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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气氛骤降冰点。
      谢霜月强撑的笑意滞在脸上。

      两人不过咫尺之遥,此刻却好像隔着重山,他迈不过去、也看不到尽头。

      他明明记得,原来皇兄并不是这样的。

      他至今都记得,那年冬日也像今日,自己在东宫追逐雪兔,可是他不仅没有逮住,还失足滑入冰湖。

      皇兄听到异响,急忙带宫人捞人。谢霜月冻得浑身发抖,绣缎湿哒哒地黏在他瘦弱的身板上,也洇湿皇兄宽大的袖袍。

      他伏在皇兄的肩头上,不住地呜咽起来,把满腔委屈倾诉个遍。

      皇兄见他伤心,将一枝红梅递到他面前,温柔道:
      “喏,给你折的红梅。再过几日要开春了。以后我们年年都折红梅好不好?等开春为兄陪你捉雪兔。”

      ……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皇兄先做出的承诺,又是他第一个践诺的呢?

      谢霜月委屈道:“可皇兄答应过月儿的。年年初春要给对方折红梅的。”

      谢长灏听得厌烦,肃杀的目光登时扫来:“我没说过这句话,我又不是太子,你为什么偏要抓着我不放——”

      最后两句被风声湮灭。

      “皇兄不是……什么?”谢霜月并没有听清,不解地问道。

      谢长灏话语一顿,意识到问题后他垂下眉睫,低低轻笑起来:
      “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还是不提了。”

      他淡眸微抬,苍白面容映出几分漫不经心。

      那是谢霜月从未在皇兄脸上见过的神情,以往皇兄要更为稳重,根本不会如此。

      但他转念一想,皇兄深居冷宫,受尽宫人凌.辱与折磨,换谁都是会疯的,偏偏皇兄还待了六年,脾性变化倒也说得通。

      谢长灏徐徐道:“你要明白,人是会变的。另外,你知道我在皇宫里最恨的是谁吗?”

      “是谁?”谢霜月不解。

      谢长灏笑意更甚:“就是你,谢霜月。”

      以前就是责备再多,皇兄也没有叫过他的全名的。这还是第一次。

      谢霜月的心狠狠一揪。

      “皇兄,最恨我?”
      她身形微晃,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曾经最对自己偏心的人,正在用远比匕首更锋锐的刀,把他小心翼翼捧起的爱意一点点磋磨碾碎。

      “知道为什么最恨你吗?”
      谢长灏欠起身,然后死死钳住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绽开戏谑的笑颜。

      谢霜月不自然地绷紧身体。

      谢长灏道:“因为这六年里,皇宫的红梅一直娇艳,冷宫的草木从未抽枝。同样母妃身份低微,凭什么你能得到父皇母妃的偏爱,而我便要长居冷宫。”

      下颌被捏得越发疼痛,谢霜月极力进行闪躲。

      不料皇兄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手下不由自主地加重几分力道,他被迫抬起头,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如坠冰窟。

      “你是以为这一枝烂花、还是把药给我,就能让我感激涕零?你不过是与令堂踩着我夺嫡。不要用你所谓的菩萨心肠来怜悯我。我不需要。我觉得你恶心。”

      那些茯苓散的药瓶和红梅通通掷在地上,刹那瓷瓶支离,药粉顷刻撒出,红梅瓣也七零八落的落地。

      谢霜月的心也碎得拼凑不起来了。

      [恶心。]
      是啊,他藏在心里的喜欢好恶心。

      谢霜月眼尾泛红,羽睫害怕得发颤。

      他记得,从前送皇兄的东西是不会扔掉的。但他说的对,人是会变的,皇兄也不例外。

      “我明白了。”
      谢霜月落寞地垂下眼,看着地上格外刺目的碎片,忽然笑了出来。

      笑的时候,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方才察觉到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付出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却是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好的。但这些还是太渺小了,以至于皇兄以为他只是在弥补亏欠。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所付出的一切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因为夺嫡,而是出于……谢长灏本身呢?

      哪怕是二皇兄和小厮的那种不堪却有恃无恐的扭曲爱意也好,不必逾越界限的宠爱也罢。他只想得一些偏爱。
      仅此而已。

      为了别人觉得唾手可及的偏爱,他挣扎着、拼着命、耗尽全部心力。甚至几度以为自己马上就够到月光了。

      但就在这时,月光已不为他而明亮了。

      “皇兄需要什么?”
      他稳住身形,抑制内心酸楚,说道。

      谢长灏眼中闪过一丝漫不经心:“我需要一把能承受风霜、重新为我复势的刃。”

      皇兄身居冷宫,复势简直是天方夜谭。

      趁着父皇将行之际,成为废太子的刀刃翻覆一片天地,就必定要承受腥风血雨与千夫指背。

      被利用者,多半没有善终。

      谢长灏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将一个成色上好的玉镯放在桌上,说道:
      “我猜你也不情愿的。拿走这个,算赔你的那些药,滚吧。”

      好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谢霜月瞥了眼玉镯,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的满腔爱意,怎么可以拿死物衡量?

      他俯身,默默拾掇散落一地的梅花花瓣与碎裂瓷片,有块锋利的碎片不小心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涓涓冒出。

      碎瓷片登时脱手,落地发出一声脆响。谢霜月并没有吭声。

      好疼。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皇兄了。

      “怎么?”听到异响,谢长灏偏过视线。

      “没事。”
      谢霜月撂下衣袖,把委屈隐于心底,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这玉镯就不必了。皇兄留着便是。”
      他顺应着谢长灏的话,如是往冷宫外“滚”了,但他扯着另一边的衣袖,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谢长灏觉得他有些古怪。
      以前的九弟,无论如何也要苦苦哀留他的。

      “过来。”他唤道。

      谢霜月回身,依言走到他跟前。

      谢长灏没从衣袖看出什么异样。大抵是没太大的事。

      应该又在向自己乞怜吧?

      算了。
      勉为其难地哄哄吧。

      温热的指腹覆在谢霜月的面颊上,轻轻拭去泪痕。皇兄的指掌因经年习武与抚琴变得更为粗粝,谢霜月感受得到。

      谢长灏轻描淡写道:“你娇气的很,若是脸哭花生了寒疮,太医署给你疗愈,皇上便该怪罪我头上了。”

      原是如此认为的。

      “嗯。月儿不会给皇兄制造麻烦的。”
      谢霜月眼眸黯淡下去。

      说完,他便离开了冷宫。

      茫茫中他孑然一身行进。
      雪比来时厚了半寸,冷风把掌心的伤口吹得又疼又痒。

      他走过丹墀,从背后传来脚步声,但不是谢长灏的。

      谢霜月回过身,只见二皇子谢良钰与其小厮撑伞而来,把他抓了个现形。

      真是阴魂不散。

      “真是好巧啊,九弟。”
      谢良钰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诡异地扬起唇角。

      “巧遇。”谢霜月眼眸无光。

      谢良钰踱步到他旁边,微微眯起眼,不怀好意道:“九弟不妨猜猜为兄方才看见了什么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谢霜月心头。

      紧接着,谢良钰露出蛇蝎般的阴森笑容,假意安慰道:
      “你说,要是父皇知道一向安守本分的九弟和废太子私交甚密会怎么想啊?该不会是罚皇弟禁足、挨板子啊?”

      谢霜月平静道:“清者自清,我和太子无甚私交,劳皇兄费心了。”

      谢良钰不依不饶,他嗤笑一声:“清者自清?为兄方才亲眼看见废太子抱着九弟进屋了,阿泽也看见了。是不是呀,阿泽?”

      小厮点点头,怨毒地附和着:“是呢,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毕竟曾是皇兄弟,那感情必定比旁的更亲近。哎呀~”

      他作势捂住嘴,佯装抱愧道:
      “九殿下,小的不该多嘴的,小的错了!!殿下莫要罚我。哎呦。”

      谢霜月想逃走。
      但谢良钰身旁的小厮围住了他,跟着一唱一和。

      “九殿下光风霁月,却还觊觎皇兄呢,我朝竟也有如此不伦不类之事。”

      “见不得人”、“觊觎皇兄”、“断袖之癖”、“龌龊”等不堪入耳的词汇犹如箭矢一般,瞬时把谢霜月扎成了筛子。

      他抿起唇线,有些害怕地后撤两步,冷汗瞬时湿透后背。

      可那人的声音愈发高声,分明就是要故意引来人,坐实自己和皇兄有不轨之事。

      一旦坐实此事,他这辈子便是彻底沦落舌狱,永无翻身之日。

      “嗳呀,出了什么事?大老远的就听丹墀过道这儿的动静。”

      他循声看去,一位腰系象牙牌的内珰阔步走来,正是芙清宫的管事牌子吴方贵,后方几个小火者紧跟其后。

      但小厮仍不死心,他哭嚷道:“九殿下和废太子交往甚秘,小的不过好心提醒要与冷宫那位保持距离,殿下便三番责备、甚至要罚小的廷杖。真是冤枉啊。”

      “是么。”沉稳女声传来。

      宁嫔语调不高,却含带不容置喙的威仪。

      小厮的话戛然而止。

      宁嫔冷道:“那为何你们提醒我皇儿的话,本宫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从小厮身上短暂掠过,最后落在谢霜月身上,似乎也想从中挖掘出答案。

      母妃怎么会来?!
      谢霜月如遭晴天霹雳。

      宁嫔扬起下颌,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她对谢霜月淡道:“你先跟吴公公回芙清宫背书。为娘亲自到冷宫去问。”

      谢霜月背后一僵。
      皇兄本就憎恨他们母子,母妃要是亲自去问,她难以想象情况该有多糟糕。

      他极力劝解着:“可是不向父皇请示,冷宫——”

      “你也知道不得皇上口谕就不能进冷宫啊。”
      宁嫔轻掀眼皮,打断道:“另外,谁说为娘没有皇上口谕。正是皇上令本宫来的。”

      谢霜月哑然。
      父皇怎么会知道?

      他下意识地看向二皇子,却见对方正得意地望着自己。
      是二皇兄做的!

      气氛剑拔弩张,小厮添油加醋道:“小的所言非虚,小的真的看见废太子抱着九……”

      “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宁嫔猛地朝小厮一甩袖袍,那人顺势倒地。

      她睥睨着小厮道:“区区一个卖屁股的勾栏小唱,也敢骑到皇子头上撒野。见到本宫和九殿下,为何还不下跪!”

      她犀利的眸光扫来,压迫之意瞬间让那小厮不敢抬头,后者不甘心地咬着牙,直直跪在谢霜月跟前。

      那小厮或是被宠的目中无人了,竟然小声嘟囔起来:“勾栏和教坊司出来,不都是差不多么。”

      听到这话,谢霜月的瞳孔蓦地震了震。

      宁嫔的耳力极好,虽然知道小厮意有所指,但她却丝毫不气恼,冷笑道:
      “既然不长嘴,本宫就教你长长嘴。不是说九殿下罚你廷杖么。来人,把他拖下去。午门廷杖五十!”

      那小厮听到“廷杖五十”直接惊醒,他才意识到方才说错了话。

      宫中铁刺檀木杖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十板子轻者基本上皮开肉绽,重者则一命呜呼,行刑跟做包饺子剁肉馅没什么区别,简直是就是活死罪!

      他崩溃道:“小的并非有意针对宁嫔娘娘!娘娘饶了我一命。二殿下,快救救阿泽啊。”

      兵士一齐把小厮拖向午门,可二皇子却只能干瞪着眼,毕竟宁嫔有皇上谕令,谁胆敢忤逆?

      小厮见宁嫔无情地前往冷宫,便匍匐到谢霜月的脚边,泪水把廉价刺鼻的脂粉哭融,他可怜兮兮嚎道:
      “九殿下饶了我吧!我还正值青春,还有大好光阴没过,还不想这么早就死。求求殿下……”

      谢霜月低头看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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