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一百一十三章 ...
-
“我有点后悔了。”
利维坦小声地对贝利亚说：“与其在这儿，还不如待在不息海屿呢。”
倒也不是礼数的问题，自从他们被海族迎进来这一路，海族的确是拿出了最高规格的仪仗迎接他们。从海族权贵全体都在门口等了大半天，到准备好的里外装修一致豪华奢靡的车架，甚至是道路两旁特意种植的观赏花草，车架内熏过的淡淡香气，沿途持续不断的欢快喜悦而不吵闹的奏乐声，都足可见海族的诚意。
但利维坦就是直觉地不舒服，甚至远胜于在不息海屿时。
他苦恼地想，究竟是哪儿不舒服？如果贝利亚问他，他得找出来说服贝利亚。
但贝利亚不仅没问，甚至难得地没有嘲讽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肯定了他：“我也觉得不舒服。”
不过不同于利维坦全靠兽类直觉，他是从各个细节觉得不适。
比如那道路两旁的花草与车架内的熏香杂糅起来，再配合那些音乐声，久了会让本就脾性不好的恶魔更心烦意乱；
比如就连周围的王公贵族看着月珑时神情都有些复杂，海皇却好似当真完全不认识他一般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再比如，海皇看路西法陛下的眼神，有藏不住的打量和冷意。
即使是因为路西法当年放走了他的妹妹，他身为掌管整个海域的海皇，就算为利益计，也不该会记恨这么久才对。
再加上，当时在不息海屿，加百列念命运之书上的内容时，人鱼族的罪魁祸首荀舟提到海皇的次数可不算少，很明显，海皇是他的同谋，甚至可能就是撺掇他谋害兄长，为他提供助力的背后主使。
贝利亚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见到之后就更差了。
这位海皇迄今为止所做过的一切，说一句“其心可诛”也不为过。
刚才他和所有来客见礼之后，就主动提出为路西法做向导，顺势就带往了最前方最大的车架，明显被人特意吩咐过的侍女趁机冒出来，引导着其他三位魔王和月珑一起登上别的车架。
贝利亚难得好奇他会单独和路西法说什么。还有，那最前方最豪华的车架内，也有这效用特殊的熏香吗？
海皇难道不怕他们当真被刺激得发狂，然后毁了整个浮浪海屿么？
或者说……这其实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贝利亚正阖眼细细思考着，那边的阿斯蒙蒂斯终于舍得从车窗外缩了回来，以几个黏黏糊糊的暧昧眼神同外面满脸绯红眼波荡漾的侍女告别，然后转身抓着贝利亚的肩膀一顿狂摇，确保他愤怒但清醒地看着自己，这才得意道：“好好谢谢我吧，贝利亚。”
“好，可以。”贝利亚面无表情道。
阿斯蒙蒂斯被他的爽快惊得瞪大眼睛：“我还没说为什么呢……”
“没必要。”贝利亚心平气和道，“尸体不需要说话。”
阿斯蒙蒂斯讪笑一声：“这也不必了……咳咳，我是要说，我从海族侍女那儿打听到了正经的事。”
贝利亚示意他说下去。
阿斯蒙蒂斯不敢再卖关子：“侍女说海皇为今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包括乐曲和车架，都是提早就安排下去的，她还说，海皇很久以前就把几位从地狱来的客人奉为座上宾，要求她们以极高的礼节待遇对待他们。”
“也是自那以后，海皇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经常闭门不出，吩咐臣子对天堂地狱的来使一律替他推脱不见，实在推不了的才能带去见他。从前那次……呃，你知道的那次庆典，他说自己重病就没去，拉斐尔亲自来诊断，结果的确是脉相虚弱似有濒死之兆，故而不曾勉强。但是这几年他活得好好的，你刚才也看到了，还有力气盯着我们陛下猛看呢，嘁，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吧？我们陛下虽然脾气有点那个，但是那张脸就是让阅美无数的我每次看了都觉得神魂一荡，唉，也就是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雷不成全好事，不然我早就自荐枕席……”
贝利亚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无意义絮絮叨叨，找出了话里的重点，眉头紧皱。
不久前在不息海屿，月珑说过海皇像变了个人一样冷酷无情，加百列也认同了这一点，从前海族皇室整体的行事作风小心谨慎，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同天堂的关系也算得上亲近，但这位海皇明里暗里一直疏远天堂，同时，也没有亲近地狱。
天国尊重下界种族不违反公序良俗的自主选择，正如尊重他们因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命运那样，所以并未曾理会过，都由他去。
至于地狱，从前忙着内乱，压根就没哪个魔王还能有插手别的种族内务的闲情逸致，直到他们被路西法一统，一切都以路西法为准，但路西法对下界种族也向来没兴趣。
故而，一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把海皇的不对劲放在心上。
利维坦想了想，悄悄传音给贝利亚：“贝利亚，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能被海皇派来接待我们的侍女，当真会对阿斯蒙蒂斯这么知无不言吗？而且，作为一个侍女，又不是身居要职的话，她知道的未免也太多太详细了。”
贝利亚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正正经经地打量他几眼。
打了一架，反倒聪明了不少，还学会思考问题了？
利维坦所言也是他想到的。
海皇暗地里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对于他身边的人必定都会设法完全掌控，阿斯蒙蒂斯就算魅力再大，也绝对影响不了全家性命都在海皇手上的海族侍女。
所以，阿斯蒙蒂斯从她那里打探来的所有内情，必定都是海皇授意她告诉他们的。
主动暗示他们，他是被地狱逃出的魔王蛊惑，算是一种示弱吗？
但以他的性情，不应当会这样做才是。
海皇又在打什么主意？
被贝利亚猜测着的海皇正在向路西法介绍沿途的海族风物。
“……我们海族大多生活在海底，陆上仅仅做对外交流招待之用。陛下与众位魔王到底并非普通客人，我与长老们商议之后，还是认为在皇宫接待更显诚意，陛下，您意下如何？”
海皇琅玕半垂下眼睛，神情坦然镇定。
他已经说了许久，这期间，路西法始终好似没在听一般只盯着他的眼睛，换作旁人，多少应该早就会觉得不自在，猜测这位恶名远扬的撒旦陛下意欲何为，但他却一直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继续介绍。
“你和你妹妹长得不太像。”路西法不仅没有回答，甚至出言还直接戳向他的痛处。
海皇面色果然冷了几分，但还是维持着镇静：“我和黛维达并非一母所生。”
“你对她关怀备至，真是个称职的好兄长。”路西法像是没看见他的僵硬神情，继续笑眯眯道，“可惜她还是选择跟着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居心叵测的恶魔，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你身边，美其名曰，真爱。”
海皇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也显露出了一缕压制不住的怒气：“撒旦陛下此来莫非就是为了拿这些陈年旧事消遣我？黛维达目无法纪，肆意妄为，我早已当没她这个妹妹。她如今是死是活，但由父神做主，与我无关，更与海族无关。”
“是吗？”路西法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那么你每隔三个月就派出去搜查下界，甚至借着行商的名义在地狱暗中查探的下属们，是在找谁呢？”
海皇一直以来冷静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他没想到路西法竟然对他的暗地里的所作所为如此了解，控制不住流露出惊讶，但又迅速地收拾好了一瞬的失态，让表情停留在恰到好处的苦笑：“我们下界生灵生来情感充沛，无论遇见什么事，亲情总是最难割舍的。黛维达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从小看着她长大，血浓于水，我对她再生气，也不希望她当真出什么事，关心则乱，让陛下见笑了。若我下属有冒犯地狱之处，还望陛下直言，我定严惩不贷，绝不徇私。”
“你对你妹妹一片关切之心，有什么可怪的？”路西法微笑道。
但他脑子却想着那日在轮回谷的观光广场上，收了面前这位口口声声关心妹妹安危的海皇好处的魔王们所说，海皇的要求。
——【“带回她，生死不论。”】
多么拙劣的谎言。
海皇是寄希望于他记性差，还是认为，没有精心编造说辞的必要？
从海皇堪称完美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
“不过，我倒的确知道她在哪里。”
海皇抬起头，郑重地屈身行礼：“若是陛下愿意告知，海族上下感激不尽。”
“不，你不感激我。”路西法摇了摇头，“你认为我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甚至是我把她藏了起来。”
海皇默不作声，但明显，他的确是如此想的。
当初他给出那般丰厚的报酬，地狱魔王无不动心，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半路冒出一个实力强悍至极的路西菲尔，一连击杀几十位魔王，硬生生把黛维达从魔王的重重围追堵截中送出了地狱。
这些年，他没有间断过派人去搜寻她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这天底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只有两位，另一位九重天上的向来不问世事，那不就只剩下眼前这位了。
“可惜，藏起她的还真不是我。”路西法意味深长道，“‘他’，一直看着所有人，所有事。”
“包括现在。”
对吗？耶和华。
路西法心里冷笑一声。
水晶天神殿中，创世神深蓝似海的眼瞳中倒映着地狱之主慵懒美丽的姿容，以及他挑衅似的一瞥。
“真美。”创世神不吝夸赞。
亲手去揭开一切真相，路西。
你会感激我的。
作者有话说第121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