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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统统禁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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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辛泽看见了戒堂屋顶的破洞。
这是自然的,门上咒法尚在,顾留白能从那里逃?遁地不行,只能掀顶。
“这人当真……”
他似乎想到什么,没继续说下去,拂开衣袖,坐在堂内唯一的座椅上,虚拳抵着太阳穴,状似入定。
涂云杉不解:从前大师兄犯下那么多荒唐错事,也没见师尊真的计较,这次只是私自下山,师尊至于一动不动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吗?再说,大师兄也并非一点忙都没帮上。
忽然忆起在山洞里,顾留白打趣他和狐妖关系的话,涂云杉红着脸骂了一句:“这要死的顾留白!”
师辛泽睁开了眼,静静看着他。
涂云杉不敢直视师辛泽,表情又恼又羞,低下头,回复道:“师尊,这次多亏有昆仑的人帮忙善后。他们还说,收服狐妖后,会来咱们山上拜访。”
师辛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道:“顾留白呢?”
段一寒道:“师兄让我们先走,他没有剑,应该会比我们慢些。”
师辛泽又不说话了,保持原本的姿势,定定地看着屋顶上的破洞。
段一寒猜到那是顾留白做的,忙道:“师尊,我去补吧,很快的。”
师辛泽却道:“此并非你所为。”
因为“臭道士”和“狐狸精”,涂云杉心里有些不满意顾留白了,故意道:“大师兄干的,让他自己回来补。算他没丧心病狂,瓦片都在屋顶好好儿叠着,要是直接摔了,咱们可再没钱买了。”
他一抱怨就停不下来:“也不知道五师弟和六师妹何时归来,他们自告奋勇下山赚钱补贴家用,这都多少时日了,可别钱没挣到,在外面惹上堆烂桃花,就跟当初……”
他想说“就跟当初的大师兄一样被人家追到山上来告状”,话到嘴边,察觉屋内气氛不对,急忙住了口。
师辛泽没做表情,眼睛依然盯着屋顶的那个洞。
段一寒知道,师尊还在想师兄。
师尊想要师兄做什么,补屋顶?
一定要师兄亲手补,补上之后,师尊就会开心了吗?
肯定不会的,师尊从来对人没有笑脸,要不就是挖苦。
师尊到底为何如此?他明明那么强,强到谁都无法欺辱,又生得这么美,美到即使对师兄冷嘲热讽,师兄也还是夸他一句善良,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段一寒忽地惊了一下:我在想什么啊!师尊救我出苦难,还教我修道修仙,我怎么能嫉妒他、对他心生怨怼呢?
涂云杉扶住倒退的段一寒,道:“你怎么了?”
段一寒羞愧地摇头:“没怎么,没怎么。”
师辛泽站起身,悠悠道:“既修无情道,那些无用的情绪、想法,一个都不该留。我说过吗?”
闻言,涂云杉和段一寒俱抹去了脸上表情,静听训导。
师辛泽道:“我不在乎外界如何评判乐游派,也不在意你们师兄弟之间是否情谊深厚,更不需要你们来讨好我。
“我只要你们遵守门规、认真修炼。旁的,统统禁止。”
说到此处,他翻手朝上。
手指不知何时被刺破,一滴鲜红的血珠涌上指尖,他默念了句法诀,待念完双唇紧闭,那滴血珠跃入半空,从那破了的屋顶一路向上。
再抬头望,那原本笼罩在山顶的金色阵法,破了。
段一寒不解地看向身边的涂云杉:“这……”
涂云杉不比段一寒知道多少,他只知某日晨起,山顶上就被这阵法罩着了。有这阵法,许多法术施行起来都会被干扰,例如飞行术,唯有在流光峰的小竹林不受限。
一度造成了弟子们的许多不便,也没见师尊改变什么,此刻将这阵法解开,却为何故?
才挨了训,涂云杉自是不敢多嘴问,忙扯了扯正要说话的段一寒。
“……”段一寒识相地闭了嘴。
该说的都说了,留他们在这儿没意思,师辛泽道:“去吧。”
二人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戒堂独留一人。
终于,再没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师辛泽抬起眼睛,告别了“山崩他都不崩”的无情脸,蹙眉怒视着屋顶的破洞。却又不只是怒,方才要求弟子戒掉无用情绪的师尊竟被一点私情搅得心烦不已,旁人不知他自知晓,故而连带着自己的气也生。
站立许久,即便后来远离了,也总忍不住向那处投去目光。
于是想到顾留白,讨厌顾留白,嘲讽顾留白。
这人当真可恼,平白说那些乱七八糟、扰乱人心的话!
他懂什么?他又算什么?
修为如此低,胆子却如此大,简直是不自量力!
心中翻腾,面上又回归了冷淡。
任谁都看不出这位气质脱俗的年轻掌门在想些什么。
好比修真界评他为第一美男,最初并不是真心称赞,而是那些不敢闯鬼国、却觉得被抢了扬名机会的修士们笑话他,称被他所救的世家子弟,执着拜师是假,想要一亲芳泽是真。再加上那时乐游山出了“顾留白”这个断袖,有关这对师徒的传言愈发不堪入耳。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师辛泽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十分淡然,一句也不解释。
但他们低估了“顾留白”的作妖本领,师辛泽不管他,他长腿到处跑,今日去你家,明日到他家,几圈儿下来,谁还分得清修真界里谁没被他荼毒过?
你说没有,证据呢?拿不出来了吧!解释不清,大家一起闭嘴,谁也别嚼谁的舌根。
乐游山的名声因“顾留白”又被败坏了不少。
师辛泽则是继续不解释。
久而久之,众人疑惑:这师辛泽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他还收什么弟子、做什么掌门?
有人道:“师辛泽,一向如此。”
其实他们都忘了,不是师辛泽一向如此,而是乐游派掌门一向如此。
乐游派创世以来,历经三代掌门,前两位沉稳、不苟言笑、不理凡尘琐事,只会凸显他们隐世高人的形象。师辛泽不同,他不过二十出头,资历放在一众门派宗主面前根本不够瞧,却装得比谁都超凡脱俗,教很多人看不顺眼。
很多时候,就连师辛泽本人都看不顺眼自己这作派。
可他别无选择,他要维持现状,所以不能允许任何变数的存在。
如今,顾留白就是那个变数。
反复告诫完自己,师辛泽逐渐收回停滞那处的视线。而在这时,他心中想要剔除的变数自天而降,精准无误地从屋顶破洞掉了进来。
“砰——”
巨大的一声响后,是噼里啪啦的炸碎声。
“救了个大命……告诉你多少回了镜花,缓冲!缓冲!”
顾留白从破瓦片堆里坚强爬起,晕头转向地找自己的法器。
巡了一圈,发现那伞竟滚到了师辛泽脚边。
“嗨,好巧啊师尊。”顾留白先勾了伞,又掩耳盗铃般地将师辛泽面前的碎瓦片踢到别处。
“……”师辛泽吸了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很不似平常。
顾留白立刻道:“我认罪,屋顶我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