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放手》柠巷

10、你很热嘛

　　长发铺满了枕面，她的侧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眉眼怔忪，仿佛还溺在梦里。

　　梦境很美，置身于夜里的芦苇荡，不远处的池塘里雾气上腾，水面上滚冒着泡。
　　月影婆娑之下，少女在船头跳舞，身姿轻盈，抬腿下腰的动作柔中带劲。

　　流萤聚散无常，她在其间像蝴蝶仙子，似梦幻泡影，那般不真实。

　　直到余光瞥见芦苇荡里站着一个人，舞蹈匆匆收尾。抬眼望去，见少年眼底的戾气未消，眉梢和唇角都渗出血，唇色很淡泛白。
　　像个鬼。

　　高耸直挺的鼻梁上贴着粉色的创可贴。
　　和他气质不符。

　　黎煦觉得他眼熟，水波牵动船身摇晃，她重心不稳摔回了船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临近，那人越走越近……

　　“你是谁？”她茫然问。

　　眼前的人没有了耐心，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出声：“麻烦精。”

　　梦醒前她还问了“你是谁”，这句蠢话脑中回荡，以至于黎煦接起电话时完全没把齐阅的话听进去。

　　还能是谁，前些天在梦里看不清的那张脸，在遇到沈起逾之后便有了具象。
　　真是荒谬，怎么会是他？
　　他们明明从未见过的......看了场日出连梦都开始发疯了。

　　“你说什么？”她揉揉额前翘起的碎发，声音恍如还在梦中，“刚没听见，我睡懵了。”

　　“晚上有个篝火晚会，我们小聚一下。”齐阅喘着气听起来有点费劲，“不过，姐你可真能睡啊，昨晚八点就睡了，看完日出连午餐也不吃直接睡到现在，牛！”

　　“你饿不饿啊，我买了好多零食，先垫垫肚子。”
　　正说着，齐阅从外面开了门，通话结束。
　　她们住一个房间，齐阅中途醒了下床的声音她隐约有听见，不一会儿意识又被拖拽着回到梦中。

　　黎煦准备洗个澡，被子被掀开，小巧白皙的双脚着地，柔软贴身的丝绸睡裙顺着重力滑落，美好的轮廓曲线乍现。

　　黎煦很瘦，却不干瘪。身型匀称纤长，细吊带在起身时滑落肩头，齐阅被白嫩细腻一片晃到了眼睛。一截细腰羡煞她了，连女孩子都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

　　说是青涩她已经抽枝生芽，说是成熟她又净得不染纤尘。黎煦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水蜜桃，甜香四溢，这时节是正正好。

　　“小煦姐，你这身材好靓诶。”齐阅不禁感叹。

　　她拽着裙角跑进浴室，听着齐阅还在外面诉说着她的喜欢，羞涩地在热气里闷了一小会儿。再次出来，齐阅已经准备就绪。似乎只要她一点头，这篝火晚会都能办到她们房间里来。

　　出了门她被带到了一家简单风格的小店，原以为齐阅要买什么古玩纪念品之类的，结果进店就被几个年轻的藏族姑娘摁住换了装扮。

　　齐阅在身后吱吱地笑，也跟着换了装。

　　“姐，我感觉你太紧张了。我们就是拍个写真，来这里怎么能不穿一次藏服呢，你放心，这衣服是我买的，不怕弄坏弄脏，你就安心参加晚会吧。”

　　“不是，我没穿过这个，而且很奇怪。”她看着镜子，有些不认得自己。

　　风格迥异，五官明亮起来。

　　齐阅笑她，一拍胸膛保证说：“姐姐你过谦了，有什么奇怪的，可美死我了，你等着秒杀那帮凡夫俗子吧。”
　　黎煦无奈摇头，看着化妆师一点点勾勒她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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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时分的美是苍茫，橘红色晕染了天际，夕阳如火肆意燃烧，映得山脚下的溪流像是被颜料打翻，绚丽的彩色在水面流动。

　　溪边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专业的烧烤装备和食材，陆续有人前来。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专注于手头的烧烤工作，他挺阔的背影对着众人，完全没想参与到周边人的谈话中。
　　量身裁剪的黑衬衫勾勒出一截劲壮有力窄腰，衬衫下摆束进裤子里。

　　他取出一把腌制过的牛肉串在烤架上摊开，滋滋作响的烤肉香味很快就飘散出去。
　　邢风闻香而动，悠闲地迈着步子过来了。
　　他毫不客气，抓起一把串就开吃，咀嚼的间隙还不忘和沈起逾说几句不着调的话。

　　“小沈师傅这技术就是好啊，以后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呦。”
　　“想不到小四儿竟然是贤夫，啧啧啧。”

　　沈起逾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在邢风手伸过来时准确打击了回去。
　　邢风扭着嗓子故意膈应他，矫揉造作说：“好无情啊逾哥哥，给人家一串嘛就一串嘛，好小气。”

　　“滚。”他不想搭理好友降智的中二发言，“跟猪一样睡到现在，还想让我伺候你？别挡着。”

　　邢风习惯了他的嘴毒，瞅准时机“虎口夺食”，脂肪被烤得滋滋滚动的肉被他一口就塞进嘴中，他囫囵嚼着，嘴边不可避免沾染上了油。
　　倏地，他背过身。

　　“操。”他爆了粗口，东张西望地找纸巾。

　　约莫瞧着眼前贼手贼脑的人不顺眼，沈起逾皱眉瞪他，正撒调料的手一顿，眼神怔怔然看着石块堆砌的墙边走出的藏族少女。

　　灰白的墙仿佛有了温度，她的耳畔别了一朵格桑花。
　　空灵纯净。

　　两条麻花辫里混着彩绳垂下，每走一步，眉心坠都跟着晃动。

　　沈起逾觉得他的心在晃动才对。

　　找着纸巾擦嘴的邢风心思活络起来，他装模作样使唤沈起逾赶紧烤串。手边抓了几把看上去已经烤得差不多的串，被身后懒散泛冷的声音叫住了。

　　“别拿羊肉串。”沈起逾把烤得香嫩的牛肉递给了不解的邢风，换下了羊肉串，“她不喜欢。”
　　“还有，她不吃辣。”

　　邢风盯着手上这把连香料都撒得相对较少的牛肉串，热油滴到了地上。他回头问：“你怎么会知道？”

　　专注翻转烤串的男生语调淡然，施施然说：“别不自量力了，你们没有结果。她不喜欢你这款。”

　　邢风不服叫嚣：“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室呢。不喜欢我这款，喜欢你？”

　　“诚心奉劝你一句，别掺和进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靠，还真是！

　　沈起逾突然认真，带着帽子遮了半脸，下颌线清晰流畅的弧度此刻正微微收紧，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邢风很少见到他这副样子，这小子从来都是阴着来，如今的利落直白是从未有过。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邢风也不是情圣，兄弟和女人哪个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收了脸上的笑意，好言相劝：“首先你不符合人家姑娘的择偶要求，人家看不上年纪小的。再说了，你和我不同......”

　　像是想起了什么，邢风换了说辞：“总之，没这个能力就别去招惹人家。”

　　他攥着热腾腾的烤串朝着黎煦她们打招呼，还不忘洒脱给人看：“兄弟我就退位让贤了。”

　　沈起逾对着他故作潇洒的背影翻白眼。

　　篝火点燃，木柴堆起的中间烧得热烈，已经有不少人聚着围起篝火。天色渐沉，近山这片的温度降下来，聚拢的人群心中的热却被勾了起来，火光映得人脸暖洋洋的。

　　黎煦嘴里炙烤牛肉的味道还没消散，邢风又殷勤地递上了新的。看着手里多出的一大把烤串，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吃不完这么多，谢谢啊。”

　　“没关系，可以给这个饭桶，她最擅长了。”邢风指了指一旁的齐阅。
　　“你说谁呢？”齐阅脾气瞬间上来气势汹汹质问他，一个嘴上不饶人，一个怒火烧心愤起直追。

　　看着两人追逐着离开，黎煦往角落靠了靠，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刑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绕开了话题。
　　真是奇怪。

　　她在角落坐了会儿，那两人还没回来，忍不住朝着烤肉区看，低头默默烤肉的人早不见身影。火光照得人催泪，她挪远了些，身边的人三五成群笑谈着，她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也不错。

　　朦胧的不真切在身边人落座后熄灭，木质香若有似无从身边传来，她手上的烤串滴了很多油下来，油烟味和这香格格不入，她的手局促握紧。

　　江心蕖把她的紧张不安收在眼底，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和半路上车的黎煦打交道。养尊处优惯了，车上反被呛是她没料到的。
　　如今坐近了再看，她分明露了怯。江心蕖又挂上了一贯云淡风轻的笑。

　　“黎小姐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我以为这么俗套的开场白不应该从江小姐嘴里说出来。”

　　江心蕖嘴角的笑意收了几分，说：“我是说真的。”

　　“哦。”黎煦望着不远处的火焰出神，等着她下一句话。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偏爱一些人，他们生来就万众瞩目，太阳般火热耀眼的存在，仿佛就该让人仰望，终其一生而追赶不上。”她意有所指。

　　黎煦觉得好笑，看着烤串冷掉发硬。她第一次正视江心蕖的眼，火光在瞳孔里呈着橘调的温暖。

　　“所以呢？”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江心蕖有几分出乎意料，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不落下乘最好的方法就是静观其变。
　　她没回答。

　　黎煦没想和她分出高下。
　　“太阳这么多也不怕晒死。”
　　“江小姐四面八方忙抬头，头不酸么？”

　　江心蕖的脸瞬间拉下来，嘴角稍扬起的弧度再也维持不住，她不以为意哼笑一声，眼底的轻蔑尽数溢出。

　　“哦？黎煦你真可笑，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腿吧。毓京歌舞院的首席舞蹈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女？”

　　她咬字清晰，几乎一字一句将话灌到她面前，剩余没出口的话就要侵卷而来。

　　“够了。”一声怒喝截停了她的话，脚步声在身后停下，耳边只余火苗灼烧的噗嗤声，周边兀然静默。

　　两肘上的力道松开，从坐到立太快，她站在地面的脚还带着朦胧的不真实感。

　　“傻了吧唧的，手都油了不知道洗手？不想吃了就放边上。”

　　沈起逾看她这傻样，接过黎煦手里的烤串想丢掉，“还不走？”

　　他换了身衣服，黑色卫衣连着帽子，乌泱泱罩在头顶，两条抽绳一长一短垂下来。他轮廓深邃的脸型在明灭的光影中格外有吸引力。

　　手里已经冷却的肉不如当初那般香嫩，他不知怎么想的，往嘴里塞了一串。

　　眉心紧锁的样子落入了黎煦眼中，吐出来不雅观却也咽不下去。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看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她偏要添上一把火。
　　“别浪费，都吃完吧。你亲手烤的，味道还不错。”

　　他回看她：“这么喜欢？”
　　“嗯。”她语调中泛着得意，“专业水准，飘香四溢，肉质酥嫩多汁。”

　　“那咱俩一半，别荒废了我的手艺。”
　　黎煦哽住，同他坐在小角落里嚼冷串，刚尝了一串手里的就被他都拿了去，接着使唤道：“去洗手。”

　　她边冲手边想，忍不住问几米开外的沈起逾：“你是太阳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

　　“怎么，你很热？”他问。

　　黎煦甩甩手，水珠顺着指间滴落，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有病，“算了，反正你不会懂。”
　　他反问，有点不爽：“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懂？”

　　“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吗？”黎煦撇嘴瞪视，“不用反问句会死......”

　　沈起逾看着树影在地面耸动，霞光倒影万物，他定定注视了很久，久到黎煦以为他又生闷气了，正准备打圆场却听见他肃正认真的声音——

　　“我不是。”他的眼里映出暮色绚烂的光，“我算是......窥见太阳光芒的月。”

　　他有喜欢的人？

　　黎煦心空落落的，试探着问：“那如果太阳有一天不亮了，你会怎样？”

　　她作出了越界的假设。

　　“不会。”他语气肯定。

　　黎煦懂了，在他心里无条件的偏爱的人怎么会黯淡无光，她这个假设很蠢也不成立。

　　她没了聊天的心思，兴致缺缺回到人群中，他们已经围着篝火绕圈，快节奏的音乐将气氛推得连连高涨。

　　齐阅拿着话筒，见他们从一前一后回来，她清嗓起哄：“咱们随机选取两位幸运儿给大家深情对唱一首情歌助助兴，刚过来这对，没错没错说的就是你们。”

　　“唱歌唱歌唱歌......”年轻男女凑在一起起哄，从稀疏几声到整齐划一喊着。

　　黎煦进退不得，在原地踌躇不前，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逃逸的心思一升上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朝后挪动，被身后跟着的男生貌似无意撞了回去。

　　“选歌啊。”他落拓不羁扫了眼齐阅，眼神暗含赞许，慢条斯理回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