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41、授衣假

　　九月一过，便是授衣假的开始。

　　授衣假为官员和国子学学子的假期，为其十五天。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海明还是得每五日值班一日，而顾青善是彻底地放了假。

　　她才放假一日，就缠上了刚吃饭午饭正要出门的顾青姝：“阿姐，你什么时候可以休息，你好久没有陪我玩了。”

　　从前每日见到阿姐的顾青善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阿姐入了公主府，她便不能日日见到。阿姐忙时，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也可以在醒着的时候不打上一次照面。

　　“我去问问殿下看能不能给我半日假。”顾青姝被缠得紧。

　　顾青善看出了她的敷衍之意，伸手拦下阿姐，不给她出西厢房的门：“阿姐，你不要骗我。”

　　顾青姝笑着捏了捏顾青善的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了阿姐的保证，顾青善这才满意把人放走。

　　不过，顾青姝迈出门槛的那一瞬，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萧宁宁捏她脸蛋的画面，脸不由一红。

　　果然殿下是男女通杀。

　　“阿姝。”

　　姜河逸忙于各种应酬，自前日与顾青姝闹了矛盾之后，两人一直不得相见。今日姜河逸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却不想顾青姝出门这么晚。

　　顾青姝见到姜河逸微愣，他换下了平日里透着几分寒酸的衣袍，穿在身上的已是绫罗绸缎，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气愈发突显。但在想明白姜河逸寻她的缘由，顾青姝心下只剩下一片冷笑。

　　与宋芝举止亲密被她看个正着，又在前日的鹿鸣宴上与宋雪妍眉来眼去，这会儿倒是想起了她。

　　姜河逸还真是忙啊！

　　“有话路上说。”

　　姜河逸见顾青姝愿意理会他，心下已经松了一口气，跟上她的步伐道：“那天晚上的事，当真是个误会。”

　　误会是误会，宋芝说的那些话，怎么也不见他拒绝。
　　顾青姝强忍着心下的怒意。
　　“那你与宋芝说清楚了吗？往后也绝不再见她？”

　　姜河逸急忙解释：“我待宋芝只是兄妹之情，我定会与她说清楚。”

　　顾青姝没有再理会。

　　晌午的市街人多，认识姜河逸这位探花郎的人也不少。顾青姝现在没有与姜河逸撕破脸皮的打算，只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姜河逸被人拦下，只能看着顾青姝远去。

　　*

　　公主府内，祥云殿。

　　今日是秋桔在跟前伺候，她见顾青姝来了，道：“这会儿殿下在午休，你先候着。我去吃个饭。”

　　顾青姝点头应下：“姐姐去吧，这厢有我伺候着。”

　　秋桔没甚不放心，顾青姝来府里已有两个多月，时间算不得长，但架不住她得公主喜欢。

　　秋桔这般一想，下了台阶，转去了无双阁。

　　顾青姝没着急进去，坐在游廊椅上等着。

　　没一会儿，吴松端着药走了进来。

　　顾青姝站起身来向吴松福了福身，吴松点头示意后，进了内殿。

　　公主喝药一事已有月余，说是为了治疗脸上的青斑，但顾青姝没见公主脸上的青斑有消散，反而见公主的胃口和睡眠越发的不好。

　　“吴松，一个月了。”

　　殿内，萧宁宁清冷的声音传来。

　　“殿下息怒。”吴松跪在地上：“师父传来书信，另外一昧药已经在路上。”

　　萧宁宁看着那黑漆漆的药，一口将它饮尽：“滚吧。”

　　随后，顾青姝看到吴松端着已经喝完药的碗走了出来，神色如常。

　　“顾青姝，滚进来。”萧宁宁微怒的声音传来。

　　顾青姝只觉得头皮发麻，看来今日倒霉的又得是她了。

　　“殿下，安。”顾青姝暗暗瞥了眼盘腿坐在榻上的萧宁宁。

　　“她”除去青斑的半张脸尽显苍白，她闭着眼捏着眉心，一副很是不耐烦的模样。

　　萧宁宁：“给我按按头。”

　　顾青姝应下，默默的脱了鞋，尽量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在床榻上盘腿坐好，又在腿上垫了一个软枕，才道：“殿下，可以躺了。”

　　萧宁宁静默无语，“她”躺在顾青姝的腿上，属于顾青姝身上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的胭脂香如同昨日一般毫不遮掩的侵入“她”的鼻息，“她”微微不适地蹙了蹙眉，但很快在顾青姝熟练而力度刚好的放松下，舒展开了眉头。

　　顾青姝见状，心下松了一口气。

　　“殿下，晚间有什么想吃的吗？”
　　答应给殿下做饭的事，她还记得。

　　萧宁宁良久才开口：“随你。”

　　*
　　外头孙润拿着一个黄梨木长盒走了进来，他步入殿内，见床榻上萧宁宁正躺在顾青姝的怀中，心下一提，蹙了眉头。

　　“殿下”孙润拱了拱手。

　　顾青姝还在想萧宁宁晚上做什么吃食才是，孙润的声音已经把她拉了回来。她正想起身，萧宁宁让她继续。

　　她只得朝孙润点了点头，到了一声好。

　　而孙润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宁王府派往送了两支千年人参来。”孙润把礼盒打开，里面露出两支上等的人参。

　　萧宁宁淡淡应了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殿下，罗家大郎送来一封信，说是邀请殿下明日出游。”孙润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请帖递给萧宁宁。

　　萧宁宁看了他一眼，才把信拿了过来。

　　信中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她”出去玩。

　　罗浩洋为人木讷，萧宁宁不甚喜欢，但此事若是罗太后知道了，只怕得气疯。“她”昨日才让罗太后吃了瘪，今日她最看重的外甥就往公主府递来了请帖。

　　“按着他的来便是。”萧宁宁把信放下准备继续午休，却发现孙润没有离去的打算，问道：“还有事？”

　　孙润欲言又止，终觉得不是场合，便只道了一声：“奴，先退了。”

　　萧宁宁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假寐。

　　本还想提休假一事的顾青姝见状只得暂时闭了嘴。
　　还是等公主休息好了再说。

　　*
　　萧宁宁这一觉睡得很沉，约莫一个时辰才醒来。

　　等“她”醒来时，脖颈处感受到一阵温温热热的气息，平稳的呼吸声传入耳边。“她”才发现顾青姝竟然蜷缩在角落睡了过去。

　　姣好的面容下，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神使鬼差之下萧宁宁侧过身子，近在咫尺的皂角香味愈发的浓烈，“她”伸出手轻轻别开散落下来的碎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青姝的唇瓣上。

　　忽而让“她”想起那日落在顾青姝唇瓣上的蜜橘果粒，喉咙滚动，收回落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

　　就在萧宁宁身子要往前倾倒之时，一个念头突然从“她”的脑海中响起：在干什么？对顾青姝吗？

　　萧宁宁猛然坐起，错愕的感受到自己的动作，以及那不同寻常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殿下。”被动静吵醒的顾青姝茫然坐起身来，看向萧宁宁：“怎么了？殿下？”

　　迷离，软乎的眼神下，不对劲的心跳声愈发的放大。

　　“她”伸手捂住顾青姝的眼，另一只手捏上眉心，声音沙哑得可怕：“无事”

　　只是错觉罢了！

　　顾青姝拨开萧宁宁的手，见到“她”蹙起的眉头，终于回过神来，忙下了榻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萧宁宁想要伸手去把人拉起，行至半路，手又收了回来，“她”站起身来，声音低沉：“无事。”

　　“她”也不理会顾青姝，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这般情景顾青姝哪会认为萧宁宁当真无事，她忙起身跟了上去，但不敢多言。

　　*
　　书房内。

　　萧宁宁从不信佛，但既然已经从太后手中把佛经拿了过来，装一装样子也是无妨的。只是一页佛经抄写下来，这颗心仍然是烦躁的。

　　“她”侧目看向在研墨的始作俑者，面露不悦。

　　顾青姝被瞧得心惊，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问道：“殿下，可是做了噩梦？”

　　萧宁宁随口道：“是，梦到一头猪压在我身上。”

　　顾青姝连连道歉。

　　这两日都不得安睡，前日是因为鹿鸣宴回家晚了，昨日则是陪着公主折腾，深感疲惫。这才会在萧宁宁睡着之后，她也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见到顾青姝一副讨好的模样，萧宁宁心里的郁闷并未减少：“明日我要出府，你不需要跟着。”

　　顾青姝点头应下，想起妹妹想让她请假的事，听到萧宁宁的话，她顺便说了出来。

　　萧宁宁正好不愿看到她，直接准了她两日假，不过明日早间还是得来一趟公主府为“她”上妆。

　　请假一事定了下来，顾青姝心里倒也没什么事了。

　　“之前我给你的字帖呢？”萧宁宁忽然想起道。

　　顾青姝愣了一下，带着尴尬道：“这阵子事情有点多，字帖还没有练完呢。”

　　其实她早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

　　萧宁宁岂非看不出顾青姝在骗“她”，便道：“等你休息结束，把你练习字帖一并带回来吧。”

　　顾青姝“啊”了一声，看到萧宁宁幽幽的眼神，她只得默默应下，压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因着应诺萧宁宁晚膳，顾青姝陪着萧宁宁抄了一会儿，在吴琦来后，转去了厨房。

　　公主府的厨房大概是她们家宅子的大小，虽然府中只有一个主子，但下面伺候的人却不少，琳琅满目的食物，足够顾青姝挑出想要的。

　　顾青姝最后决定做三个菜，两荤一素的家常菜，外加厨房早已经炖上的乌鸡汤。

　　她把所需要的配菜切好，帮忙的厨娘把火烧好，洗好炒锅后，才把切好的羊肉下锅，加上葱段和几片生姜，再倒入黄酒盖上盖子去除羊肉的膻味。

　　“姑娘羊肉汤可不是这么做的。”烧着火的厨娘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嘴。

　　顾青姝摇了头：“让厨娘见笑了，我只是做几道家常菜。”

　　吴琦公公已经来过一趟，给过话，今日的晚膳由这位阿姝姑娘下厨，厨娘应下自然也不会多说，只要主子高兴，她们都无所谓的。

　　“家常菜也是好的。殿下近日胃口不佳，每天都不知道做什么才是。”说来厨娘也是烦心。

　　顾青姝是跟在身边伺候的，也知萧宁宁对于饭菜不过是浅尝一口。

　　羊肉煮好出锅，在用简单的清水洗过后。切好洋葱下了锅，又添上些许青椒，独属于洋葱的香味很快散发在整个厨房中，待羊肉回锅翻炒，加上些作料，洋葱爆炒羊肉就算是做好了。

　　其实顾青姝也不知道萧宁宁喜欢吃什么，“她”似乎什么都吃，又什么都不吃。

　　她默默叹了口气后，把葱姜蒜下入烧热的油锅中，一阵香味袭来，清理好的新鲜河虾下锅，加入黄酒去处腥味，再加入适量的调味料，翻炒后添上适量的清水，盖上锅盖以中小火慢炖一会儿，待汤汁浓稠之后，将油焖大虾盛入盘中，撒上葱花即可。

　　最后是一道清炒茼蒿收尾。

　　不到两刻钟的时辰，菜已经做好。

　　吴琦正要来问，就连顾青姝已经把菜放在托盘上，迈出了门槛。

　　顾青姝问道：“殿下可是饿了？”

　　吴琦笑着接过顾青姝手中的托盘：“殿下，让奴来看看姑娘。”

　　实际上的原话是：趁着顾青姝还没把厨房烧了，去看上两眼。

　　*
　　祥云殿内。

　　萧宁宁手架在窗台上撑着脸，屋内烛火通明，宛如白日，“她”手中拿着一本杂书，眼睑时不时微抬向院门口望去。

　　冬梅在一旁候着，留意到主子的小动作，笑着道：“殿下放心，奴吃过阿姝姑娘做的月饼甚是好吃。”

　　话音落下，一抹浅青裙摆入了视野，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笑意浅浅，温婉贤淑。在柔和的暖灯下，她的五官更为柔和，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青姝的美是内敛的，特别是站在萧宁宁这种“大美人”的身边时，甚少有人能留意到她的存在，但这一点并不仅仅是发生在顾青姝一人身上。不过是萧宁宁过于耀眼。若是有人能轻轻瞥上顾青姝一眼，大抵是难以忘记的，就如炎炎夏日中那一阵清凉舒爽的风。

　　萧宁宁看着放在餐桌上的三菜一汤，色泽一般，朴实无华。“她”在顾青姝的期盼下先尝了一块羊肉，膻味基本尝不到，只剩下洋葱的甜香，味道比起府上的厨娘来说显得很普通，可萧宁宁尝到了“她”从没有体会到烟火气中夹杂的单调小家庭的温暖。

　　“你也坐下来吧。”萧宁宁难得开口。

　　顾青姝也没有客气，这还是第一次和萧宁宁一起用餐。

　　“殿下，味道如何？”顾青姝给“她”剥了一直虾。

　　萧宁宁：“能入口。”

　　顾青姝眉头一扬。
　　行吧，只要殿下能吃下去就成。

　　这一顿饭，萧宁宁很给面子吃了一碗米饭，三菜一汤，两人是一点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