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躲在月亮里》沈未清

2、星星躲在月亮里2

　　星星躲在月亮里2

　　灵隐庙。
　　陶枝夏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起身回头看向门外。她呆愣住，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堆，头发枯黄，皮肤黝黑，身上衣服还脏脏的小朋友们。

　　清一色短发，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各个脸上都是大花猫，有的还流着鼻涕，裤脚一边长，一边短。衣服宽宽松松，穿了跟没穿似的。

　　她在打量着他们。
　　他们也在偷偷议论着她。

　　“她身上的衣服，好好看啊。”
　　“一闪一闪的，好像天使的衣服一样。”
　　“她的皮肤也跟咱们不一样，她看着好白。”
　　“可真漂亮，她的鞋子跟公主的水晶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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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细细碎碎交谈声，但缩成一团，他们不敢朝前一步，陶枝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呆在原地，有些被吓到了。
　　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周围接触到的人，大多和她一样，非富即贵。
　　那些小孩，身上穿的不是名牌奢侈品，就是私人订制。
　　气质好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干净，说话也是自信大方。

　　眼前这些小孩，除了那双黑色的眼眸很亮以外，她找不到其他形容词去形容。

　　她也没办法形容。
　　因为这是她没有接触过的生活。

　　父亲和母亲在隔壁看管寺庙住持的房间里，说是要谈什么事情。她一个人被安排到这边，眼下一堆小孩的出现，让陶枝夏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人也不进来，就在门外打量着她。

　　陶枝夏有些害怕。
　　但还是朝他们挥挥手，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她的声音软软的，“你们好啊。”只是她话音刚落，那些人便一哄而散。

　　似乎是被吓到了？

　　陶枝夏也懵了。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在佛堂门前讨论她的小孩子们，是这附近的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打小就跟着爷爷奶奶，放养式的生活。
　　身上的衣服，大多是哥哥姐姐穿不了不要的。
　　脸上跟花猫一样脏，是因为大人忙着农作，根本没有时间管他们。而那天，陶枝夏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却一哄而散，是因为不敢和她说话，没有那个底气和勇气——
　　去和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女孩说话。

　　所以他们跑了，但边跑还会到处和人说，公主和他们说话了！声音也很好听！

　　总归，陶枝夏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他们走后，陶枝夏一个人在佛堂前有些害怕，她挪了挪步子，决定去隔壁找她的父母。
　　直到很多年以后，陶枝夏都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着急去找父母的话，是不是他们想要隐藏的秘密就可以一直隐藏。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后来的那样。

　　可是那天，如果她没有去找他们的话。
　　或许她这辈子，都和沈未清没有交集了。

　　-

　　台村的天气很怪，原本晴空万里，在一声雷响后，突然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但说去后山砍竹子的奶奶还没有回来。沈未清站在祠堂门前瞧了瞧骤变的天，眉头微皱。
　　传统花灯的制作，离不开竹子。
　　竹子劈开长短不一，扎成灯笼的形状，再进行裱糊等，所以奶奶会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到后山砍竹子拖回家。
　　后山靠北，有很多寺庙。

　　沈未清去的次数不多，她每次都想跟着奶奶上山，但奶奶总不让她跟着。
　　眼看阵雨来临，沈未清担心奶奶淋雨，踌躇了几秒钟后，手里拿了一把伞，快步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那时的沈未清从没有想过，她会遇到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女孩。

　　-

　　沈未清到后山时，阵雨当头，山上的大人都往回走，见沈未清只身一人往前，喊住她说：“喂，小孩，下雨了，别往山里走。”
　　“我来找我奶奶，不往深山走，就在山边。”

　　村民没再多言。
　　肩上挑着柴火快步下山。

　　沈未清对这边不是很熟悉，但知道这边有灵隐庙，奶奶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来这边烧香拜佛，偶尔沈未清也会跟着来。

　　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很寻常可见，没什么期待的，但今天，路过灵隐庙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知觉地踌躇了几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那个公主一样的水晶娃娃，就在灵隐庙，我们快去，说不定还可以看到呢！”

　　灵隐庙。

　　沈未清抬头。

　　几秒钟后，她撑着伞，往后山走了。

　　-

　　陶枝夏一个人跑出灵隐庙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起了阵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灵隐庙，她只知道她很难过。她的眼角挂着眼泪，她以为父母来庙里烧香拜佛，是为了祈祷爷爷身体快快好起来的。
　　但没想到——
　　却是因为别的。

　　她更不知道，天会突然下起了雨。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蕾丝公主裙，搭配的公主水晶鞋，雨一下，裙子早就打湿了，水晶鞋也都染上了泥巴。从来都没有这么脏过。
　　陶枝夏皱着眉头，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跑出来的时候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只能缩在树下，试图等雨小一点。

　　“轰隆——”一声。
　　电闪雷鸣，吓的陶枝夏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她很害怕。
　　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连哭也不敢哭的太大声。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万一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爸妈都找不到她。

　　就算找到她了，肯定也会被说一通。
　　和之前她拉不好小提琴一样，被母亲说。

　　陶枝夏越想越害怕，哽咽的哭声压在了嗓子眼，她难过地说：“妈妈，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啊。”尽管知道会被骂，但在害怕的时候，她还是会本能地依赖母亲。

　　“我好害怕的。”
　　“呜呜呜……”

　　-

　　沈未清凭借记忆进了山，但山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人们常年劳作，对于大自然的气候，很多时候，他们抬头看一眼，只要发现天上有乌云，就知道要变天下雨了。

　　没看到山里有人，听见一声雷响，沈未清也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这一趟。

　　万一雨天自己出点什么事情，奶奶又该担心了。

　　往日里奶奶只要察觉变天，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回家的。
　　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她会突发奇想，想要给奶奶送伞。好像从知道，佛堂前来了一个城里来的水晶娃娃后，她的思绪就开始蔓延。

　　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心来剪纸。

　　恰逢下雨，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出趟门。

　　沈未清仰着头，又看了一眼深山。风吹的枝叶摇晃，但不见人影。
　　就在此时，天边又响了一声雷。

　　她心想，自己得快点回去了。
　　刚迈开腿，没走两步，在不远处，她听到女孩细微的呜咽声。

　　沈未清微顿。
　　朝哭声的地方走去。

　　-

　　陶枝夏深埋着脑袋。
　　她害怕，每次她感觉到害怕的时候，就会把身子全部缩起来。形成一堵保护墙。

　　她也不管身上的裙子会不会被雨水打湿，也顾不上脚下的水晶鞋是不是踩脏了。

　　她只知道。
　　她现在很害怕。

　　雨水从树叶的缝隙处落下，打在她的身上。最后沁进皮肤，凉凉的，凉意一点点地扩大面积。
　　陶枝夏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想。
　　雨应该很快就停了的吧。

　　等雨停了，她的害怕也会消失的。

　　嗯。

　　陶枝夏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在下一秒，她没有感觉到雨滴打在她身上，雨这么快就停了吗？

　　她抬头。
　　准备起身离开。

　　可就在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跟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撑着伞。但伞全部都往她这边偏，刚好将她挡住。

　　陶枝夏眼里蓄着泪，看不清来人。

　　她听见对方说：“你好，下雨天不可以躲在树下。”说完，又停顿了会，再听见她说，“你要不要，我带你下山啊——”

　　很久以后，陶枝夏才反应过来，那天她说的是，我带你下山。而不是我送你回家。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所以，她会很客气地和自己问好。
　　会询问她的意思。

　　-

　　陶枝夏了愣了许久。
　　见她不说话，对方又试探性地问：“是，是不需要吗？”客气生分，又保持了距离。
　　好像把她当客人一样看待。

　　陶枝夏回了神，“不是的。”

　　“我需要。”她说。

　　陶枝夏低下了头，准备起身。
　　但因为蹲了太久，腿早就麻了，再加上又很害怕，所以险些因为站不稳，而摔一个踉跄。好在眼前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小心——”
　　“我扶你吧。”她说。

　　眼前的人手心温热，陶枝夏的裙子早就被雨打湿，她手心的温度，让陶枝夏感觉到一丝暖意。

　　“谢谢你啊。”
　　“大姐姐。”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旁的人嘴角勾了勾笑，但又很快掩盖，“走吧。”

　　两人再无言。
　　但陶枝夏一直紧紧牵着身旁的人的手，生怕自己不拉住她，就会被丢掉。

　　而那年十三岁的沈未清，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紧紧握住手。
　　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依赖。

　　-

　　很快，两人下山。
　　雨也慢慢小了起来，突然变天下的阵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未清收了伞，在灵隐庙后门的山泉边，蹲下身子，用山泉水替身旁的人洗干净了鞋子。

　　她低着头，很细心地在帮陶枝夏清理鞋子上的泥巴，一头乌黑的长发顺在脑后，陶枝夏盯着看了好久。

　　刚才眼里蓄着泪，又从山里下来，路上都看着前方走路，她都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带她下山的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以了。”她说。
　　就在起身的时候，陶枝夏一直仰着头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
　　陶枝夏愣在原地。

　　十三岁的沈未清，未施粉黛，素脸朝天，一双眸子乌黑明亮，薄薄的嘴唇，眼角微扬，清冷素雅。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短t，黑发顺在身后，随手一绑。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陶枝夏见过很多好看的女生，她们大多穿着很好看的衣服，身上喷着香水，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说话的时候，语气抑扬顿挫。

　　但眼前这个姐姐，说话语调很平。
　　可像是石子掠过湖面一样，掀起涟漪。

　　陶枝夏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她很喜欢眼前这个姐姐吧。
　　所以，她竟然直接蹦出一句：“姐姐，我暂时不想回家，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一起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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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