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55、第一场雪

　　冬至当日金陵下了第一场雪。

　　*
　　玉立巷，顾家。

　　冬至是大原一个尤为盛大的节日，历来也有吃饺子的习惯。顾青姝到家时，顾青善在包饺子，墨青和翠竹在准备中午的饭菜，而父亲顾海明和兄长顾季堂在书房内说话。

　　顾青姝把雪兔皮毛斗篷放置在西厢房内，净了手，这才去前院厨房帮忙。

　　“阿姐，你怎么没去南郊圜丘祭祀？”顾青善问道。

　　顾青姝拿起一张饺子皮往里面塞了些香菇猪肉沫，捏成花褶子，道：“殿下说没什么趣味，不过是去挨冻的，便只让吴公公跟了去。”

　　顾青善听着点头：“还是殿下心善。”

　　顾青姝不置可否。

　　自打知道萧宁宁是郎君后，顾青姝面对他时总透着几分怪异，萧宁宁近日待她也甚是疏远，两人间就这么透着一股尴尴尬尬的的气氛。

　　*
　　饺子包好，其余的菜也陆陆续续出了锅，等下了饺子，也差不多到了午饭。

　　顾青姝把父兄唤了出来，又让墨青和翠竹帮忙把菜端去正房的东耳房内为祭祀做准备。

　　比起南郊圜丘那般隆重的大祭祀，普通百姓家中多半只是祭奠一下已逝的亲人。

　　由顾海明带着兄妹三人上了香烧了几炷香，拜了拜，就算是过去了。

　　因着已经是冬日，一家子用饭从内院改为在厨房中。

　　厨房本就不小，夏日坐在里间热，冬日却变得异常的温暖。

　　顾青姝先尝了尝饺子的味道觉得不错后，便让墨青往食盒里装了三份未曾下锅的饺子。一份给阿杰他们，一份给吴琦几人，最后那一份自然是为萧宁宁准备的。

　　萧宁宁胃口还是不好。上次她做的菜萧宁宁倒是吃了不少，有这一份惦念的心思，顾青姝偶尔会从家中带一些自己做的小食去公主府给萧宁宁尝尝鲜。

　　“阿姐，你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吗？”顾青善夹着一个饺子往陈醋加辣椒油的蘸料中扫了扫。

　　一家四口落了座，顾海明坐在主位上，顾季堂坐在右侧，顾青姝坐在左侧，下侧的自然是顾青善，四人跟前都放在一小份饺子以及蘸料。

　　墨青和翠竹两人则在一旁的小桌吃着。

　　顾青姝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顾青善把香菇猪肉馅的饺子塞入口中，吃得甚是满足：“他们都说姜哥哥攀上高枝了，想同你解除婚约。”

　　顾季堂踢了顾青善一脚：“外头传得都是些什么话，就你也信。”

　　“我都说了我是听说的。”顾青善弯下腰，下巴搭在食桌上，揉着小腿，白了兄长一眼：“而且昨日我去裁缝铺取衣服的时候，就看到刘大娘和宋姑娘在逛街，刘大娘身上穿的衣服可比以前靓丽多了。”

　　顾季堂却不赞同：“如今阿逸成了探花郎，刘大娘穿衣服当然要比从前更体面些。”

　　顾青善“滋滋”两声道：“那是当然。刘大娘都在找婢女了，说她姜家如今出了一位探花郎，今非昔比。等冬至一过，姜哥哥入了官场，身边总得有人伺候才像样子。我还听说，姜家好像要搬家了。”

　　顾季堂扒拉一下多嘴的小妹：“怎么就你听到了？我都不知道。”

　　顾青善看了姐姐两眼，见她神色如常，“哼哼”两声：“你整日都跑在武学馆，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可能会听到？”

　　她还不是为了她姐姐，不然一天到晚没事去打听这些做什么？

　　要不是姜家做得太过分了，她能知道。

　　姜河逸一天到晚就与宋雪妍待在一处，今日不是去诗会，明日就是赏花会，任谁看了不膈应？

　　顾季堂见顾青姝始终未言片语，瞪了小妹一眼，才看向顾青姝道：“阿姝，你别听阿善的话。阿逸不是这样的人。”顾青善立刻想要反驳，却被顾季堂掐住了手，警告她不要再多嘴。

　　“无妨。”顾青姝听到这些一点都不意外，她慢悠悠地把饺子吃了，才开口道：“这些话我也听了不少。前两日回家的时候，我还遇到了姜哥哥和宋姑娘两人。姜哥哥同我解释了，只是些应酬，让我不必多想。”

　　顾季堂瞬时松了口气：“就是。”

　　顾青姝吃好起了身，把墨青唤来，让她帮忙装一些饺子在食盒中，她等会儿要带去公主府。

　　“都怪你，又惹你阿姐不高兴了。”顾季堂咬着牙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姜哥哥的错。他与阿姐有婚约在身，却与旁的女子同进同出的，他可在意过阿姐？又置阿姐于何地？”顾青善低声怒道。

　　顾季堂叹了口气：“若是阿逸当真想同阿姝解除婚约，他自然会大大方方的说，不会做出这般小人行径。”

　　他对姜河逸的人品始终是信得过的，虽然也觉得姜家有些事做得过火了些，但阿姝一直不曾提出要与姜家解除婚约，那么他作为阿姝的兄长，自然会全力支持她。

　　*
　　吃了午饭，本想要休息一会儿的顾青姝被顾海明叫去了书房。

　　顾海明在交椅上坐下，道：“外头那些话你也不必理会，姜家倘若真有这个想法，丢的也不是咱们家的脸面，更不是你的错。”

　　婚姻一事本就讲究一个缘分，顾海明不会强求自己，在此事上自然对子女更为宽厚。

　　“阿爹你放心，我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顾青姝打了一个哈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近日睡得还是不好？”顾海明眉头皱了皱。

　　顾青姝摇了摇头：“吴郎中给我开了方子后，近日睡得好多了，反而感觉有些不够睡。”

　　顾海明没有什么事需要同二女儿说，只是担心她会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不高兴，见她淡然应对，心里也不再多想：“那你先去睡个午觉。晚些时候你还要随殿下去兴庆宫，不可丢了殿下的脸面。”

　　顾青姝应下，出了书房，回了西厢房。

　　她让顾青善在申时一刻喊她，说完就上了床。

　　*
　　等顾青姝醒来时，外头天暗了大半，隐隐约约有下雪的迹象。

　　她提好食盒，拒绝了顾季堂要送她的好意，这才出了大门，往胜兴坊的方向而去。

　　说来也是巧，前脚刚出，后脚就有一辆车在姜府门口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敲响了大门，来开门的人是刘慧，她嬉笑着说了一句：“来得这么早。”

　　而后朝着屋内喊了一声“姜河逸”，声音洪亮得唯恐不被人听到。

　　没一会儿，姜河逸走了出来，在小厮的恭敬行礼下上了马车。

　　当马车从顾青姝身旁擦身而过时，她看到坐在马车内的姜河逸并未留意到她。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姜河逸变了，正在朝着前世的模样转变着。

　　*
　　从宣平坊行至胜兴坊一路上的树大半秃了枝头，仅剩下的枯黄树叶也随风摇摇欲坠。

　　顾青姝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挡住试图想要灌入的冷风。

　　当她走到公主府时，天空忽而飘起了三两朵雪花落在她的青丝上，还未等人察觉便已经消散。

　　“谢谢阿姝姐姐。”阿杰笑着接过顾青姝递给他的一盒饺子。

　　“晚上让厨房煮了吃。香菇猪肉馅的，味道还行。”顾青姝笑着道：“殿下回府了吗？”

　　阿杰：“嗯，才回来不久，这会儿估计在用午膳。”

　　顾青姝眉头微微一蹙，没再问其他的。但在去祥云殿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厨房，把饺子煮上，才端着饺子去了祥云殿。

　　入殿时，萧宁宁正在吃饭，看到顾青姝端着一碗饺子放在他的跟前，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话。

　　吴琦倒是笑着道：“阿姝姑娘下厨了？”

　　“算不得。”顾青姝笑道：“饺子是家里包好的，我不过是下水煮了一下，就是不知殿下会不会赏脸尝一尝。”

　　萧宁宁没说话，看着连蘸料都已经备好的饺子，好似不尝一口有些对不起顾青姝一般。

　　他夹起一个饺子，沾了沾料，浅尝了一口。

　　“味道尚可。”
　　声音冷冷清清，没有半点温度。

　　吴琦继续打圆场：“殿下觉得尚可，那定然味道绝佳了。”

　　这两日主子和阿姝姑娘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愉快，他旁敲侧击问过阿姝姑娘，奈何她本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顾青姝对于萧宁宁的评价倒也没有多想：“殿下尝尝即可，毕竟只是家中小菜制作，比不得府中厨子。”

　　吴琦道：“阿姝姑娘可别这么说，厨子操的是吃饭的家伙，自家做的则是心意。”

　　萧宁宁扫了一眼吴琦，又吃了两个才放下了筷子。

　　“我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唤我。”萧宁宁自顾起了身，入了寝殿。

　　顾青姝凑到吴琦耳边小声道：“厨房里给公公也留了。”

　　吴琦笑着道：“奴就知道阿姝姑娘不会忘记奴。”

　　顾青姝笑着道：“公公去尝尝吧，殿下这边有我。”

　　吴琦点了点头，唤来小太监端着吃剩下的吃食一并退了出去。

　　*
　　寝殿内放着一盆上好的金丝碳烧得正旺，萧宁宁已经半躺在罗汉床上，盖着一床金丝绣竹薄被，手中拿着一本杂书。

　　顾青姝福了福身子：“殿下。”

　　萧宁宁眉眼未抬，随口道：“确定了？”

　　顾青姝静静道：“得麻烦殿下了。”

　　萧宁宁翻了一页书，看了一眼她：“你要知道，此事已经动了手便没有回头路。你确定要为了一场梦境而舍弃你和姜河逸的婚约？”

　　顾青姝坚定：“殿下，于我而言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家人。”

　　就算是姜河逸也不行，何况他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