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最深的恐惧》Z鹿

8、第 8 章

　　夜不能寐。
　　叶枝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浮现出短短两天内发生的一切诡异事情。

　　砰，砰。
　　狂风骤雨之中，那颗头颅一遍又一遍砸向卧室的窗户。
　　灌木丛被深深砸陷，黑色的长发掩住那颗头颅的额头，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堵着鼻子位置的空洞，却如凝固般总也流不出……

　　鼻子，鼻子。
　　鼻子究竟代表着什么？

　　叶枝翻过身去，背对窗户，却总感觉窗外的黑暗中有深渊在凝视自己，于是又翻回身面对窗户。

　　她没有拉窗帘，她不想失去最后一点光线。

　　鼻子……
　　鼻子是个很熟悉的部位。

　　她想起那日在地铁站里，曾经听到过新闻。
　　——2023年9月22日晚6点半，S市某大学教学楼女厕所内出现一具女尸。死者系大二女生，发现时已面目全非，割下的鼻子于二楼垃圾桶内找到……

　　被割掉的鼻子？
　　穆源源的鼻子也是割掉的吗？

　　叶枝的思绪飘来飘去。
　　很快，她想起了另一个鼻子。

　　她想起了那日办公室里，胡老师那由蒜头塌鼻拔地而起的高挺鼻梁，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紧接着叶枝想起来，上周胡老师曾向自己悄悄打探过，自己有没有整过容，如果整过的话是在哪儿整的。

　　叶枝实话实说没整过，胡老师不相信也没办法。
　　然后又过了两天，胡老师貌似去某家医院的整形科问诊了。

　　有没有可能，她去的整形科恰恰正在使用“美丽刀”，又或者是整形科的医生悄悄给她从黑市搞了一套“美丽刀”？

　　这个人或许能成为破案的关键突破口。

　　叶枝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打开微信发送了消息。非工作时间同事们都不会互相打扰，就让她破一次例吧。
　　【叶枝：胡老师，我买了一套叫“美丽刀”的东西，您听说过吗？】

　　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秒回。看来现代社会中，大家都有深夜玩手机的坏习惯。

　　【胡一瑾：你买这东西干什么？】

　　果然。
　　短短一句话，叶枝已经明白了大概，胡老师的鼻子确实和“美丽刀”有关。

　　【叶枝：好奇想试试，人人都有爱美之心。您用过吗？】

　　那头停顿了很久很久，久到叶枝差点要放弃等待回复了。
　　【胡一瑾：这东西很简单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明天上午可以来我家，我教你】

　　刚好。
　　这个邀请直接省去了不少麻烦。

　　【叶枝：好啊，明天上午10点左右，您可以吗？】
　　【胡一瑾：没问题，之后咱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再一块去上院上课】
　　【叶枝：[OK]】

　　叶枝背扣手机放到桌上，心砰砰直跳，眼皮也开始跳。

　　不安感涌上心头。
　　曾和胡老师对视的某些时刻，她想起了在那双眼睛里，无意间看到的一些阴暗。

　　外面的世界依旧狂风大作，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凝视。

　　——怨恨会喘息，嫉妒不会。
　　风在呜咽这么一句话。

　　**

　　第二天一大早，叶枝开车到了胡一瑾老师家。

　　这一次，前来开门的胡一瑾脸上又有了些许变化。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胡一瑾脸上的所有皱纹也不见了，这个接近退休的女教师竟像个同龄人。

　　看着那张光洁如女明星的脸，叶枝脊背一阵发凉，因为她知道这人今年五十多岁了。

　　除此之外，叶枝注意到胡一瑾的身形苗条了不少。
　　先前她一直是苹果型身材，穿任何衣服都难免看出小肚腩的线条，现她的针织衫下却空空荡荡。

　　甚至像个没有肉的骷髅。
　　就像那日削去手臂肌肉的药师一般。

　　叶枝想装作没注意到，但装没注意反而更不自然。她亲热地笑笑：“呀，胡老师瘦了。”
　　她希望自己的演技过关。

　　胡一瑾微笑着摆摆手：“最近吃的比较少吧。”

　　叶枝当然知道真实原因，短时间精准瘦这么些部位，除了抽脂手术或“美丽刀”别无解释。

　　叶枝换了鞋，走进玄关，将装有黑盒子的单肩包小心放到展示柜上。

　　胡一瑾的眼神停留在包上。
　　“带了吗？”
　　“带了。”

　　叶枝掏出黑盒子，将它捧在手间，感觉分量比以往更重了。

　　胡一瑾一边将她请进客厅，一边感叹：“你也去见赵医生了？果然啊，女人都会有容貌焦虑，不管漂亮不漂亮。”

　　听到“漂亮”一词时，叶枝莫名有种不适感。
　　不是因为这个词本身，它本身是个夸赞，而是因为它微妙的语气，以及那双在攫取什么的眼睛。

　　“赵医生？”叶枝捕捉到关键词，瞬间警觉。

　　“那是谁给你的这东西？”

　　叶枝镇静道：“朋友偷偷带我去药房买的，滨海路那家‘同仁’。”

　　胡一瑾点点头，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药房也卖啊，鬼知道这些天多少小年轻都在偷偷用这东西，咱国家啊，帅哥美女要多起来喽。”

　　叶枝将装有“美丽刀”的盒子放到茶几上，指尖渗出了汗。她在思考一个既能不碰这玩意，又能套出话的方法。

　　胡一瑾看了一眼那个黑盒子，又看了看叶枝的脸，笑得耐人寻味。
　　“你对哪儿不满意啊？”

　　她一笑，鼻子就被扯开的脸颊肌肉拉扁，又变成了一团扁蒜头粘在脸中央。

　　大家笑起来都是这样吗，鼻子会比正常不笑是扁很多？叶枝内心泛起一个疑问。

　　叶枝便顺势答：“鼻子。”

　　听到这个答案，胡一瑾露出不解且惊恐的神色：“鼻子？你的鼻子那么好看！”

　　“我觉得……”叶枝顿了顿以便思考，因为她确实对自己的鼻子还挺满意的，“鼻尖可以再翘一点。”

　　咯吱，咯吱。
　　空气中响起了细碎的声响，有人在狠狠咬牙。

　　胡一瑾一字一顿：“你的鼻子，不需要动，听劝。”

　　叶枝头一次听到胡老师如此的语气。
　　印象中，这位年长的女教师一直像大姐姐一样关怀着系里的每个人，总是温婉和蔼，从不会这么咬牙切齿地说话。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个人本来不是这样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

　　再开口时，胡一瑾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我老家的朋友给我寄了鲜花饼，尝尝？”
　　“不用了，谢谢。”
　　“尝尝吧。”语气难以拒绝。
　　叶枝无奈地笑笑：“我刚吃过早饭，不用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鲜花饼？
　　虽然叶枝确实没做好准备尝试美丽刀，但这个古怪的举动令她起了疑心。

　　胡一瑾走进了厨房。

　　叶枝静静等待在沙发上，听到了包装袋撕开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能听见。她听力向来很好。

　　——小心。
　　天边传来那深渊般的声音。

　　叶枝听到厨房里，胡一瑾撕开了另一个不同的包装袋。

　　两个包装袋？

　　叶枝轻手轻脚从沙发上坐起，探身过去，只见胡一瑾在摆到盘子上的糕点上方，撒了些什么粉末。

　　心中一阵恶寒。
　　这还是那个温和和蔼、热情真诚的胡老师吗？她心中大约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来尝尝吧。”胡一瑾端出一个精致的梅花盘，上面整齐罗列了一圈小小的鲜花饼。

　　叶枝道谢后，拿起最靠近自己的一个饼，以及一张用来接糕点碎屑的纸巾。

　　余光中，胡一瑾攫取的眼光愈发令人不适。

　　叶枝心中的猜测验证了大半，她知道加什么药了。

　　她运用假吃的障眼法，吃却不咽，藏在舌头下面。

　　趁对方低头喝水时，叶枝用纸巾挡住鲜花饼剩余的部分，装出吞咽动作的同时，将剩余的部分包到纸巾中，攥在手中。

　　“好吃吗？”胡一瑾很关切。

　　“好吃，”叶枝笑着点点头，“我上个卫生间，早上咖啡喝多了。”

　　“去吧。”胡一瑾好像并未起疑心。

　　从卫生间吐残渣出来后，叶枝特意装出睡眼惺忪之态，不住打着哈欠，整个人也不再挺直脊背。

　　“困了？困了就睡会儿吧，养精蓄锐。”胡一瑾脸上笑得绽开了花。
　　“这怎么好意思……”
　　“睡吧。”

　　果然是安眠药。
　　叶枝倒想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直接顺势躺到沙发上。

　　“胡老师，您记得叫我哈，我下午两点还有节本科生的课。”叶枝的语气越来越慢，真如即将一睡不醒之人。

　　“没问题。”胡一瑾答应得很爽快，甚至可以说是急不可耐。

　　叶枝闭上了眼睛。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那段时间很短，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身边的人从沙发上轻轻坐起，喃喃自语。
　　“真漂亮的鼻子，为什么我爸妈就没给我生这样的鼻子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执着于自己的鼻子？叶枝紧闭双眼，百思不得解，她自认为最出彩的五官是脸型或眼睛。

　　叶枝悄悄睁开些眼睛，眯出一条缝，隔着睫毛看周围模糊的影子。

　　一片朦胧中，胡一瑾拿出了一个大大的棕瓶。没错，不是普遍在黑盒中的小棕瓶，而是至少1L装的大瓶子。
　　大得吓人。

　　胡一瑾拧开那大瓶子，奇怪的芬香铺面而来。

　　那股为了掩盖恶臭的芬香，混着腐烂气息的刺鼻廉价香水味。

　　叶枝一动不动，尽量不让眉头因令人作呕的气息皱起来。

　　胡一瑾越走越近，左手软化液，右手闪着寒光的金属小刀。

　　不行，装不下去了，再装就真赔进去了。

　　叶枝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吓得胡一瑾一个哆嗦。

　　“你……”胡一瑾慌张地放下那一大瓶软化液。

　　叶枝严厉地瞪向她：“你想干什么？”

　　胡一瑾没有说话。
　　五秒之内，她的面部神情渐渐从震惊转移到了恼羞成怒。

　　紧接着，她失了智一般，挥起手中的小刀，直接瞄准叶枝的鼻子戳来。

　　危险近在咫尺，叶枝只能开启自卫模式。她大跨上前一步，精准，迅速，捏住胡一瑾的手腕。

　　很明显，胡一瑾因美丽刀的“整形”丧失了太多的肌肉，她的力量比昔日小了许多，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

　　再加上叶枝经常健身加持，她稳稳地将胡一瑾按到墙上，小臂横在胡一瑾的脖间，只给她留出细微呼吸的空间。

　　叶枝直接质问：“为什么要我的鼻子？”

　　她需要弄明白鼻子的含义。

　　然而胡一瑾只是瞪大双眼，瞳孔皱缩，仅有呼吸活着。
　　她不回答。

　　“为什么！要我的鼻子！”叶枝吼出来的那一刻，仿佛也在代替无数个死去的没有鼻子的人吼。

　　“因为它漂亮。”

　　“你自己不能做吗？”叶枝追问。

　　胡一瑾仍然没有说话，仍然只是瞪圆那双眼睛，鼻孔因沉重的呼吸一开一合。

　　“告诉我！”叶枝提高嗓子，用尽全力瞪向她，手上的力度也瞬间加大。

　　她的手指嵌入对方手腕的肉中，因为那手腕太细太细，直接能捏到骨头，硌得手指生疼，这让她想到了骷髅般的药师。

　　当前情况下，只能用暴力威胁了，叶枝不想，但她没有办法。

　　终于。
　　胡一瑾害怕了：“因为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