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女配拒绝被炮灰》唔昭

4、第四章

　　少年缓缓走下台。
　　随着步伐迈动，满身配饰哐啷，响个不停，在此刻屏声静气的境况下格外刺耳。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凝在她脸上。
　　微微偏头，像刚出生的幼兽，好奇地观察着人类。
　　视线灼灼，如同实质，剖开皮肉，穿透骸骨，探究她隐匿潜藏的内心。

　　宁纾微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突然倾身，又靠近几分。
　　银饰晃了晃，擦过她眉睫，清脆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宁纾微手一动，剑若寒光！又快又狠扎透对方肩膀！

　　凭借交锋多次的了解，他刚才动作，就是想偷袭！

　　然而……
　　并非猜测的那般。

　　他刚才的靠近，似是想将她观察得更仔细一些，并无其他恶意。

　　鲜血霎时迸涌，浸湿黑色衣裳并不明显，沾染雪白剑身却极其醒目。
　　还有几滴，溅到她握剑的手上，温热的，鲜红的，和人类的血一样。

　　她一瞬间有点愣神，以为自己错觉。

　　这是宁纾微第一次看见他流血。之前杀过他无数化身，都没见过血，只闪过一道滋喇电流，就消失了。

　　捂着脸的王眇呆望着眼前两人，心底又喜又疑。

　　喜的是，系统终于来救他了！系统是不是又要用化身抹杀女配？
　　疑的是，化身为什么会流血？化身不是由一段数据建模而成的吗？怎么会有血？

　　少年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肩膀，轻轻“嘶”了声。

　　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疼痛，还有些不熟悉。

　　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剑刃，将钉入肩胛骨的长剑慢慢地拔出来……

　　宁纾微不等他完全拔出，又把剑往前一送，刺得更深！

　　利剑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肉块被切割的闷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少年疼到倒吸冷气。
　　转头看向她，大抵因为疼痛，秀气的眉轻轻皱起，眼角洇着薄薄湿红。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

　　宁纾微知道他能模仿所有人的表情。
　　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妙之处都能模仿到，栩栩如生。

　　可这一次，她竟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很怪诞。

　　像刚划开一条缝的伤口，被扯住两端往上提，弯出笑的弧度，露出里面的鲜血淋漓。

　　她将他一脚踹倒在地，横剑，抵着脖颈。锋利的剑刃在细白肌肤上割开不大不小一道口子。

　　不知是疼得还是如何，他似乎更兴奋了。
　　伸手紧抓她的剑，鲜血从指缝蜿蜒，滴落到地面。

　　少年眼中氤氲雾气，微微喘息。

　　“你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就坐实这恶毒女配的身份，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不杀你，就能洗掉这身份？”

　　宁纾微雪肤红唇被白狐裘轻掩，莞尔而笑，像一只顶漂亮的狐狸精。
　　“我沦落至此，皆拜你们所赐。既然世人都道我恶毒，那我便名副其实。”

　　“很好。”他高兴地昂着脖子迎过去，“那你就来杀吧。”

　　宁纾微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一剑扫去！

　　“不要杀他！他知道你爹娘在哪儿？！”旁边传来一声暴喝，“只有他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王眇觉得此刻的系统很怪！怪到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出声制止，它真的会被恶毒女配杀死！

　　宁纾微的剑已没入少年脖颈半寸，硬生生停住！

　　就在她迟疑瞬间，少年扣动袖箭！
　　“嗖”的一声清响！寒光直冲她命门！

　　宁纾微挥剑将其打落。

　　袖箭刚落地，一声镝鸣划破天际，三支利箭迎面飞来！

　　箭头玄铁制成，无坚不摧，与惑心剑相碰，激出星点火花！

　　埋伏着的弓箭手突然出现，黑压压一片，如一群乌鸦栖在周围。

　　王眇和攻没有提前知晓这些弓箭手的存在，看到他们时，满脸惊讶。但想到他们是来救自己的，神情很快放松下来。

　　少年已脱离宁纾微的击杀范围。
　　于是她伸手一薅，抓住王眇，飞身掠下台。

　　她把剑横在王眇脖子上，以此来威胁少年。王眇是他的宿主，他应当会被威胁到吧。

　　谁知随着少年手一扬。

　　万箭齐发，摧枯拉朽！密密麻麻的箭如同一场暴雨，遮天蔽日！不止宁纾微，王眇也无处可逃！

　　“啊！怎么会这样？！我还在她手里！系统我还在她手里呢！！！”王眇急得大叫！

　　王眇根本不能成为她的筹码，只是个废物累赘。

　　宁纾微意识到这点后，将他一脚踹开，给自己挡了支箭。

　　她修为尚未完全恢复，不可恋战。
　　本来就只想趁着两败俱伤时杀两个贱人，没想到如今状况完全超出预料。于是运轻功，飞出中心包围圈，向东掠去。

　　刚突破箭阵，又遇铁甲阵。
　　数百名高手，排列铁甲，筑起高墙，将她团团围住。

　　她回头看了少年一眼。
　　他在高台之上，捂着伤口，似笑非笑，也正看着她。
　　脖子上的伤口太狰狞，怎么都捂不住，鲜血争相喷涌，从指缝中溢出，将整只雪白的手都染红。

　　宁纾微从他眼中窥得曾经熟悉的赶尽杀绝的感觉……

　　精密的机器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她的存活是对他的羞辱，他要抹杀掉这百密一疏的存在！女配必须死！

　　铁甲阵是古早流传下来的阵法。
　　既能反射日光，晃人眼睛，又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而且当它越叠越高，叠到轻功都无法翻越的高度时，人就被彻底困死。

　　宁纾微脚边落着方才打掉的利箭。
　　她足尖一挑，将箭挑入手中，而后奋力往上一甩，刺向铁甲！

　　铁箭无坚不摧，铁甲坚不可摧，两者相碰，火花四溅！

　　箭头深深嵌在铁甲上，但未完全穿透。拿铁甲的人被巨大的力道震得手麻，身形后仰，险些被宁纾微强行破阵。

　　众人都以为她要强攻时，她运轻功飞到半途，踩着钉在铁甲上的箭杆借力，轻松飞出铁甲阵。

　　“快！抓住她！”

　　见她破阵，围成高墙的人瞬间散开，直追她而来。

　　“砰——！！！”
　　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炸开！
　　所有人都笼罩一片浓烟中，伸手难见五指。

　　宁纾微很快意识到是烟雾弹。

　　混乱中有人抓住她手腕，她第一反应是那些追杀的人，转手就想拿剑削去。

　　“是我。”那人说。

　　熟悉的声音，让宁纾微收回剑。

　　是苏荔，来人是苏荔。

　　“跟我来。”
　　苏荔是明月山庄的大小姐，自然对这里格外熟悉，很快就带她突破重围。

　　两人用轻功一路狂奔，不知掠过几里地。
　　苏荔终于坚持不住了，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好了好了，跑不动了，他们应该追不到，我们先休息一下。”

　　“苏荔，你这是……”
　　宁纾微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她对苏荔很熟悉，除却父母外就跟她最熟，她知她本性不坏，所以在听到她声音时能放下剑。

　　但熟归熟，两人关系并不好，从小打到大。互扯头花，各种掐架。从前只要她俩见面，整个门派就无一刻安宁。

　　凭这等交情，她不该冒险来救她，应该在边上袖手旁观。

　　“我知道你爹娘在哪儿？你不用再去问那些人，他们根本不知道。”
　　苏荔对武林大会不感兴趣，本不想来看的，后听逃跑的人喊“宁纾微来了”，才动身过来。

　　她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宁纾微逼问别人自己爹娘下落，后又见她陷入困境，实在忍不住出手相救。

　　“你知道？”

　　“嗯。”她顺了一下不稳的气息，“因为是我救的。”

　　宁纾微看着狼狈的她，心情有点复杂。
　　因为深知对方本性，所以知晓她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正因未撒谎，心底才更五味杂陈。她们关系并不好，她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不信我吗？不信算了。”

　　“我信你，带我去找他们，可以吗？”宁纾微难得主动牵住对方衣袖。

　　“可以啊。不过……我要提前和你说一下，玉兆真人与宁大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试过很多办法，都不见效。”

　　明月山庄富可敌国，作为庄主唯一女儿，苏荔自然也是财大气粗。她偷偷在外面置办一所宅子，将宁纾微的爹娘安置在那边。

　　宁纾微随她匆匆赶去。
　　抵达比较偏僻隐蔽的厢房，打开门，终于看到许多未见的爹娘。

　　玉兆真人与宁大侠阖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消瘦许多。

　　宁纾微心底一酸，扑到床前，看着爹娘全然说不出话来，红了眼圈，只想哭。

　　当初她摔了令牌，强行与他们割席，就为不连累他们。没想到，还是害他们至此……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事情还未到最糟的地步。

　　剧情之外是系统无权干涉的。

　　苏荔是书中根本没有提及的角色，所以不管她做什么事，系统都不会来阻拦。

　　爹娘的结局在书中没有提及，也没有明确写他们已死，所以他们后续发展均属剧情之外。

　　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
　　若是纸面上写了爹娘一个“死”字，他们还能逃脱此劫吗？

　　“你是……宁纾微宁姑娘吗？”

　　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宁纾微才从恍惚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都没注意到，爹娘床边坐着一名少女，年约十七八，麻衣简素，头巾半扎，正准备施针。

　　“这位是……”

　　“哦，忘了跟你说，这是医圣的孙女，可厉害了！这些年多亏她，才吊住玉兆真人和宁大侠的性命。”旁边的苏荔帮忙解释道。

　　宁纾微听完，忙向少女道谢：“多谢姑娘，姑娘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宁姑娘客气了，医者仁心，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求任何回报。”

　　宁纾微知道善良的人都会有这样一番说辞，不过她们说归她们说，她该回报的总会回报。

　　“苏荔，那你呢？你需要我怎么报答你？”又转头看向苏荔。

　　苏荔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我？我也不需要回报。你忘了吗？你曾经救过我一命，这一次，就当还你了。”

　　是啊，她差点忘了。
　　她曾经救过她一次，那是系统第一次去杀她，化身是一条斑斓巨蟒。
　　她杀了巨蟒，保住自己性命，也顺便救了苏荔。

　　当时的顺手而为，与如今对方特意救她父母，性质完全不同

　　宁纾微笑了笑，“那不一样，我救你，从未想过让你回报，所以那件事已算了结。而今，你救我父母，是另一桩事，我必然会另外报答你。”

　　苏荔愣愣地看着她，“宁纾微，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笑的。”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
　　她又笑了，极漂亮。

　　年少轻狂时，总认为自己天下第一。
　　除却爹娘，这世间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都一视同仁地蔑视贬低看不起，不曾露出半点人情味。

　　可她宁纾微再目中无人，也到底恩怨分明。

　　从前不对她笑，只因两人关系并不好，而今苏荔救她爹娘，她又岂能再冷嘲热讽，趾高气扬？

　　“我虽用针续着宁大侠与玉兆真人的性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施完针的少女轻声开口，眉头稍蹙。

　　“姑娘还有什么办法，可救我爹娘性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都怪我学艺不精，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少女语气中带着自责，“不过，近日我新研究出一个方子，或许能一试，但需得找到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那我得去趟天山。”

　　“不用去天山，我知道最近的雪莲在哪儿，就在凌云坞。”苏荔抢着回答。

　　“凌云坞？”

　　“正是。大概诸葛听雪想为自己治病，三年前花重金从天山求来雪莲。不过求来后一直放在凌云坞当摆设，从未见他用过。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或许用了雪莲，他的病早就好了。”

　　“唔，不管他，反正那株雪莲一直锁在凌云坞里，你想要，借来便是。”

　　“你去天山，一来一回，最快的脚程也得半年，你爹娘的伤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拖下去。”

　　“诸葛听雪这么多年未用雪莲，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不如你先向他借用，半年后拿到新的再还给他。”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今日诸葛听雪重伤，可能已经死了……其他人并不知雪莲放在何处，我们只能去碰碰运气。”

　　诸葛听雪死掉了吗？
　　宁纾微看着自己的鞋面，有些出神。

　　她认真回想结局最后那一段话。
　　发现并没有明确写他死亡，不像恶毒女配明晃晃标注已死。这种似是而非的结局，可以说他已死，也可以说他重伤昏迷，从此隐世。
　　好看的高人气男性角色，多半会得到作者与读者的偏爱，怎么忍心让他真的死掉？

　　鞋上残留着淡淡血印，不是她的，不是王眇的，也不是系统的。

　　好像是倒在台上的诸葛听雪看到她，伸手想碰她，却终究乏力，只碰到她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