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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1章·擂鼓赋班师失意 ...

  •   脸上被泼了一盆凉水,凉得扎人,还带着冰渣子。柳言欢感觉已经好了一段时间的背又在丝丝泛着疼。
      真要命。
      一个时辰前,他到底还是被逮住了。本来他还指望自己能跑一跑,甩掉追兵再想办法混进寨门兵里,偷偷把门打开,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两个小鬼了。
      师奇虽然一口一个不服气,噎得人难受,但是脑子活泛。阿兰霍是极北本地人,极北话正宗,两个人打起配合问题不大。
      其实,取胜的关键,还得是等大宋那边的支援。
      他,他们,所有人,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你不是本地人。”
      “中原来做生意的。”柳言欢手被绑着,一脸的冰水不能抹掉,鸦羽般的睫毛在水珠的压迫下微微垂着,眼里和鼻腔里都进了水,带着生理性的红,显得楚楚可怜。
      “胡说八道!”
      柳言欢叹了口气,“我这生意在中原不是合法的……”
      柳言欢这话说得半推半就,审讯的人不知真假,眯起一双眼听着,“接着说。”
      “是……您知道,鹤顶红吗?我们家在应天府做鹤顶红的生意,但是因为一个朝廷命官被人用鹤顶红害了,京城里卖不出去,我家还差点被抄家。我只好来极北这边找生路……”他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我以为……以为你们只是对鹤顶红生意不支持,我想着,反正在哪都不是合法生意,在这里,至少多条渠道,能活着。”
      “怎么进寨子里的?”
      “这是寨子?好大,我还以为是极北的城池呢……”柳言欢装作吃惊的样子,将戏一演到底,“我从护城河钻进来的,里面有道门,被河水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那人不吃这套,冷笑一声:“挺会编啊,那你说你身上这身衣服是怎么来的?”
      他们怎么还没打开城门啊,急死他了,巧舌如簧如他,也要编不出词了。
      柳言欢硬着头皮编故事:“有个人,他……他发现我是从外面进来的,我很害怕,求他不要告诉别人,他……他要杀了我,我……”
      柳言欢突然不说话了,抬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只是推了他一把,谁叫他要过来……他拿刀砍我……对……对……对,就是这样,他要杀了我,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就摔倒,磕在石台子上……他没动静了,他死了……我只是拿了他的衣服,我不拿,我就被发现了。”
      柳言欢笑起来,边笑边哭,笑得瘆人又凄惨。
      等他再次抬起头,就是牢门落锁的声音,“哗啦”,锁链摇摆着,应和着回荡在牢房里的声音。
      柳言欢抬着眼,等着外面响起了门闸拉动的声响,遥远,却不是遥不可及。
      外面在厮杀,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刀刃的破空声划破了一切,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境地——浑身是水地被锁在牢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对于坐牢,柳言欢是一回生二回熟,而扮戏,柳言欢干过不止一次,也算得上驾轻就熟。
      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怕死。
      禾肖年会为他哭吗?
      “援军还有多久?”
      回答他的那个将军也是个老手,“发出的信是四天前到京城的,估计再过六天就能到。”
      禾肖年挥刀将后面偷袭的一人头颅斩落,毕竟人数少,他一人奋战了三天,身上难免有了伤,在敌人的血中间藏着,“等不了这么久了,大营的人呢?”
      “大营那边的人明天就到,我们还能再撑一会儿。不过那些人还包括文职人员,不能解燃眉之急。唉,当时就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不应该这么早就出兵?不这么早,难道要等哨站的人回去报告完,等他们所有人整装待发再打吗?”
      “可是我们现在的人数根本做不到速战速决,这样拖下去就等着弹尽粮绝吗?”
      阿尔赤打下飞来的几支箭,“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知道你们都急,但首先要稳住。”
      “知道。”禾肖年咬紧牙关,踹飞了前面冲过来的一个小兵。后面刺过来的剑被他打落,狠狠地扎进土里,剑柄摇摆着。他恍惚了一瞬,身形晃了晃,一侧的剑就划破了他的肩甲,手臂上飞落的滚热的血珠浸到泥土中,晕染开一片殷红。
      “禾肖年!你冷静点!”
      禾肖年将那人斩落马下,刀刃刺入喉管,血光溅了他一脸,“你让我怎么冷静?”
      阿尔赤没说话。
      整个战场好像都怔愣了一下,倾听他苍白的告白。
      “我找不到他了……”
      “我给你打掩护。”阿尔赤顿了顿,“你去找他。”
      “多谢。”禾肖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阿尔赤摇摇头,“不谢。他也是我老师。”
      “哟,怎么又是你?”柳言欢抬眸轻笑。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天了,他昏睡时听见过外面高喊援军来了的呼声,也听见了他们重启斗志的号角擂鼓声,太久了,久到最后这些声音搅在一起,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对面那个人身上全是血,敌人的、自己的,可是他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他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看着他,连一声轻笑都显得声嘶力竭,却苍白无力。
      “言欢,”禾肖年扔下剑,飞奔过来,跪在地上解开他手腕上的枷锁,将他抱进怀里,“冷不冷?有没有伤到哪里?”
      柳言欢仍调笑着,尽管身上的水刺骨的寒,他的气息有些微弱,“怎么?不跟我装不认识了?”
      “说什么呢?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你冷不冷?”
      “冷还是有一点的,”他把脸蹭进禾肖年狐裘毛领里,吸了一鼻子掩盖在血腥味下面的松香的气息,贴着他脖颈的冰凉的嘴唇呼出的气是浅浅的温热,“让我钻进你的狐裘里,蹭一下你的体温……”
      柳言欢意识有些微弱,偏偏在这时粘人得要命。感觉到禾肖年温热的体温包裹住自己的时候,他打了个哆嗦,“好暖和,再抱我一下吧~抱一下,就回家了。”
      禾肖年顿了顿。原来他是知道这一场胜了,才敢这么放肆地扑在自己身上,不会担心自己耽搁了战事。
      柳言欢突兀地问他:“他们……都还好吗?”
      “阿尔赤和阿七都是轻伤,那两个跟你一起进来的小朋友跟他们冲突起得早,受了些伤,但都没什么大事。其他的,可能就惨重一点……”
      “带我出去,”柳言欢挣扎着爬起来,那双在牢房里跪了几天的腿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一下,跌回禾肖年怀里,“我要出去看看。”
      禾肖年将他扶起来,“别急。”
      “带我去找许师长。”
      “好,你先站稳。”
      许师长断了半条腿,坐在血泊里,等着人帮他装上夹板,“怎么了?”
      “岳長……”柳言欢火急火燎问道,“许师长,你看到岳長了吗?”
      许师长哀叹道:“那孩子本身在哨站就受了伤,我本来不让他来,在营地里好好养伤就得了,他非说伤的是左手,还能打仗,非要跟来。本来命是可以保住的……”
      柳言欢脑袋“嗡”一声,浑身都是冷的,从心里透出来的冷。
      “言欢——”
      “嗯?”柳言欢转过头。
      禾肖年在战后的血泊中吻了他。
      他的嘴唇包裹住柳言欢的,滚烫的舌尖撬开他的唇齿,熨烫过他冰凉的齿间,等到柳言欢回暖过来,他才松开他,“回家吧,带他们魂归故里。”
      “……嗯,我没事,我们回家了。”
      岳長,还有那些第三师的朋友,你们也可以回家了。
      柳言欢累得要死,禾肖年怀里又暖和,他在马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回到大营总算是不困了,又黏着禾肖年带他到山里的热泉,整个人在热水里泡了个舒坦,禾肖年软磨硬泡了半天,一直到半夜,才真正哄到帐子里,并排躺在铺好毯子的地上。
      “伤……”
      “嗯?”禾肖年转过头。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所以他非要逼迫着自己去泡药泉,是为了让他疗伤?
      禾肖年没答话。
      柳言欢仰躺着,对着空气笑了笑,“我知道,我要是问你受没受伤,你肯定说小伤没事,我要是问你疼不疼,你又要回答我不疼,所以自作主张……唔。”
      柳言欢说了一半的话被堵了个结实,半推半就地交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我也会心疼的。”
      “我知道。”禾肖年沉默了半天,突然笑起来,“那个热泉,其实对疗伤作用不大,都是心理作用。还没有亲一口的效果好。”
      柳言欢笑了,“那就多亲几下。你别动,扯到伤口了——”
      禾肖年刚想说自己都是皮肉伤,就看见他撑着胳膊,俯下身轻轻啄吻自己的眉眼、鼻梁、脸颊、嘴角,那张唇温柔而热切地沿着他的脖颈抵达锁骨。
      “阿年——”他轻声叫他的名字,语气是他表达爱的供词,是他的呈堂证供。
      “你现在这样,是在勾引我,还是……偷偷背着我做坏事了?”
      “我哪敢啊?”柳言欢将头枕在他颈窝上,“睡吧,打了几天仗不累啊?一身的伤,还满脑子想着睡我?”
      禾肖年是真的累了,外敌之事尘埃落定,紧跟着心上的弦也就松散下来,睡着时,眉眼和煦如画。
      柳言欢就这么看着,辗转无眠,禾肖年几次在梦中皱起眉头,手指攥着他的袖子。
      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没有感染的迹象。
      是之前的梦魇吗?
      他搂着他,哼着一首关外的曲子,应景的苍凉。
      帐子外是鹰隼的鸣叫声,马匹的咴咴声,风吹动旌旗的猎猎声,走动的巡逻兵整齐的脚步声。
      禾肖年靠在他身上,皱起的眉头逐渐平缓。
      柳言欢轻叹一声,总归是睡不着,想要出去走走。
      他走了一会儿,雾气氤氲,夜露就沾湿了他白色的衣襟,戈壁仅有的一丝水汽,在此时却显湿冷。他没哆嗦一下,唇却掩饰不住的青紫。
      阿年在这里待过几年?从六岁开始,还是七岁?他待在这里之时,可也是这般寒冷?
      阿年比他怕冷,当年无论是为他折梅,还是替他擦头发,都没敢将冰冷的手指伸向他,冷自己承着,热度都给了他。
      他正想着,手指贴在唇边呼了口气,一席狐裘就上了肩膀,扭过头,那人的面孔就在几乎燃尽的营火中闪光,那双眼睛亦是明亮非凡,眼里映着塞外的星,和眼前的火。
      “怎么起来了?”柳言欢靠过去,用宽大的狐裘裹住两个人的肩。
      “身边少了个人,不适应。你呢?怎么不睡了?睡不着?”
      柳言欢淡淡地笑着,“嗯。”
      “我没事儿,不用你看着我。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的。”
      “你的伤能骑马吗?”
      禾肖年贴着他耳朵,神神秘秘道:“他们有马车,我们坐车回去,大帅夫人。”
      柳言欢没理会他稀奇古怪的称呼,“好,回去吧,吹着凉风要着凉了。”
      次日是个晴好的天气,阳光和暖,他们果真在马车上踏上了归程。
      “大帅,京城的信到了。”
      “好。”禾肖年二话不说接过来细读,看到一半的时候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如常。
      柳言欢虽没有凑过去看,却也将禾肖年的反应收入眼中,“怎么了?”
      “没事,”禾肖年看向窗外,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就是催我们快点回去……我出去一下。”
      柳言欢垂下眼,没有问下去。
      也不知道昨晚那些失眠,是不是一种征兆。
      “当时是什么情况?”
      南苍想起身安慰他,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无归,你……别问了。”
      无归脸上没什么悲伤的神色,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事实,“……他现在在哪儿?让我……看看他吧。”
      南苍点了点头,找人在前面带路,自己走在了后面。
      禾肖年走到南苍旁边,“总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
      “柳言欢你劝劝他。”
      柳言欢摇摇头,“你说吧。你若是不说,他心里总归憋着一股气……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其实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南苍拗不过,“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到哗变的队伍里的……当时,皇城司的人围住了晏秋崖,我以为,他手里没有兵权,全是靠我那些禁军,自己就只有一些侍卫在侧,其实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我们的计划其实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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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擂鼓赋班师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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