了。

　　王舒拿着蓝雅君两张一等奖放到了她已经积灰的课桌上，有意无意地叹了句：“不知道雅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荆楚话彻底坐不住了。

　　大课间的时候，他拿出了学校禁止使用的手机拨通了蓝雅君的电话。

　　但是打了多少次都是忙音，没有人接。

　　荆楚怀是个执拗的人，他至此跟蓝雅君较上了劲儿，非要打通，早上去学校前打，上午大课间打，中午午休打，晚上晚自习下课打，连着打了三天，蓝雅君的电话才终于拨通。

　　蓝雅君那边一直没有说话，荆楚怀差点以为没有打通。

　　那时正逢放学的高峰期，人潮汹涌，荆楚怀这边十分嘈杂，他简直要分不清到底是蓝雅君没有说话还是太吵了没听见。

　　他接着滚烫的电话，看着吵闹的学生，推着自行车去了个安静地儿，对电话那边说：“你说什么，太吵了，我没听见。”

　　“我没有说话。”蓝雅君的声音很轻，“我在等你说话。”

　　荆楚怀一愣，立即说：“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蓝雅君沉默片刻，回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荆楚怀说，“那你知不知道你很久没来上学，课程耽误很多了？”

　　蓝雅君闻言，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是来教训我的？”

　　荆楚怀立即说：“没有。”

　　“我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蓝雅君说话，有些沮丧地靠在墙上，蹲在一边，心里焦躁不已，一个劲儿地薅头发。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学校？”

　　蓝雅君有点不耐烦地回：“说了不知道。”

　　荆楚怀便毫无起承转合地问：“你为什么打人？”

　　他知道蓝雅君要挂电话了，立即又说：“我知道，你当时是想杀了他的。”

　　蓝雅君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地回：“所以呢？”

　　“你跟我说过，你不想做少年犯。”

　　“所以，”荆楚怀认真地问，“你为什么想要杀他？”

　　不等蓝雅君回答，他立即说：“是因为我，对不对？”

　　“蓝雅君，”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差点为了我把一辈子赔进去了，你知不知道？”

　　蓝雅君这狗屁人生哪里来的一辈子好说？

　　她更不耐烦了，道：“荆楚怀，你费心费力连着打了这么多天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推断和猜测？”

　　“你整天跟我说高中课业紧张，便是这么紧张的？”

　　“你要是真闲着没事，就听人纪敏的，多做两道竞赛题，锻炼锻炼你那被打得傻缺的脑袋。”

　　“我挂了。”

　　她说挂真挂，不等荆楚怀再说点什么，手机里便传出了忙音。

　　荆楚怀蹲在角落里，气得想揍人，硬生生抗住了，他抬头往尚且明亮的教学楼那边往，明天是周六日，他回学校办公室也没人，他得趁现在老蒋没下班去把蓝雅君家的具体地址搞清楚。

　　他攥着手机，心道，明天就杀你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