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南雁北飞

2、上门

　　月色皎洁。

　　傅令窈低眸垂目，扮足了乖巧姿态。

　　良久，贺廷章才缓缓开口。

　　“傅小姐远道而来，是贺某怠慢了。”

　　他一举一动皆是威压，眉目疏朗平和，唯独一双黑色墨瞳，沉沉的如常年深不见底的池井。

　　仿佛要将人溺毙。

　　转瞬，他薄唇微动，冲身旁卫兵耳语几句。

　　不多时，面无长须的中年男人从贺公馆里出来，先是给贺廷章见了礼，转而目光落在傅令窈身上。

　　“傅小姐上门，怎么不知会一声，公馆里已经安排好了傅小姐的房间，傅小姐放心住下就是。”

　　正是贺公馆里的管家。

　　傅令窈芙蓉面上漾了三分笑意，连带着愁意的面容添了几分春色，让人见了不由失神。

　　“多谢姐夫。”

　　“可如今，傅家生变，令窈初到燕州，举目下只有姐夫一个亲戚，心乱之下，才匆匆上门拜访，一时忘了礼教。”

　　“如今见了姐夫，一颗心也落了地，才方觉唐突。”

　　傅令窈心中思忖。

　　自己这回是冒险前来，贺廷章的态度也摆了出来。

　　男人虽愿意照拂，自己也不能真像个打秋风的破落户。

　　“不如等令窈先在燕州修整一番，再递拜帖，亲自上门拜访姐夫。”

　　少女徐徐垂眸，长长的羽睫忽呀忽呀的轻轻扇动。

　　贺廷章目光沉凝，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她眉目低垂，一副小意姿态，可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二小姐有心了。”

　　贺廷章微微颔首，语气温和，遣了两个卫兵护送傅令窈回酒店。

　　面子功夫做的极好。

　　“那就多谢姐夫了。”

　　瞧着贺家门庭渐远，傅令窈坐在车中，才缓缓舒了口气。

　　一进公馆，热气涌面。

　　贺廷章卸下大衣，交给女佣。

　　里边穿着夹克衬衣，微松袖口，更显身姿矫健。

　　管家跟在他身后，揣测着这位的意思，不由开口。

　　“江州动乱，傅家失势，这位傅小姐，怕是想来求您的庇佑。”

　　不过是曾有一段姻亲关系罢了，常日里并无走动，如今突然上门，一口一个姐夫叫的热切，是人都知道傅家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明日若是那位傅小姐上门……”

　　“不过是些小算计罢了，傅烨熊当初也是一方豪强，如今虽然遭难，没必要冷面相待。”

　　贺廷章面色淡淡，并未将傅令窈放在心上。

　　“奉几杯茶水，说些和气话，面子上过得去便可。”

　　管家听了这番话，心下了然:“是。”

　　他们家主，看上去和气，只不过并未将一切放在心上罢了。

　　傅令窈回了酒店。

　　副官久等她不归，心急如焚，如今见傅令窈回来，立刻大大松了口气。

　　不由急切道：“小姐可见着贺先生了？”

　　傅令窈杏眼含笑，眉眼漾漾：“姐夫说了，让我明日再去拜访。”

　　即是来攀关系的，那些脸面就得要舍了去。

　　傅令窈一口一个姐夫，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与贺廷章确实是关系深厚。

　　“行了，明日让姆妈备礼，你同我亲自上贺公馆拜访。”

　　安排好事宜，傅令窈才回了房间。

　　连日来的奔波散去，她难得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方醒，一张芙蓉面容光焕发，浓密的黑发披在脑后，更衬得一张小脸粉意十足，令人不敢逼视。

　　从江州带来的女佣替她梳妆。

　　“我还在孝期，首饰一概不用，去取几颗明珠来点缀就可。”

　　傅家落难，傅令窈却也不可令人看轻。

　　点完了礼，傅令窈才乘车去了贺公馆。

　　昨夜便觉得贺家气派，日间更是富贵。

　　贺公馆大的不行，草坪宽阔，外边连着一个玻璃花房。

　　傅令窈眸光微转，副官立刻下车叩门，自报家门。

　　贺公馆里的女佣出来接人：“傅二小姐，您来的不巧，先生去政府议事去了，怕您要多等一会儿。”

　　“先生昨日便吩咐了，若是他不在，我们也不可怠慢了您。”

　　傅令窈没想到贺廷章不在。

　　不过也是，贺廷章权势煊赫，自然不可能为了个上门攀亲的等在府中。

　　她粉腮漾出一抹甜甜笑意：“我初来乍到，应该拜访一下女主人才是。”

　　傅令窈力求于这个姐夫好好套点近乎，贺廷章不在，也可跟他的内室打好关系。

　　女佣略有诧异：“先生还没娶亲呢。”

　　傅令窈眸光略动，面上不显，心中却颇为讶异。

　　权钱不分家，贺家雄踞一方，手中又握着盐铁，连横贯京畿的铁路亦插了一手。

　　权势大到贺廷章这种地步，竟然在她家姐故去之后，还未曾娶亲。

　　若说为了她家姐，那傅令窈确是有几分求之不得。

　　可人贵在自知之明，贺廷章与她家姐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的是姻亲交易，订亲前也只见过一两面罢了。

　　若非如此，她倒是真可以厚着脸皮，借着未婚妻妹的名声，在燕州狐假虎威，招兵买马。

　　贺家到底底蕴深沉，佣人也待客妥帖。

　　即便知道傅令窈不过是个上门打秋风的，也绝无半点轻视之态。

　　傅令窈看在眼中，心下又多了几分成算。

　　浅用了几块点心，总算等到贺廷章归家。

　　外边传来声响，傅令窈手指紧攥，见着那深色皮鞋，秾丽眉目添了几分欢色，脆生生的喊了声：“姐夫！”

　　贺廷章唇角微压，客气道：“二小姐。”

　　“原本是想着上门拜访，没成想到姐夫事忙，是令窈添麻烦了。”

　　她站起身，冲贺廷章微微弯身。

　　“二小姐多礼了。”

　　男人慢条斯理，按住她的手臂，免得她行此大礼。

　　贺廷章观她颜色，一口一个姐夫叫的欢快，如今又行此大礼，恐怕并不是简单的认个便宜亲戚寻求庇佑。

　　恐是有事相求。

　　傅家往日与他也多有便宜，若是其他，贺廷章不介意还个人情。

　　眼前女子心中所想，贺廷章大多猜到少许，可江州事大，他又何必沾染。

　　贺廷章：“伯父的事，贺某也有所耳闻，你我两家既是世交，就放心在贺公馆住下便可。”

　　“二小姐生的天姿国色，人品样貌皆是上佳，贺某好友家中，也有几位未曾婚配的才俊。”

　　傅令窈徐徐抬眸。

　　贺廷章墨眸深若沉潭，微微一笑。

　　“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