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71、后位

　　慕琰走过诏狱长长的通道，想起还有一人他已是久未前去探望，便折过另一通道向前而去，两侧燃着的烛火不甚明亮，但慕琰还是轻车熟路找到了乔敏之被关押所在。

　　乔敏之本盘膝而坐，见有人过来缓缓抬起了头，他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几分，看起来又苍老了一些。

　　他见是慕琰，忙扶着牢门晃悠悠起身，隔着牢门看向面前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男子，难掩激动之情，“殿下，你怎么来了？一切是否已是尘埃落定？”

　　慕琰未正面回答他，只反问他道：“上次阿沅下落不明，是你让小武谎报军情的？”

　　乔敏之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也不惧，只道：“王爷，微臣与你筹谋多年，难道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你深陷儿女情长，而痛失天下的吗？文武愚忠，可微臣还不糊涂，微臣一片苦心全为殿下啊！”

　　“为本王？乔大人好好扪心自问一番，你到底是为自己、是为本王母后，还是为谁？”

　　他见乔敏之不说话，便继续道：“本王派出的暗卫已查清乔大人与本王母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情事，你们可真是好一对令人惋惜的青梅竹马啊，要是本王母后不曾进宫，本王母后也应该是唤作‘乔夫人’了吧？”

　　乔敏之别过脸去，“微臣是与娘娘年少相识，但绝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这会儿你又不肯认了，那你当初一心要助本王夺得九五之位，不是一直想让本王答应你一件事吗？你要是这样一直藏着掖着不说，本王又怎知是何事，又如何替你实现呢？”

　　乔敏之渐渐睁大双眼，“殿下，你是说……你已取得这九五之位？”

　　他随即自嘲一声，“也是，凭殿下资能，就算没有微臣相助，又如何不能登上这至尊宝座？”

　　他埋身理了理衣袍，郑重向慕琰跪地叩首道：“微臣，斗胆向殿下求一件事？”

　　慕琰点了点头，“你说。”

　　“求殿下让微臣常伴娘娘身侧！”

　　慕琰并不意外，他神情凉薄，微微颔首道：“乔大人，本王答应你。”

　　乔敏之跪在地上竟嘤嘤啜泣起来，大滴大滴的清泪落在了他的掌心，落在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上。

　　“乔大人，你起来吧，过几日本王便下令放你出狱。”说着，慕琰便要离开。

　　乔敏之忙抬首追问道：“殿下，娘娘与微臣的这些过往，就连当今陛下也无半分察觉，难道只因这次微臣下狱，皇后娘娘她为微臣向殿下求了几句情，殿下便因此生疑了吗？”

　　慕琰顿住脚步，回身道：“乔大人，当你把从房嬷嬷那儿无意泄露出的有关太子悖德的宫廷秘事，说于本王听的时候，难道就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吗？说什么你在宫中安插了人，那个人就是本王母后身边的云嬷嬷吧，这些消息也是她无意中从房嬷嬷那儿听来的吧？这云嬷嬷可是本王母后未出阁时身边侍候的老人了，又怎会为你透露消息，除非你与本王母后从前便关系甚笃，也是她信任之人，她才会将这条秘辛告知于你，而你又借着它借阿沅的手来大做文章。”

　　乔敏之恭敬地笑了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殿下啊，微臣心悦诚服。”

　　看着慕琰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对着那道背影道：“殿下，不管微臣最终结局如何，微臣从未后悔曾追随过你——”

　　慕霆风自安华殿之乱后便中风不起，只有姜后等人知他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朝政大事无人主持，慕琰登基之事已迫在眉睫。

　　程沅百无聊赖地趴在亭边数着枯枝上飘落的落叶，忽然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她回身一看竟是慕琰。

　　她心头欢喜，“我不是听说宫里正在为你准备登基大典，你不是应该忙得团团转才是吗？怎么有空跑来了？”

　　慕琰牵着她的手，与她并排而坐，“因为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不能落下。”
　　还能有什么事比他的登基大典更为重要呢？

　　程沅不解道：“慕琰，快别卖关子了，我才不信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呢？”

　　慕琰抬手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阿沅，当然是你啊。因为我想在登基大典之上立你为后。”

　　程沅一整个呆住了，她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他以后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王，他的身边可不止她一人，而这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见程沅脸上并无喜色，慕琰戳了戳她的脸道：“阿沅，你发什么呆呢？立你为后，你好像并不开心。”

　　程沅一把捉住了他乱动的手，正色道：“慕琰，好像之前我从未与你说过，娶我是有条件的。”

　　“阿沅，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哪怕你想和我共治天下，我也愿意隐于你身后为你辅政，助你一臂之力。”

　　程沅吓得忙摆手，“什么和什么嘛？我才不要这些呢。”毕竟她活着当社畜时过劳而死，现在魂穿后可不想当什么事业批。

　　她一把捧着慕琰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庞，将自己的头轻轻抵了上去，“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辈子不管做王爷做皇帝做庶民，我都只要你只对我一人一心一意……”

　　“唔……”程沅话还未说完，慕琰那温软的唇便霸道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比起之前他醉吻她时的青涩，慕琰似乎多了更多的技巧，他撬开她紧紧防卫的唇齿长驱直入，差点将程沅吻得脱了气，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脑袋。这便是他对程沅刚刚那番话的热烈回应。

　　看着程沅绯红的脸，慕琰笑道：“阿沅，我答应你，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将程沅的手捧到唇边，轻轻细啄一番，才抬头柔声道：“那你也答应我好不好，我立你为后。你身边的墨玉、以前照顾过你的小昭，你要是愿意就都让她们进宫陪着你，还有你以后要是闷得慌，我便陪你出宫多走走，绝不拘着你。对了，今日我一回宫，便去将那些册封三宫六院的印册全烧了，只为你保留皇后印玺……”

　　程沅忙抽手堵住了他的嘴，她觉得照他的嘴能说一天一夜，慕琰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作势要咬她的手，程沅忙吓得躲开了。

　　慕琰竟难道摆出了一副撒娇的表情，直追问道：“阿沅，你就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程沅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慕琰得了她的同意，一把拉她起身就要走，程沅眼疾手快一把抱着柱子，一副生怕要把她拉去哪个犄角旮旯里生吞活剥了的表情，“慕琰，干嘛去？”

　　慕琰道：“当然是带你一起回宫啊，一起去筹备我们的大婚。”

　　虽说是一生一次的大婚仪式，可程沅真没这么挑，她脑袋高速运转，推着慕琰道：“我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呢，等我收拾好，我再进宫好不好。乖！”

　　慕琰本还想挣扎一下，最后还是被她那一声“乖”给说服了，他边走边回头，“阿沅，记得今晚就收拾好，明早我让小武和小昭来接你。”

　　一晚上怎么够，至少也得好几日吧，程沅忙道：“一晚上哪够我收拾的，至少也得七日吧。”

　　“七日太多，既然明早不行，那就明晚再派人来接你。”

　　程沅鼓鼓气，一咬牙，“那三天，不能再少了。你刚刚还说‘不管什么都答应我’呢，言犹在耳，可你却……”

　　慕琰自知太过心急，忙点头道：“阿沅，那三天就三天吧，三日后我亲自来接你。”说着，才在程沅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程沅见慕琰走沅了，这才舒了一口气，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猴急猴急的啊。

　　没想到她一转身，便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程云海吓了一眺，她忙抚胸道：“父亲大人，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吓了我好大一跳。”

　　程云海上前一步站到了程沅身侧，他看着慕琰离去的背影，徐徐道：“沅儿，为父只想嘱咐你几句，以后你要是进了宫，可千万不可像在府中一般任性了。”

　　看着程云海一脸担忧的模样，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程云海继续老道地道：“想太子十岁时便被立为太子，稳坐东宫二十余年都未能登上至尊之位，而这弘宁王心思如此深沉，一朝便承继大统，”他看了看程沅，“你也是自小便被认定的准皇长孙妃，如今也要成为他的身边人了，现在弘宁王初即位，或许还会忌惮我们大将军府，可若是他日为父与你兄长有何三长两短，将军府一朝失势，他又如何肯好好待你？”

　　他重重叹息一声，“沅儿，你便听为父一句劝，入宫后千万别随意惹事、任性妄为，好好诞下皇嗣稳固地位才是正事，他日若是有其她新人入宫争宠、君恩不再，你只有母凭子贵或许还能有所依恃啊。”

　　程沅知道她这老父亲是把自己当做恋爱脑了，倘若不是她知晓慕琰对她的一片心意，她何尝不知皇家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许下的山盟海誓也不过如脆弱的蒲公英，轻易便随风飘散了。

　　“是是是，父亲大人您说得有理，”她脸上带着笑意，看向程云海笃定地道：“不过你放心，慕琰他才不会这么对我呢，他要是敢我就去父留子，自己再找人打理这天下……”

　　程云海被她这话吓得三魂去了两魄，他忙抬手想捂住程沅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没想到她跑得快，一下子便溜出了亭外，她回身向程云海一挥手，“父亲大人，我先回房收拾东西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