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恩仇 ...

  •   近两月的京城,安静得如它的天气一样,像一潭死水。

      东厂接手朝政之后,社稷反而比元和帝在位时期更为稳定。徐霁可没有那些闲心听你扯皮,无论是什么来路,通通暴力镇压。大部分人确实没有李郦这种骨气,关上他两三天就屁话没有了。

      不过也有个骨头稍微硬一点的。

      东厂,刑室。

      “徐霁!你凭什么拿我!我是陛下亲封的正三品都御史……我要见皇上!”

      两侧的内监扣住了贺林的肩胛骨,逼迫他一动不动与徐霁对视。

      徐霁飞扬的桃花眼像是催命的刀,步步逼近贺林:“好金贵的都御史啊,本督主只是听说都御史最爱吃人白饭,赈灾银可是有一半都进了贺御史的兜囊。”

      “东厂也有免费的牢饭,便想请您也来尝尝。”

      贺林自以为听懂了徐霁的言外之意,他骂了自己一声蠢,只想着自己拿钱,居然忘了走这条门路。

      他连忙奉上个讨好的笑容:“督主今日为贺某行个方便,明日五万两就送到督主府,权当请徐督主喝茶了。”

      徐霁低垂着眼,面上波澜不惊,五万两仿佛连让他抬眼都不值得:“区区五万两白银,买贺御史的命,未免有些太廉价了。”

      贺林内心肉疼,分出了一半来,咬了咬牙:“十万两,十万两!贺某与徐督主交个朋友,日后东厂御史台互相方便。”

      徐霁没理他,轻飘飘地朝两侧侍立的内监比了个手势,贺林身上的官服立马就被狼狈的剥下来,整个人囫囵个的穿着里衣,被按在了木板上。

      贺林奋力挣扎,发现自己反抗的力气在这几个内监面前就像是蜉蝣撼树。

      他粗喘着气,扫过一圈拿着庭杖的内监,暗恨徐霁这个阉狗欲壑难填,熬过今天,他必然向陛下参奏。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贺林奋力仰起头,对徐霁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二十万两!再多我真的拿不出来了!徐督主,您大发慈悲,放我一马!”

      徐霁挑了挑眉,仿佛终于动了心。

      贺林满是希望的等着徐霁放人,可身后的庭杖不问缘由地骤然落了下来。

      东厂的庭杖可不掺水,上等的栗木被做成了锥状,上面包裹着铁皮,铁皮上带着能削下一块皮肉的一排倒钩。

      贺林猝不及防的惨叫出声。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徐霁,徐霁今日特意上了妆,眼尾上扬,眉眼如钩,口脂有些艳,真像是地狱里勾人魂魄的妖孽。

      这位年轻的东厂督主静静地看着他,露出个笑容,缓缓变了站姿,脚尖朝内并起。

      贺林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瞠目欲裂,外活内死,徐霁居然是要他死!

      “阉狗!我们无冤无仇,你竟然敢杀朝廷命官,天理何在,我……!”

      第二下庭杖落了下来,这一杖直接碎了他的尾椎骨,内监立马就堵上了他的嘴。

      徐霁看到贺林痛到扭曲的脸,听到他这句“无冤无仇”,这才仿佛起了和他攀谈一番的兴趣。

      “元和二十一年,贺大人初入官场,写下《登科赋》,你说,‘陶然天地,不若立功立事’。”

      第三下庭杖下去,贺林的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他不由得想,自己当年年少登科,多么风光,如今却被徐霁这阉狗在此侮辱。

      “可惜之后三年,你在官场处处受阻,升迁无望。元和二十四年,你上了一封折子,奏徐象枢谋反之九大罪。”

      第四下庭杖落了下来,贺林听到这里竟然颤颤巍巍的梗起了脖子。

      “你明明知道徐象枢并无谋反之心,可依旧写下了这封折子,我猜,大约是收到了上面的一些暗示。”

      徐霁声音轻轻,和当年宫里内监的声音重叠了:“贺林,只要上了这封折子,你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你若不愿意做,总有别人愿意。”

      第五下庭杖落下,带起了风声,贺林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诬陷一个人,你有内疚吗?大概是有过的吧。”徐霁顿了顿,“但这份内疚很快就被升迁的兴奋取代了,你惊奇的发现,居然还有这样一条升天路。”

      第六下庭杖断了贺林的脊骨,他抬不起头来了,可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徐霁。

      徐霁声音缓缓的,一点也听不出情绪,在贺林的耳朵里却像是索命的恶鬼:“可登高跌重,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有冤魂在坠在你的脚跟,等着午夜梦回与你好好叙旧。”

      第七下庭杖断了贺林的胸骨,他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竟然冲开了嘴里的布。

      在生死一瞬间,贺林的心里竟然闪过了“善恶轮回”四个字。

      第八下庭杖落下,贺林彻底没了一丝呼吸。

      锦衣卫拿过早就写好的供词,把贺林紧握的拳掰开,自产自销的沾了他自己的血,在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徐霁定定的看了看贺林的死状,不知过了多久,丢下了张帕子掩过他的脸。

      然后转身往刑室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抄,二十万白银,少了一两,就拿你们的骨头抵。”

      *

      李郦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偶像这几天竟然有些不同,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好像有什么隐性的担子从徐霁身上卸了下来。

      具体表现在,会跟他开玩笑了。

      ——起码李郦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元和帝罢朝,李郦要找徐霁只能去东厂,他得了准许正准备进门的时候,看见七八个锦衣卫抬着银子从他旁边路过,反射出的光快要把他闪瞎了。

      他见到徐霁,先行了个大礼:“徐督主。”

      徐霁正在内室里看折子,深感折寿,他摆摆手喊李郦起来:“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立个长生祠啊。”

      李郦害羞又震惊:“您是怎么知道的,长生祠就在我卧房的壁龛里。”

      徐霁翻了个灵动的白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李郦艰难地从“偶像居然对我翻白眼”的激动情绪中出来,正了正神色道:“如今贺林已死,灾民也算是有了交代。我在学堂里也曾读过贺林的词赋,那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一点‘文心’的。”

      他说至此,有些叹惋:“若是他能抱朴守拙,说不定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徐霁:“他若是真能抱朴守拙,说不定还在哪个泥坑摸鱼呢,哪有这般好日子。”

      李郦叹了口气,他近日初进礼部,倒是有了几分感慨:“官场难为,明主难逢,权势惑人啊。”

      他看向徐霁:“贺林家里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您打算怎么处理?”

      徐霁正在看抄贺林家产的折子,光银子就二十七万两,一连珍宝三百余件。区区一个贺林府,快赶上一个省半个丰年的税收。

      他合上折子道:“我要把灾银留在东厂,如若交公,元和帝的一丸丹药就不只这个数,这笔银子总有它该有的用处。”

      李郦思虑了半晌:“您将银子抬到东厂,这般大张旗鼓,百姓想必早已传开,这银子若在东厂只进不出,陛下怕是会怪罪,物议也不会好听。”

      徐霁:“陛下怪罪?陛下得知道才能怪罪。”他几乎是有些嚣张的说,“至于物议,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我和贺林黑吃黑,奸佞祸国,更有甚者,也不过说我国库做私库,可那又如何?”

      李郦默然良久,才道:“您真的就不在意世人之言吗?”

      徐霁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名声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救百姓,在意它干什么。”

      李郦:“但恶名是会逼死人的。您有没有想过,万一一朝新君继位,真当您是奸宦,将您……”他话至此处,有些不忍说下去。

      徐霁时常震惊于李郦总会说出精准的预言,他身上总有些徐霁望尘莫及的敏感,也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官场,只有看得到去路的人,才能够长久。

      他想了想道:“你说的很对,舆论如刀,便是再清白的一个人,放在里面也能被片成人彘。”

      李郦以为徐霁被他说动了。

      可他对李郦笑了笑,轻飘飘的说出了自己上辈子的结局:“他日史书工笔,必会夸新帝惩奸除恶,东厂一倒,震慑内外,那不是很好吗?”

      李郦不知道徐霁身上这几乎浓厚的自毁情绪来自于何处。

      他总感觉徐霁站在崖边,甚至不用人推,自己就能从上面跳下去。

      好像什么时候也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他甚至与那个人有过争吵,费劲心力,可还是没有拉住那人的一节衣袖。

      一瞬间,李郦的眼眶有些发红。

      徐霁见他难过,也不想瞒他,便模糊地安慰了他一句:“你都给我立了长生祠了,我哪有这么容易死,出路不多,后路多得很,你放心。”

      李郦想了想,决定回去每天早中晚各给长生祠上三柱高香,也不省钱了,贡品也要最好的。

      他做了决定,总算有点放下心来,有点怪自己方才太激动了。徐霁比他聪明这么多,怎么会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他松了口气,继续道:“不说这些了,我这几日在礼部供职,听到些风声,说陛下近日要祭天。”

      “祭天?”徐霁轻声,似乎在思索什么。

      李郦看了看外面的艳阳:“今夏无雨,这样下去,农户到了秋收都捡不起几颗子,也是该祭天祈雨了。”

      徐霁挂了个神色不明的笑,笑的李郦一头雾水:“你不是说,要等明君即位吗,说不定雨来了,你要的明君就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恩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