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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认上 ...

  •   定好计划,李大牛吃完饭,倒是睡不着了,恨不得盯着衣箱到天明。

      “睡觉。”何桃花借着透着窗户钻进来的月光,望着就差跟恶狼一样双眸幽幽的孙子,难得强势,“大牛,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轮流守着。”
      “咱们也得轮流睡。睡饱了才有精力!”
      “想想逃荒的经历!”
      “咱们必须得保证自己精力充沛!”

      听得传入耳畔声声的劝说,李大牛摸着枕头下枕的斧头。原本逃荒的记忆,他都渐渐忘却了,但随着跟祖母相依为命后,又硬生生逼着自己想,绞尽脑汁的想起来,想起救命的招想起活命的生存道理。

      就这样想着想着,以致于他倒是觉得过往小心翼翼求生的经历都如蜜一般甜。毕竟那个时候,他只需听命行事。
      不像现如今,得自己撑起一个家!

      何桃花看着岿然不动的李大牛,干脆弯腰摩挲被子给人盖上:“老年人觉少,我守后半夜,反倒是还能多睡一会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大牛也不想何桃花担心,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逼着自己睡觉。

      当然也估摸时辰醒来。
      说来经过摸索和试验,他发现只要在睡觉之前默默对自己念叨几遍,这脑子就会有反应,就会做到什么时辰醒来。

      等后半夜,李大牛反过来催促要何桃花说话算话,睡觉。
      而后自己看着一束月光渐渐变成一道耀眼的阳光,照亮满屋。

      一等晨光出现,李大牛是小心翼翼敲响隔板。听得何桃花一声回应后,他才去忙着生活做饭。
      吃过早饭,祖孙两就将所有的家当一番伪装,又将糕点装的严严实实,带上难上一套难得齐全的衣服。而后便翻山越岭去四方村。

      虽然不同镇,但若是走山路的话,倒是路程能够减少一半,两个时辰便能够到。

      祖孙两一口气不敢歇,等瞧着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才齐齐松口气。

      在拾掇院子的大伯母看着冷不丁出现的祖孙两,神色一怔。望着两人如出一辙青黑的眼眶,她下意识的开口问:“春耕出事了?王家下作的闹你们?”

      “不是。”李大牛飞快道一句:“大伯母,大伯在家吗?有要紧事!”

      “在田里看秧苗,”大伯母回答了一声,喊了自家小儿子三木去换在地里忙碌的丈夫回家,“别给我偷奸耍滑,盯紧了稻苗!”
      李三木迎着自家老娘凶神恶煞的表情,赶忙应下。

      两炷香过后,归来的李嘉兴看见李大牛掌心的小银元宝,都呆了。
      等听完人的诉说后,心疼的脸都抽了一下:“十两,那……那书吏拿走了一半?还张口要一两银子买瓜果?咋不直接去抢啊?”

      “你胡咧咧什么?”大伯母呛了自家丈夫一句:“别忘了,你育苗都被人嫉恨的偷了一角,得大毛跟你轮流守着。三婶他们能守吗?”

      别说流民聚起的村落了,就是在老家时,也有些偷奸耍滑的,自己不肯好好伺候秧苗,东家薅一把,西家挖一角。年景好的时候骂两句,也就算了。但眼下就得时时刻刻盯着,否则有人就欺生。他们家壮劳力还能安排安排,可三房就祖孙两,要是耗在田里,身体都能彻底垮了。
      也因此,他们一家私下讨论了两句。若是家里还有盈余,倒是可以送些秧苗过去。毕竟今年开始不收税,日子过得下去。

      琢磨着大伯母忍住心口疼,憋着气道:“这钱孝敬的还是值!”
      “大牛他们还得靠山靠集市补贴家用。这钱该给!”

      李嘉兴听得秧苗被偷这戳心肝脾肺肾的例子,倒是面色又变了一下。他有手艺,家里也算有些家底。因此算村子里率先将茅草房变成青砖房的。客观而言,只建了堂屋。相比老家,这房都算落魄的。

      可在这个村子里,也是略有人羡慕嫉恨的。
      有村长管着,干不出伤天害理的大事,但平日抢水堵水,甚至眼下育苗关键期揪一把苗这些恶心人的事情却是干的出来。

      “也对。是我先前想岔了。”李嘉兴叹气。

      瞧着自家当家愁容,似还在心疼的架势,大伯母倒是缓过两分,不心疼钱了。她男人就这德行,但好在也能听得进话,也会乐意反省。
      跟村子里那些耀武扬威,执拗的男人不一样。到底是读书的,知道懂礼。换个角度想想,那些书吏也读书,也知道好赖,还指点大牛怎么办呢。

      将自己感慨的角度说了出来宽慰何桃花莫要心疼钱,而后大伯母看向眼前的银子的眼神,热切了两分:“三婶娘,大牛,按礼说你们眼下刚缓过来,该留点钱防身。但这银子着实好看,我就收下了,给孩子们一人一个当传家宝,激励他们好好读书。读不了书,照这样子雕花做手艺都成。”

      “没钱倒好。”何桃花笑着:“这么多钱,就我们两个。万一其他人不信国公爷只给了这些赏银,半夜摸到我们家,都没法对付。”

      李大牛也郑重点点头:“大伯母,我们轮流守着,都不敢睡太踏实了。”

      听得祖孙两这句句宁可穷也要还钱之意,大伯母倒是心疼了两人几分,笑着道:“还有一个给大牛留着,娶媳妇的时候大伯母给你,显得伯母也豪气!”
      “当然也让你大伯长长记性。别想着家里有钱了又对着某些族人摆阔。”

      李嘉兴:“…………”

      “不过这些糕点我们不能要。”大伯母无视自家丈夫带着幽怨的眼神,目光看向屋内八仙桌上精致的,自己都没看过的糕点。
      要知道,她十年前也是族长儿媳妇,理正儿媳妇,能天天吃鸡蛋的“少奶奶”。可这鸡蛋糕柔软蓬松的,据说还是皇后研发出来的。
      一块就要半两银子呢。

      “要不……要不就用这些请人?这糕点肯定比瓜子果仁这些好啊。”

      “你还说我不懂孝敬?”李嘉兴瞧着自家媳妇这会肉疼,一脸节省的架势,气道:“要是让人知道是贵公子吃剩下的,岂不是给大牛招惹是非?”
      “要我说咱们朝祖宗供奉一下,然后就吃了吧。”
      “别等放坏了。”

      “那不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大伯母一噎,又忍不住看向糕点,吞咽了一下口水:“这看着就香的,万一咱们吃叫山猪吃不了细糠怎么办?”

      李嘉兴倒是不容置喙,“供奉祖宗后,等我们办事回来后再吃。”
      “一人一小口,也尝尝鲜。”

      说完后,李嘉兴倒是摆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的魄力来,带着李大牛去自家供奉的牌位前,认真叩拜。
      虽分了户,不少原本宗祠的神位都由各房带走了。但他们到底是族长一脉,祖宗的神位都是在他们家的。
      所以也该让祖宗知晓,他们虽然没找到贵人,但却有孩子跟贵人说上话了。
      四舍五入的,也算祖宗保佑了。

      叩拜后,李嘉兴也带上难得见客穿的衣服,便驱赶自家的驴车往县城赶。
      大伯母想了想,也急急忙忙上车,“购买那么多东西,到时候得砍价。实在不行要个添头!”
      边说还给丈夫使眼色。
      留祖孙两吃晚饭,她是乐意的。但怕两人不乐意!

      李嘉兴见状,挥鞭飞快。

      一个时辰后,四人便进了县城。
      两大男人倒是找了僻静的角落,换上见客的衣服。何桃花和大伯母还讨了一盆水,给两人擦擦汗珠。
      李大牛带着李嘉兴去找了文叔,又一番感谢过后,问了具体的人数。而后便是大伯母和何桃花一唱一和大杀特杀。

      备齐全了六样礼糕,一一送过去。

      清洁工看着齐齐整整的礼,倒是满意笑笑:“大牛倒是客气了。”
      “真不愧是能出国公爷的家族,倒是懂礼的。族长瞧着倒是个文气的!”
      集市上的摊贩就算想捏酸两句,问几句到底赏钱多少,但转眸间瞧着一身长袍,据说是李家族长的李嘉兴,到还是止住了泛酸的话语。

      这县城谁不知道啊,护国公家眷停留多月,就是等国公爷忙完公务,寻亲呢。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护国公肯定会召见族长啊!

      族长知道自己这一刻也有些狐假虎威,但他也的的确确是焦心啊。更别提长袍都穿了!于是他厚着脸皮去衙门问了问寻亲的事情。

      “族人也有些想要返回祖籍。可又怕错过了信息。因此小民厚颜来求个指点。”李嘉兴边说送上特意买的礼盒装,将李大牛在集市上的遭遇诉说了一遍。

      “眼下国公爷都到滨城了。”
      按理说国公爷这么大人了,总该知道自己小名叫什么吧?甚至要寻亲,一句话吩咐下去,他这个族长肯定会被连夜叫到人跟前啊。

      “皇上皇后体恤百姓,制作天下野菜图谱。”书吏朝北一抱拳,“说句不客气的,你们这些昔年逃荒的可曾因误食毒野菜而死?”

      李嘉兴面色一白:“这……这……”

      “国公爷乃是农户出身,不忘本。他眼下正忙着这事。等忙完了自然会休假。”书吏肃穆着:“你们还盼着国公爷公私不分吗?”

      “这……这小民自然不敢。”李嘉兴冷汗涔涔,连连叩首请罪:“是小民粗鄙。”

      书吏瞧着就差跪地请罪的族长,满意的嗯了一声,又敲打了几句,确定人老实本分,没其他心思,才挥挥手示意人回去等消息就行。

      李嘉兴出了衙门,感觉自己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了。

      迎着翘首盼望的三人,他倒是不敢诉说,示意先回家。

      “我们……”

      “先回家。”李嘉兴拦下李大牛的话,“有要事。”

      看着李嘉兴面色还有些灰白,李大牛倒是不说其他了,自己挥舞鞭子,赶着驴车。

      等进了家门后,李嘉兴把自己三个儿子也唤来。

      朝列祖列宗上了香,才缓缓将小吏的话重复一遍,做了总结:“看来这国公爷还是大公无私的,人都在县里了也忙公事为重。所以咱们还是不要提宗族这件事。”

      闻言众人齐齐点点头。

      作为李家老幺儿,李三木倒是有些好逸恶劳的。眼下,他目光幽幽看着供奉的桌案,“爹,踏实本分您和娘强调好几遍了。所以孩儿眼下就挺务实的。据说糕点放久了就嗖了。”

      李嘉兴一听这话,倒也容不得李大牛祖孙两告辞,直接示意分着尝,这祖宗保佑过的。

      李大牛看着自己眼前三块糕点,还有两颗大大的糖葫芦。依旧晶莹剔透,糖衣精致的冰糖葫芦,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问:“我……我……我能把糖葫芦放进水囊里吗?这样就有糖水了。”
      糖葫芦一口就没了,糖水小口小口喝,起码能够喝一路。

      这话一出,别说何桃花心中泛酸,便是李嘉兴都酸涩不已。若不是连年天灾人祸,他们李家其他房不提,三房是勤劳踏实的,别说一串糖葫芦了,月月都能吃一顿荤。更别提大牛外祖是秀才公啊,大牛娘也认识几个字。
      女子能识字,在他们十里八村都是头一份。
      结果眼下孩子糖水都舍不得吃。

      “当然可以。”李嘉兴努力笑了笑。

      李大牛得到笃定的回答,开心不已。李嘉兴的儿子们虽然震惊这种吃法,但孙子李传家却也是没吃过糖葫芦。
      于是两人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糖葫芦在温水中渐渐化开。

      李大牛郑重的捧着碗,舌尖一舔糖水,双眸亮晶晶的,“是甜的。”

      “好喝。”李传家美滋滋的点点头,“酸甜。”
      边说他还举杯,“叔叔碰一个。”

      瞧着李传家模仿大人喝酒的动作,一屋子人都笑了。李大牛倒是颇为郑重,也举起碗,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

      听得清脆悦耳的响声,李大牛觉得眼下亲友和睦,觉得未来的日子都跟糖水一样甜的很。

      吃完饭又被极力留宿一晚。

      第二天,李大牛倒是不愿在吃早饭,跟着何桃花便急急忙忙回家。眼下谁家日子都不富裕呢。更别提他们家目前没有欠债,还有一百三十文的盈余。

      哪怕肚子咕咕叫了一回,但李大牛只觉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就连空气都带着甜味。

      回村后,兵分两路。

      李大牛去自家育苗的秧田,默念何桃花教导的育苗经:水稻金贵选地、浸种、育秧、移栽步步错不得,要比伺候孩子还用心。育秧期尤其关键,期间要控制好秧田的肥沃和水分,起码二十天以上,等秧苗破土而出……

      背诵着,李大牛望着自家破土而出的碧绿秧苗,美得嘴角一弯。但等靠近了,他当即双眸瞪圆了。

      原本该碧绿的一片,却突兀的出现一串脚印。
      一串明显硬生生用力踩,将原本该迎着春风肆意生长的秧苗都被活生生折断了,重新与泥土化为一体。

      明显的人为报复!

      倘若像大伯他们提防的偷:偷一个小角落,偷的干干净净的,仔仔细细的,连带泥土都偷盗过去。这种大家虽然恶心,但骂两句也就过去了。毕竟偷回去的苗,对方也会精心伺候着。
      可眼下这种是在毁苗,毁农民赖以生存的苗!
      秧苗毁了,一年的收成都要没了!

      李大牛双眸充血,环顾四周,最后视线下意识的瞥了眼在隔壁忙碌的王德才,将自己稻田的惨状描述了一遍,而后直接大骂:“断子绝孙的事情都做出来,小心祖坟都被挖的干干净净!”
      “这么想要我家的田吗?那小心你家的儿子,比我还惨死爹死娘!”

      周围十里村的村民们闻言倒是连头都没抬。毕竟不是他们干的。当然他们路过李家的田,也撞见了这种下作的手段,他们也厌恶。
      只是毕竟他们都是独门独户的。若是跟隔壁村大户干起来,不占优势。
      村民们暗暗唏嘘着,在一旁佯装忙碌的王德才听得这声声咒骂,气得面色充血:“你个野种王八蛋说什么?丢了祖坟的不孝子还……”

      “你祖坟在,那你再敢对付我,我去挖了你家祖坟!”李大牛毫不客气,“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到时候你家祖宗找你托梦,你可别尿床。”

      王德才气得面色铁青,挥舞锄头就想冲李大牛:“打死你个小瘪三!”
      李大牛铁青着脸,目光幽幽的看着不远处王家的秧田,反倒是疾步冲王德才跑过去。

      听得喊打声,倒是有村民抬眸围观了一下。眼瞧着王德才身形魁梧,挥舞锄头虎虎生威,带着凌厉之气,而李大牛手无寸铁不提。光体格对照就像个弱鸡。当即有同情李家的村民冲自家来送饭的媳妇低声道了一句:“阿才他娘赶紧去跟何大娘说一句。这打起来总归大牛吃亏。”

      刚说完,他就见自家媳妇惊呼了一句:“大牛小心。”
      闻言他一扭头,便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李大牛竟然被锄头挥倒,一个趔趄跌入农田里了。随之而来便是王德才的一声痛呼:“我的苗!”

      开口的村民:“…………”
      暗暗围观的村民们:“…………”
      而直接跌入秧田的李大牛听得发自肺腑的悲恸之音,抬眸阴恻恻的剐了眼王德才,眼里挑着挑衅。

      这一片本来都是下等田,是他们这些流民按着官府指引开凿挖渠,引水灌溉,又按着农官的指点沃肥才渐渐变成中等的水田。田肥了,隔壁王家村就拿着不知哪年的老黄历嚷嚷这一片地都是他们老王家买下来的。
      集齐闹事,哭诉他们昔年如何响应号召,提心吊胆与流民为邻居,哭……最后反倒是捡了漏,也家家户户得了一块地。

      这事,想着就还怄气!
      李大牛簇着火焰剐着王德才。不过扯着虎皮扯着正义闹,他也学会了!

      与此同时,王德才迎着轻蔑鄙夷的眼神,气得挥着锄头就要对李大牛砸过去。
      李大牛顺势又一滚,重重让自己身体按在秧田之上。他们家没秧要饿肚子,狗大户却是不会!

      滚了一圈后,李大牛迅猛无比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喊:“杀人了,父母官老爷救命啊。”

      “你……”

      王德才磨牙,朝自己身侧佯装忙碌的王家村众人呼喊:“你们就看着这小兔崽子这么欺负我们王家人吗?帮我一起抓住他,毁了我十寸的秧苗,能种半亩地的秧苗!”
      话语最后还带着激动的破音。

      李大牛听得身后的鬼哭狼嚎,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刀子插在自己身上倒是知道心疼了。鄙夷着,李大牛脚步更加飞快,叫喊的声音更加凄厉:“地主老爷宗族势力要杀人了!”

      王家的众人闻言表情一变,看向急奔的李大牛,眼神都带着警惕。这人一张口还真是够狠的。
      想着,倒是有王家族亲琢磨往地上丢个陷阱之类,好堵住李大牛的路,免得人跑到里正家。

      李大牛心跳飞速着,眼里却迸发出一抹决然。这王家那么可恨,他要趁着护国公还没寻亲之前,直接闹到县衙。
      县衙开审了,于情于理于法,他都占道理。也绝了某些人仗着本地的情谊搞事情。

      越想,李大牛速度飞快,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且还有成年大汉开口:“大牛,这给我哥面子,各退一步。”

      “大牛……”

      李大牛竭力想要避开其他农田传过来的声音,忽然间发现自己左腿一疼,仿若被人狠狠敲打了一下。

      有瞬间李大牛都觉得自己听到了骨裂的脆响。但他还是豁出去跑。
      只要闹大,只要喊的足够响,“你们要杀人,杀未成年人,杀皇后下令保护的未成年人吗?”

      追赶上来的王德才迎着李大牛带着杀气的眼神,有瞬间的畏惧。但下一瞬间,他又傲然起来:“谁杀你?叔伯兄弟们互助互爱,教你种田懂点规矩,你没爹没娘的,叔叔罩着你。”

      王德才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家兄弟族亲困住的李大牛,可怜的像是能捏死的野兔一般,倒是傲然的吁口气:“你先前不是够狠的,打打杀杀的,太平年间还敢用斧头砸你大爷,打……”

      李大牛看着高举起来的锄头,猛得抬脚一踹人下方。哪怕全身因这一脚极疼,但他还是咬着牙迅猛起身,借着王德才呼喊之计让出来的小道,再一次撒腿就跑。

      再一次呼喊。
      目光定定的看向理正家农田的方向。

      李大牛这瞬间忽视掉身后所有的声音,浑身的疼痛,继续跑。就在跑到精疲力尽,跌倒在地时,他喘口气,抬手飞速抓了一把黄泥。
      紧握着夹着石头的粗粝泥土,李大牛缓缓平复呼吸,打算等会朝人洒过去。

      王家族人本出于情谊,但瞧着李大牛如此不逊,当即觉得自己颜面丢的一干二净,便倒是愈发想要争个面子。
      “你打伤了王三叔,去县衙找县太爷评评理,到时候赔个千百两。”

      闻言,王德才当即痛哭起来,“我的命、根、子啊……”

      “命、根、子、剁掉,我看也挺好。一个男人,一群男人竟然威逼一个小孩子?”何桃花接到通传的消息,举着杀猪刀就气势汹汹过来。一见自家孙子浑身泥泞,气得双眸猩红,“我拼了这老命,我去京城告御状去找锦衣卫,都要评评理!”

      王家族人闻言面色齐齐一变。锦衣卫那……那是专门监察地方,尤其是管宗法的,要杜绝民间动私刑。据说某个地方按着老规矩浸猪笼被锦衣卫知道后,锦衣卫直接反过来把所有下令的族老宗亲们全都浸猪笼了。

      想着,王家有人出声:“何大娘,都是误会!”
      “这你家田被人踩了,大牛骂两句。我这三叔又脾气急的,以为在指桑骂槐。他们才闹起来。”
      “说来你家大牛一个趔趄还毁了三叔十寸的秧苗。眼下秧苗都金贵,您也知道的。这一耽搁,一年的收成都没了!”

      “你糊弄谁呢?我看是做贼心虚,还敢屎盆子往我孙子头上扣?”何桃花冷笑着,捏紧了杀猪刀,目光定定过的看着聚拢过来,似乎要给王德才壮大声势的一群人。

      李大牛捏紧了手中的砂砾,逼着自己冷静,张口字字铿锵:“咱们还是报官。请县令来对比对比脚印,就能知道那个是贼!”
      “要算赔偿那也是请县令大老爷算算清楚,算算我这腿被打瘸了,一辈子干不了重活多少钱!”

      听得这声尖锐刻薄,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话语,开口说合的王家族人面色一沉。王德才感觉自己七窍都生烟了:“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们孤寡……”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得拍掌声。
      响声如雷,甚至还夹着叫好声。

      于是他一回眸,就见不知何时站在一粗布麻衣的大汉,目光冷冷的扫过他们,带着些杀气。
      在他身旁,是脸都灰白的理正。

      理正颤颤巍巍,急声道:“还不跪拜国公爷!”

      王德才一震,“国……”
      王家族人们闻言面色都刷白了一瞬。这……这国公爷怎么会来这乡野之地?

      护国公扫了眼衣衫都湿漉漉,还沾着泥土和秧苗的李大牛,又看了眼齐刷刷跪地的众人,朝后打了个手势,声音冷冷:“去传县令还有锦衣卫过来。”
      “欺孤寡还青天白日就欺。是不把帝王政令不放在眼里,还是琢磨天高皇帝远,皇权不下乡?”

      王德才听得这话,瞬间吓得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李大牛瞧着不知从哪里闪现出来的护卫奉命离开,狠狠松口气,费力的起身朝人一跪,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他也略有心思,没提及自己一个不小心趔趄的事情,只含着泪让国公爷可以查查地里的痕迹,看看那个嚣张跋扈还敢留下脚印的小偷!

      护国公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示意护卫分开审。
      理正见状忙不迭擦汗。王家村光名字就有数,是聚族而居,这族内出息的还有个县令,他们也的确不好管,这会……

      一个时辰后,县令飞驰而来,嗓子都冒烟了。但瞧着面色冷厉的国公爷,还是硬着头皮凑过去,小声低语:“那……那原告是……是您宗亲。”

      “按律办事。”护国公冷冷:“怎么,我带头徇私了,你好琢磨给本地大户一个颜面?”

      在场所有人全都傻了。尤其是闻讯而来的王家族人,更是不敢置信的看向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李大牛和何桃花。
      这……这国公爷宗亲?

      何桃花一心都是自家孙儿,替人拧干衣服上污水。
      李大牛淡然。谁叫某些人不爱去县城赶集呢,谁叫某些人也人缘差呢?

      就在当事双方因此神情复杂时,县令听得护国公这话,却是直接跪地,痛哭流涕着:“国公爷,下官知您铁面无私,自是按律办事。但皇上特意叮嘱批示下官协助您寻亲,道他和皇后就您这么一拜把子兄弟,您的亲眷若是好的,那也该富贵无忧。”

      看着恭敬朝北抱拳的县令,护国公眼眸闪了闪,“皇帝厚爱,我更应该以身作侧。先把案子审了。一码归一码。”
      硬声强调完,他抬眸看向李大牛。刚想吩咐人准备一身干净衣裳,忽然间视线一顿,定定看向杀猪刀。

      而后缓缓的抬眸看向腰间别着杀猪刀的老妇人。

      记忆中的姣好的面貌,还精致涂抹猪油膏的脸一下子就布满了褶皱。一条条的,饶是隔着些距离,他也一下子就看得见,看得清。

      甚至身形似乎也佝偻了些,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甚至……
      护国公唇畔一张,但一个音都没发出来,只觉得自己喉咙疼的难受。仿若被撕裂了一般。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逼着自己看向县令:“虽说身在不怕影子斜,但到底也人言可畏。原本简单的案件,若是让你也跟着背负谄媚讨好的骂名就不好了。”
      “本国公就先走了。”
      “等审了,老厉你送套干净的衣裳,在带着两人去看看大夫。”

      说罢,护国公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速度之快,都让老厉这亲卫也呆了一瞬,暗叹一句:“老大这也忒避嫌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的一章就留言求收藏,么么哒感谢在2023-12-28 20:31:19~2023-12-30 16: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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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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