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木天依

9、第九章

　　“光天化日之下，与两名男子左拥右抱，成何体统！”
　　“你可是楚家三小姐，怎能做贼？”
　　“你怎能与不入流的男子厮混在一块？”
　　“你可是个大家闺秀，将要成为世子妃的，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
　　在水龙吟醒来，楚鼎的脸色黑如锅底，二话不说便带女儿回楚府跪在祖宗牌位前忏悔。

　　他向跪在地上的少女咆哮了整整三个时辰，不带气喘停顿。他驰骋商场多年，从未觉得如此丢脸，亦从未如此动怒。

　　得闻生父如此诋毁义兄们，楚语凝忍无可忍，桀骜不驯地在他面前比划。

　　楚鼎对手语不太熟悉，看得一头雾水，转头问封四娘：“她……她说什么？”

　　封四娘犹豫片刻，也认为老爷过于武断。那些江湖游侠重情重义，四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又在最艰难时相助小姐，待她亦兄亦友，绝非不良之辈。

　　她眼神坚定，回话道：“启禀老爷，三小姐说他们不是不入流的男子，是她的兄弟朋友！”

　　楚鼎得闻女儿的意思，勃然大怒，向楚语凝戟指怒目：“你还敢顶嘴，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倒抽一口气，他放下厥词：“无论他们是什么东西，你必须断绝跟他们往来，绝不能让卫国公府那边的人知晓你这些不堪的过去！听明白没有？”

　　楚语凝绷着脸嗤之以鼻，双手有力地在空中比划，显得怒气冲冲。

　　“请你不要侮辱我兄弟！”封四娘替她向楚鼎解说，言语铿锵有力。

　　“住嘴！”面对两人的同仇敌忾，楚鼎怒红了脸，浓眉竖起，“若不是你与世子爷有婚约在身，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爹！”楚澜得闻“打死”二字，吓了一跳，再也无法继续躲在外头偷听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出现有多突兀，一溜烟跑进去，在里头之人转身看过来时，愣怔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显然是当日救自己的侠客“楚凌”，没想到楚凌竟是个女子，且是久不曾见的哑巴三妹。

　　他缩了缩脖颈，做贼心虚，担心妹妹会将当日之事捅出来，却又忍不住替妹妹说情，“三妹维护朋友没错，她那些朋友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儿子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特意跑来替妹妹说情，此行为耐人寻味！楚鼎敛声屏气，肃然压着眉：“你怎么知晓，你认识他们？”

　　楚澜向来胆小怕事，如今见父亲施展威压，赶紧矢口否认：“没、没有。”

　　他怎敢道出自己被妹妹与水龙吟弟兄从恶霸手里救出那事，若是捅出来，那他拿家里古董抵押、赌钱欠债一事必定被全家知晓。他爹不打死他才怪！

　　“最好没有，若让我知晓你在外头结识不三不四之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楚鼎收回投放到儿子身上的锐利视线，转而问道：“对了，你来作甚？”

　　“听说三妹回来，我来看看。”楚澜期期艾艾地回应。

　　打从年幼时知晓那个秘密，他便对三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得闻父亲怒气冲冲地压着三妹到祠堂，便再无心打坐修炼，赶紧跑过来，想要护着，却又没胆子与父亲抗衡。

　　楚鼎自是不晓得儿子的小心思，剔眼提醒道：“她打扮得不伦不类，有何好看？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跟你祖父到店里瞧瞧，学学经商之道。”

　　“爹，孩儿志不在此。”楚澜别过脸，回避态度明显。

　　楚鼎气得一脚踢过去：“别跟我提什么神仙道术，你这混账玩意！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滚出去！”

　　“哦。”楚澜吓破了胆，快速瞄了楚语凝一眼，老实吧唧地走出去。

　　楚鼎恨铁不成钢，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忍责骂儿子，便逮着楚语凝谩骂了半个时辰。

　　而后，还放话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哪里像大家闺秀？简直丢尽我们楚家的脸，我真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今夜你就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好好反省吧！”

　　言毕，他怒然挥袖，甩手离去，经过封四娘时，不忘下令：“不许给她饭吃！”

　　封四娘敢怒不敢言，看向垂眸不语的楚语凝，心疼不已。

　　同样是女儿，君瑶小姐万千宠爱在一身，即便任性妄为，也能得到楚家上下的体谅与接纳，而语凝小姐仅是因天生不能言语，得到的待遇却连下人都不如？这……实在让人心酸，她明明如此乖巧懂事啊！

　　此事过后，为免楚家被退婚，楚鼎接受大娘子的提议，任由大娘子找人没日没夜地教导小女儿如何成为大家闺秀。

　　此举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大娘子三贞九烈且善妒，成亲以来丈夫一直恪守夫道，不曾瞧外头的女子一眼，却在她为自己驭夫有道而到处显摆时，楚鼎冷不丁纳了楚语凝生母为妾，进门时人已怀胎六月。

　　这无疑狠狠打了大娘子一个耳光，给了她当头一棒。叫她如何不恨？

　　她恨，却不在人前表露，将报复她们母女之事做得滴水不漏。就如当年逼死楚语凝的生母，比如，今日特意寻一些会下黑手又不会让伤痕显露的嬷嬷来教导她。

　　她们欺她不能言语，总拿她这缺陷冷嘲热讽，不时下黑手，楚语凝心里十分抵触，可为了顺利嫁到卫国公府，只得咬紧牙关强忍着，默默练习优雅之姿。

　　躲在角落偷瞧的封四娘看得泪眼婆娑，夜里挑灯为她涂抹伤口，忍不住唉声叹气：“唉，若我不是江湖人，便不会让你染上江湖气，若我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便不会教得你如此没规没矩，遭人嫌弃。老奴真是愧疚你的娘亲呀！”

　　趴在床上的楚语凝不忍看到奶娘自责愧疚，伸手拥着奶娘的腰，脸贴到她怀里，安抚道：“奶娘，您别这样说，若不是您，只怕当年我就死了。那时我才三岁，连至亲都不要我，只有你一直照顾着我，为我默默付出！”

　　娘亲在她出生后不久便离世了，她对娘亲的印象很模糊，但心里知晓，娘亲跟奶娘一样爱自己，怀抱一样温暖。

　　眼见五日后便是成亲之日，楚语凝不想横生波折，打算忍气吞声，多学点大家闺秀的东西，好应付卫国公府的诸位。

　　然而，世道不公，她欲与恶人河水不犯井水，恶人却偏要肆无忌惮！

　　荷塘边上，三位教习嬷嬷边嗑着瓜子，边冷眼盯着认真学走路仪态的楚语凝，不到片刻功夫便互相使眼色，上前轮番对这位三小姐评头论足，言语刻薄得很。

　　“停停停，你看你走路的姿势，你是四不像吗？王八走路都比你优雅。”

　　“学了几日都不会，你真是我教过最笨的闺阁小姐呀。真是烂泥扶不上壁！”

　　“唉，不强求了。不是大家闺秀便不是大家闺秀，装也装不出来的，哪像我们君瑶小姐，天生的大家闺秀，不用学走路都如天鹅般优雅！”

　　“唉，可怜的君瑶小姐，怎会嫁给落魄的穷书生呢？世子殿下是多好的夫君人选呀！”

　　“说起来，三小姐的娘亲是个狐媚子，很擅长勾引男人，抢人夫君。有其母必有其女，说不定三小姐深得真传，抢了君瑶小姐的夫君，君瑶小姐为人大度，只能礼让给妹妹！”

　　“三小姐的娘亲真是个祸害，幸亏死得早——”

　　“嘭！”楚语凝一拳揍向嬷嬷的眼，中止她们对娘亲的诋毁。
　　【是可忍孰不可忍，说我不行，说我娘亲更不行！】

　　【老娘不发威，你们当我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吗？】
　　楚语凝在心里冷笑一声，三下五除二将她们嘴碎的下颚卸掉，让她们疼得说不出话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很快引来其他下人，楚语凝灵机一动，瞄准下人跑过来的瞬间，抓住嬷嬷的手将自己推向荷塘。

　　她是练武之人，水性又好，坠入水后故意不浮出水面，在水里闭气半个时辰。

　　众人见三小姐坠湖后毫无动静，吓得心胆俱裂，很快此事惊动府里所有人，楚家人陆续赶来。

　　楚澜最先赶到，刚巧碰见楚语凝佯作死尸般浮出水面。他急忙跳进水里，将人救上岸。

　　“三妹！三妹！”
　　呼喊了许多遍，可妹妹依旧毫无反应。他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往那方面想，手指却又忍不住颤颤巍巍，凑过去探鼻息。

　　楚语凝感受到他的意图，故意闭气。

　　一时间没了气息，吓得楚澜一屁股跌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瞪眼，随后捂着眼呜咽：“三妹死了……三妹死了……”

　　众人闻言，脸色突变，各怀鬼胎。

　　楚鼎向来暴脾气，怒然质问：“怎么回事？”

　　楚澜情绪异常激动，不等下人回应，指着三位教习嬷嬷哭诉：“爹，三妹是被这群恶婆子推下池塘淹死了！”

　　“唔唔唔——”三个婆子手舞足蹈，有口难言。

　　楚鼎眼眉压得极低，楚家的生意越发不景气，近日放出与卫国公府联姻的消息，生意方有所起色，也有了上门求合作的商户，如今女儿竟被弄没了，让他如何交代？

　　他怒瞪身旁的大娘子，厉声喝道：“看你干得好事，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害死女儿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