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木犹枝

7、青果

　　到了市中心，步晓下了车。
　　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步晓看见小孩子几乎全部都坐在父亲的肩头，母亲拿着气球或者别的什么，笑意扬扬的说着什么。
　　四处望望，还有一群穿着校服，青春年少的一群少年嬉闹，在某些宽阔的地方还有携手同行的几对老夫妻，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唯有那温馨的笑颜始终不变。
　　这是岁月的恩典。
　　步晓想了想，回头看见段落誉也正在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步晓有些窘迫，低头咳了咳：“那个……”
　　段落誉依旧是冷冰冰的那张脸，伸手拉了他一把，直直把人拽到怀里。
　　步晓愣了愣，回头看见几个孩子跑过去，脸不由发烫，听见男人有力的心跳声，更加羞怯，推了推男人的胸口，红着耳朵低声：“谢……谢谢。”
　　段落誉别开眼，没有说话：“走吧，先吃东西。”
　　步晓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不敢在东张西望了。
　　两人一起四处看了看，饭店倒是有，只是都挤满了人，段落誉皱眉。
　　步晓看见了一家粉馆，他有点想去，但是抬眸看见段落誉皱眉的样子，咽了咽唾沫：“段落誉，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哎？”
　　他话还没有说完，段落誉就抓起他的衣袖直直往他刚刚看的方向走去。
　　“没有不喜欢，想吃什么？”
　　步晓眨了眨眼，没有不喜欢？那自己是看花了眼？
　　段落誉四处看了看，静静等他回答。
　　步晓想了想，抬头看他：“段落誉，我想吃点酸粉，就那家。”段落誉实在太高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他自认为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已经够卓越了，但是在与高出差不多十厘米的段落誉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鸡崽子一样。只能踮起脚，指了指不远处的饭店。
　　段落誉眼角扯了扯，实在不想打破他对自己身高最后的倔强，其实他可以让开身子的，犯不着踮脚这么费力。
　　“知道了。”段落誉瞥了一眼过去，拉起步晓往那里走去。
　　步晓抬眼看了看他，哪里知道自己所谓男人的幼稚较量被段落誉看得死死的。
　　到了饭店，步晓一坐到位置上就开始点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酸粉。
　　仰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段落誉：“坐啊，要吃什么？”
　　段落誉确实是不太适应周围叽喳的喧闹声，闻言乖乖坐了下去。
　　步晓把菜单推了过去，段落誉八百年难回一次别墅，他也不知道段落誉有什么忌口，与其自作主张，倒不如直接让段落誉自己定。
　　“和你一样。”段落誉接过菜单却也没怎么看，就说。
　　步晓抿唇看向他，真的没有不喜欢？不像啊？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和段落誉谈恋爱待遇这么好的吗？！
　　但是这么勉强的去迎合我……感觉自己好过分……
　　“怎么了？”段落誉发现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微微别开眼睛。
　　步晓小心翼翼的问：“段落誉，你真的能接受在这里吃饭吗？别是因为我……”
　　段落誉看了看他：“步晓，我们在谈恋爱，但是不代表我会为此一再讨好迎合你，我没有勉强，这里也很好。”
　　步晓收了声，有些尴尬，这……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好丢脸！
　　段落誉看他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步晓很快调整过来，对啊，总裁为什么就不能到这种地方吃饭？谁规定有钱人必须在什么五星级大酒店里吃饭？但是！自己怎么这么欠啊！还因为你……步晓啊啊啊啊！！！
　　“那个……嗯，我知道，老板，我们这边来两碗酸粉！”步晓低声回他，转头看向老板，招手示意。
　　段落誉眸光冽冽。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尴尬不已，周围嘻嘻哈哈都是其他客人的调笑打闹声音，两个人跟前仿佛有一层膜，与外面隔绝了起来。
　　好在店家没一会儿就端着粉上来，段落誉看着一碗的辣椒表面，眉头抽了抽。
　　步晓一抬头就看见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一下子收了刚刚欣喜的模样：“那个……段落誉，你真的……要吃吗？”
　　“怎么了？”
　　我看着……你好像不太……愿意啊！
　　步晓当然不敢说出来，毕竟他和段落誉现在的关系真的很尴尬！
　　段落誉没有说话，端起了一碗，搅了搅拌，这店家太实诚了点，粉太多，这么轻轻一搅拌，就立刻有辣子油飞溅出来，蹦蹦跳跳着落在了段落誉的衣服上。
　　步晓没绷住，笑了笑：“段落誉，你小心点，你是不是没吃过这个？”他边笑边扯了张纸巾蹲下身给段落誉擦了擦。
　　段落誉撇开眼不看他：“嗯。”
　　步晓真的有些惊讶了：“你真的没吃过？！”
　　段落誉有些难堪了，别扭的解释说：“公司事比较多，平时……也没有闲逛的时间，都是在饭局吃。”
　　步晓点点头，也是。
　　他看着段落誉衣服上的斑斑点点，又笑了笑：“那这个……还好吧？要是实在不能接受就换一个。”
　　“没事。”段落誉瞥了一眼桌上的酸粉：“这个酸粉怎么这么多辣椒？”
　　步晓啊了一声：“哦，这个啊，你没看吗？这就是四川真宗酸辣粉啊，只是叫好记点，说酸粉，你吃得了辣吗？不行给我吧。”
　　步晓家乡就是川蜀的，但段落誉就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步晓想了想，这边确实不兴这么辣的，何况在他记忆里，段落誉在他看见的时候好像是没有吃过特别辣的食物。
　　他越想越明白刚刚段落誉在一言难尽什么，干脆端着粉挪过去，拿筷子把上面容易刁走的辣椒全部赶到自己碗里面：“这辣子辛得厉害，你不能吃可千万别勉强啊。”
　　段落誉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他在自己胸前毛茸茸的脑袋。
　　今天的步晓，现在很开心。
　　这是他很清晰认识的一点，他很久没有看见步晓大笑了，和自己结婚以后，步晓很拘束，自己给他请了保姆，还有买衣服买花，除了买花的时候他惊喜了一下，其他的就一直不温不火的态度，不说冷淡，就是特别有距离感。
　　步晓在他这里拣走了辣椒，就埋头开始吃饭了。
　　“步晓……”
　　“干什么？”步晓嘴里还有些粉，吞咽下去后抬头看他。
　　段落誉看了看他嘴边的油渍，摇头：“没事。”
　　“哦。”步晓现在一颗心都在粉上，听他说没事就又埋下脑袋开始吃。
　　“很喜欢吗？”
　　“嗯。”步晓点点头：“这家粉很像川蜀的那里，估计老板就是川蜀人。好吃。”
　　段落誉笑了笑：“嗯。”喜欢就好。
　　步晓吃东西一向是特别文雅的，今天就……比较放得开了。
　　段落誉象征性的吃了几筷子，辣得直喝水。步晓边给他端水边大笑：“你这不行啊段落誉。”
　　段落誉笑着看向他，接过水杯喝水。
　　结果就是步晓吃完了自己的又挪着碗到段落誉那里“偷”粉吃。
　　段落誉愣了愣，倒是没有提醒步晓这粉他……吃过了。
　　步晓当然知道！但是是实在没有注意。
　　难得高兴，他聊得正开心，哪里注意这些。
　　段落誉咽了咽喉咙：“好了，吃饱了吗？”
　　步晓把碗里的粉窣一声嗦到口里，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段落誉把账结了。
　　老板看了看他们两个，笑道：“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啊。”
　　段落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结完帐，段落誉带着步晓出了饭店。
　　步晓四处看了看，忽然指着前面的气球：“段落誉，我们也买一个来好不好？”
　　段落誉点头：“好。”
　　经过刚刚这么一顿饭，步晓显然放开了很多，一下子没有最开始的那种拘束感。
　　步晓买东西是真的慢，一下喜欢这个，一下又觉得那个也不错，一起买又嫌浪费，千挑万选下选中了一只兔子气球。
　　拿着气球，步晓开心了，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四处逛去了。
　　段落誉知道他为什么选兔子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只小兔子。
　　前几天还畏畏缩缩，和自己说话也小心翼翼的，自己再三保证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人就真的彻底放飞自我了。
　　蹦蹦跳跳的，可不就是小兔子吗？
　　步晓转了转，忽然察觉自己是不是走太快了，一回头就看见了段落誉在人群里看着自己。
　　嗯……
　　这大概就是长得高的好处吧。
　　他向段落誉招了招手，段落誉走上去，他又跳走了。
　　段落誉感觉心上被轻轻挠了一爪。
　　这兔子……
　　明明是自己招手，人走过来又立刻蹦蹦跳跳的钻去了别处，然后一脸纯真无邪的冲你笑。
　　叫你气又气不了，骂又骂不得。
　　两人接着又去买了小蛋糕，当然，只是步晓吃。
　　段落誉不爱热闹，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在步晓买东西的时候给他提着。
　　最后两人去了游乐场玩。
　　折腾到日暮西沉的时候，步晓还没尽兴，大底真是憋坏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喜欢玩！
　　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安安静静的在别墅里呆了七年这么久。
　　z现在他恨不能把这么久时间没有玩的全补回来。
　　“天晚了，回家吧。”
　　回家吧……
　　感觉每一个字眼单独拿出来都是那么温馨。
　　人这一辈子总是想去很多地方，也可以自己努力去到很多地方，但他们永远不会离开一个地方，那就是家了，一个免费的，天生的，不需要任何努力，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
　　玩了一天的步晓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段落誉察觉他在发呆，问：“怎么了？”
　　步晓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不连续的，甚至没有关联的事情。
　　段落誉也没有追问他，只是打开车门。
　　步晓坐了进去，忽然看向刚刚坐好驾驶位的段落誉，问道：“段落誉，我们在谈恋爱，但是我们都结婚了啊。也算谈恋爱吗？”
　　段落誉顿了顿说：“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谈恋爱？”
　　步晓眨了眨眼，又扭头倒回副驾驶座靠着：“不知道，我没有谈过恋爱，你谈过恋爱吗？”
　　段落誉抿唇：“谈过。”
　　步晓又来了兴趣：“你谈过啊！那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说说，怎么样才算恋爱。”
　　段落誉瞥了一眼他：“我觉得我们现在就算。”
　　步晓点点头：“这样啊，可是别人不都是谈恋爱，见家长，订婚，结婚，这样的吗？我们都结婚了，谈完了恋爱，我们两个怎么办？”
　　段落誉喉结滚了滚：“……步晓，对不起。”
　　步晓皱眉：“怎……怎么了？”
　　段落誉停了车，转身看向他：“我知道你不太适应现在我们的关系，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离婚是不可能的，我们谈恋爱，你说的见家长，订婚，结婚，我们七年前就做过了，只是我们当时没有谈恋爱，但是现在我全部补给你也可以，你觉得呢？”
　　步晓点点头：“段落誉，你不要紧张，我答应你不离婚了，我只是觉得奇怪。”
　　段落誉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睛也不再飘忽不定：“哪里奇怪？”
　　步晓仰头想了想：“我……不知道。”
　　段落誉抿唇，轻轻抓住他的手：“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们这一次慢慢来，好吗？”
　　步晓点点头，忽然红着脸看向他：“段落誉，我感觉……”
　　“感觉什么？”
　　“我……就是……你是不是……喜欢我？”步晓越说越小声，要是只是他的错觉，段落誉只是为了一段稳定婚姻，自己就真的尴尬死了！
　　段落誉抿唇：“你呢？”
　　“啊？”步晓愣了愣。
　　段落誉看着他：“你呢？你答应和我结婚是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我……段落誉，我感觉……我……好吧，我不知道，段落誉。对不起，时间太久了，很多东西我忘了。当时是为什么，我记不清了。”步晓有些不知所措，他仔细想了想，真的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真的是因为看到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吗？
　　为什么呢？
　　段落誉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步晓，再等等吧，我们慢慢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