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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险棋 ...

  •   城西的朱雀街人烟稀少,早些年见还商户云集,自从东厂选址建在这里后,连原先的住户都纷纷搬迁,这边除了每日进进出出的锦衣卫,几乎寥无人烟。

      徐霁一身常服,走到门口,两位锦衣卫见徐霁来了,恭敬帮他推开门,他们清楚地知道,从今早上开始,徐霁就是东厂和司礼监实际的掌权人。

      徐霁照常问询了几句,锦衣卫们答得更加细致谨慎,不过这位新上任的督主似乎并没有想要立威的意思,甚至温和地朝他们笑了笑,便往内室走去。

      待到内室坐定,顾蔚又一次从梁上下来,单膝跪下,徐霁蹭了蹭自己的唇角:“这馄饨今天怎么破了两个,味忒淡……是贵妃的人先得手了?”

      他其实对这次刺杀不抱希望,说句老实话,这次行动的安排甚至有些草率。皇帝还很信任袁泽,这次袁泽出行带出去少说三百锦衣卫,即使有贵妃参与,成功几率也不大。

      与之相比,皇帝便没有那么信任自己,哪怕侥幸杀了袁泽,自己也不能很快接手东厂,他可以允许一个执笔站在某位皇子那边,却不能容忍东厂的督主有任何站队的倾向。

      这场刺杀,如上辈子一般,最好的结果是袁泽和贵妃的矛盾加剧,而顾蔚的补刀只是不杀白不杀。

      可袁泽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济州。

      这个两辈子的大山,骤然就在他面前倒下。

      顾蔚打手语道:不是,我亲眼见贵妃的人被处理干净了。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红泥锁口的信封,比划:这是袁泽身上带的。

      徐霁拆开那信封,上面赫然是贵妃派去杀手的口供,将贵妃联合陈家家主陈具功刺杀袁泽之事交代的十分清楚:“那是谁?”

      顾蔚依旧是那副冷硬表情:待我到客栈时,锦衣卫都死了,刀口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团所为,而袁泽伤口短小,甚至每个刀口刺入皮肉的距离都一致,应是个杀人老手。

      徐霁低眉思索袁泽还有哪些仇家,能做到这样的仇家又有哪几位,但细细列数,竟然一个也找不出来。

      袁泽此人做事奉行斩草除根,杀人就算连只狗都不会留下,哪里来的这种水平的仇家。

      算了,不管是谁,总归是善恶有报。但徐霁心里总有种微妙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不受他掌控。

      顾蔚那副冷峻的脸居然露出几分黯然恨意:我去的时候,袁泽还剩一口气,看到你写的诗,吓死了。

      徐霁神色不辨,轻声道:“是吗?我还以为,他不会记得蝼蚁的呻 | 吟呢。”

      “袁泽找了我这些年,应该以为早死了,却不曾想,原来有人能在无间地狱里挣扎十一年,”

      “只是可惜,没能亲口告诉他,他费尽心机找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直在他身边。”

      两人相顾无言,顾蔚觉得,大仇得报,反而徐霁好像有些难过。

      徐霁突然开口问他:“顾蔚,你恨我吗?”

      顾蔚愣住了。

      徐霁继续说:“整个徐家,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你哥也是为我而死,”他顿了顿,好像只是聊了句闲话:“你有没有恨过我。”

      可顾蔚第一次张了张嘴,但他从小就不会说话,此刻也说不出来。

      他慌乱地比着手势:没……没有,我知道的,这不是你的错。

      徐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话。

      *

      宫里的旨意下得很快,皇帝急召。

      徐霁赶到御书房时,两侧的内监战战兢兢,地上都是散落的折子和茶盏的碎瓷片,隐约可见君王之怒的余威。

      徐霁垂首入内,一个折子擦着他脸颊擦过,好险直接打到脸上,他不惊不慌,进去便跪下。

      元和帝桌面干干净净——因为都在地上,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东厂督主,三百锦衣卫,都死在了济州!”

      他盯着徐霁,面前这位青年太恭顺了,行礼的姿势漂亮得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从来不曾抬头直面圣颜。

      元和帝不禁怀疑,徐霁表里如一吗,他看着面前的富贵权势,真就不会半点动心?袁泽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帝王声音低沉:“徐霁,你的师傅袁泽死在了济州,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霁依旧公事公办的模样:“回陛下话,徐霁今晨见街头均在议论此事,还望陛下早做决定,以平物议。”

      元和帝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以为瓜田李下,徐霁会急忙慌把这件事和自己撇清关系。

      但徐霁这幅表现,反倒让元和帝放下心来。

      实际上他并不怎么在意袁泽死了这件事。但袁泽和锦衣卫,直属于皇帝,他们死了,代表自己的权利被质疑,这让元和帝无法忍受。

      他忍不住开始想,谁会这般大胆?谁又有这样的手段?元和帝情不自禁地想起,袁泽离京是贵妃求来的,那这次刺杀是不是……

      可袁泽和贵妃有什么矛盾呢?袁泽……袁泽是先皇后提拔上来的!

      她们都有自己的儿子……这场刺杀,突然就变得没有这么简单了,需要有人好好查查。

      元和帝微微缓下了神色,对徐霁说:“这件事还是要东厂好好查,但徐霁你新上任,朕需要派一个人督办。”

      他对内监说:“去,宣景珉来。”

      徐霁垂首称是,他知道多疑的皇帝已经自动把袁泽之死纳入夺嫡之争的战场,自然只会找他心里和这件事无关的人来查。

      自己在他心里并没有完全解除嫌疑,只有一个完全清白的人来负责这件事,元和帝才会放心。刚回宫既没有阵营也没有势力的赵景珉自然就成为了最佳的选择。

      赵景珉很快来了御书房,他恭恭敬敬向元和帝行礼,元和帝抬手免了,一副很亲切的模样。

      “景珉,朕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东厂督主袁泽与三百锦衣卫死在济州。此事重大,你务必与徐霁一起,好好查办。”

      他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徐霁道:“徐霁虽说新接任了东厂督主,但这件事的主导人还是你,如果需要协助,徐霁务必配合。”

      赵景珉先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是,儿臣会和徐督主一起查明真相,请父皇放心。”

      徐霁也应答:“奴才会全力配合三殿下。”

      元和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放重语气对他补充,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无论是谁做了这件事,都不能姑息!”

      御书房外,徐霁有心放快脚步和赵景珉拉开距离,可赵景珉三两步就走到徐霁身侧,他面色似乎有些苍白,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

      徐霁有些不耐烦地停下了脚步,赵景珉见他停下,微微弯起眼:“恭喜先生了。”

      徐霁敷衍道:“也恭喜三殿下,现在是南宸王了。”

      赵景珉“唔”了一声,对这个爵位不置可否,他没头没脑地说:“那先生是否能兑现下承诺呢?”

      徐霁不知道哪里欠来的这个外债:“我何时同殿下有过承诺?”

      赵景珉眨了眨眼,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却衬得鼻梁上的红痣越发明显:“那日先生在书房前同我说,眼中只看得见权势财色,如今我将这些奉上,先生便要与我亲近些才是。”

      徐霁无语心想,这人哪来这么大脸呢,可他一顿,骤然听懂了赵景珉话里的含义。

      是他,杀了袁泽。

      徐霁内心有些惊骇,他不是不知道赵景珉有暗棋,但先前他能在皇庄隐忍三年不动,如今为什么要走这步暗棋杀袁泽。

      他不信赵景珉真是为了这句他那句甚至算得上挑衅的话才杀了袁泽。

      袁泽死了,二皇子势力被打击,自己上位,自然会念他的好,知道是赵景珉所为,必然会感激,与他交好。有这份人情在,东厂和司礼监定然无法做到全然公平。

      如若再查出是贵妃干的这件事,那四皇子也落不着什么好处。

      徐霁禁不住感慨,好算计。即便自己这辈子从不曾教他过帝王心术,两相制衡,可这些仿佛是刻在赵景珉骨子里的东西,天生就会玩弄人心。

      所以赵景珉根本不害怕告诉自己这件事,他清楚地知道,即便说清楚了,自己只会帮他把这件事推到贵妃身上,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袖手旁观。

      徐霁上辈子看到这般的赵景珉,只有满心的骄傲和喜欢,可他现在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了,尽管他再怎么努力想跟赵景珉撇清关系,但只要在京城内,就不可避免地被拉入夺嫡的漩涡。

      他看向赵景珉,冷笑道:“跟聪明人说聪明话,殿下不必做出这副样子,何苦要一副为了奴才的样子呢?”

      “殿下虽然行了这一步险棋,但袁泽身死,二皇子式微,陛下多疑,这件事的调查多半会落在您身上。”

      “您既然都亲身去了济州,自然也知道贵妃在您之前对袁泽下过手,那把袁泽的死推到贵妃身上也是轻而易举,贵妃的四皇子自然也会受到怀疑。”

      徐霁低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无奈:“至于我,殿下,您不必试探了,徐霁只是一介俗人,虽然财色动人,但还是活着比较重要。三殿下这样的贵人,徐霁确实高攀不起。”

      赵景珉看见徐霁这般无奈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揪紧,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这步棋走得太早,徐霁如此玲珑心思,一定会对自己避之不及。

      可他太过不解,为什么上辈子徐霁的偏爱与襄助也来得毫无缘由,在自己是一个没有权势的皇子时就那般低下姿态。

      赵景珉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了皇庄的那方兰花手帕,徐霁的字是……可这怎么可能呢?那人明明是女子。

      徐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他在等赵景珉开口。

      以徐霁看来,自己都已经说得如此直白,赵景珉就应该干脆利落地认下,或是以利诱威胁,让自己留在他的阵营,又或者展示自己的诚心,表现自己确实是一个值得辅佐跟随之君,以德服人。

      当然,赵景珉也有可能被这番直白的话惹恼,冷笑离去,然后把他如袁泽一般无声无息地除去。

      可徐霁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赵景珉如何想他,也不在意得罪这位新贵皇子,他浑身疲惫,头见到赵景珉就生疼,只想找个地方撞撞。

      仅仅跟赵景珉站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他估计自己已经面白如纸,得亏有脸上的脂粉可以挡挡。

      徐霁随便想,说不定哪天就在梦里把自己捅死了,还怕得罪赵景珉吗?

      他见赵景珉良久没有开口,徐霁懒得再在这里受罪,转身直接离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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