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弥斯之眼[悬疑]》鹿有妖

8、第 8 章

　　等到校门口的家长孩子老师全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后，陆怡晴才从车子里出来，装成一副很急迫的样子敲了敲传达室的门。
　　“师傅，请问初三的孩子们还没放学吗？”

　　原本正在看报纸的老大爷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陆怡晴面不改色：“我是孩子的姑姑，今天孩子爸妈出去有事，我来接一接孩子。”

　　老大爷看她一个满脸焦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又看了看黑漆漆的教学楼，开始翻通讯录：“孩子们都早就放学了，你没接到你家孩子吗？你知道他班主任的名字吗？我来给你打电话问一问。”
　　陆怡晴说：“孩子爸妈只跟我说那是个女老师，还有头卷卷的头发，还蛮好认的。”
　　她看了一眼老大爷的通讯录，那上面所有老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写得得清清楚楚。

　　老大爷哦了一声：“是吗？那是初三（2）班的化学李老师，我来给你打电话。”
　　陆怡晴欣喜道：“谢谢师傅！”

　　说话间，她设定的闹钟响了起来。
　　陆怡晴很自然地划掉，装作接电话的样子：“喂，妈？是吗，孩子已经到家啦？你去接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害我在这里巴巴地等了一下午。”

　　然后她放下手机，很抱歉地笑。
　　“对不起啊，师傅，闹了个大误会，孩子已经被他奶奶接走了。”

　　老大爷不以为意：“那就好，那你赶紧回家吧，你一个小姑娘走夜路也不安全。”
　　“好，谢谢师傅。”

　　陆怡晴重新回到了车上。
　　她记下了这个老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进了备忘录里。

　　翌日，她出门上班的时候照例提前了半个小时，但是走楼梯。
　　路过一楼的时候，她发现看了一眼一楼的入户门口。

　　真是抱歉。
　　陆怡晴想，明天再陪你玩。
　　今天不行，她有别的事要做。

　　她驱车来到了初中的校门口，初三的孩子们上学时间也很早，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朝学校走去了。
　　等到那个卷头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陆怡晴打开了手机的外卖软件，挑了一家最近的花店下单，收货人填了这位老师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地址设为学校。

　　陆怡晴注视着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心想，她需要得到一个验证。
　　她到底是不是女主人的人。

　　没过多久，骑手小哥就停在了校门口开始打电话。
　　紧接着，那个化学老师的身影匆匆地出现在了校门口。
　　她跟骑手小哥争执着什么，骑手小哥坚持着什么，无奈之下，她伸手接过了那捧香水百合。

　　她低下头去看那捧鲜花上的卡片，似乎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送的，然后猛地变了脸色。
　　再然后，她就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给什么人打电话。

　　陆怡晴弯起了唇角，她知道，她在跟女主人通电话。
　　外卖订单的备注上，她特意让店家在那捧花的卡片上写了单亲妈妈所在的那家蛋糕店名字。

　　她果然是女主人的人。
　　陆怡晴调转车头离开。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就应该是她教唆这个小姑娘去弄坏母亲的电瓶车的。

　　或者，不能说是教唆，应该说是暗示。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本来就很敏感，再加上她的母亲听上去本就更偏爱未出生的儿子。

　　弑母应该不至于，大概是想让她流产？
　　因为小孩子很容易被教唆，再加上这个母亲似乎更喜欢儿子。
　　不过，这个计划似乎并不容易实施，因为——

　　男主人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麦。
　　“你今天怎么突然要我送你上班了？幸亏她没发现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单亲妈妈抱怨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谁知道我的电瓶车的另一个刹车也坏了，我今天还要大着肚子去上班，你说说，这叫什么话呀？”

　　男主人只得安抚她道。
　　“别急啊，我今天不是来接送你了吗？”

　　“哈，你能管什么事？”单亲妈妈听上去似乎更气了，“你就是舍不得她！你就是想让我们母子三人流落街头！”
　　男主人好声好气地哄道：“我这不是找不到机会下手吗？你倒是再忍忍啊？”
　　单亲妈妈抽抽噎噎道：“我忍不了嘛！你要是真的在乎我，你就去给她下毒！”

　　男主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哪里有毒能让我下啊？警察一查就能查到我的买毒记录，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你笨死算了，你忘了我有个当化学老师的朋友了？”单亲妈妈得意洋洋地说，“她答应给我弄什么什么酸，是剧毒呢！”

　　是氢氰酸。
　　陆怡晴默默地在心里回答。
　　一种剧毒的化学物。

　　男主人有些不放心：“你那朋友靠谱吗？”
　　“废话！比你强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单亲妈妈的电话响起来了：“喂，亲爱的，是你呀。什么？送花？我没有给你送花啊，是不是你弄错了什么？喂，喂？她怎么给挂了？”
　　男主人顺口道：“可能是她男朋友给她送的吧，好了，到了，下车吧。”

　　陆怡晴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单亲妈妈说的那个化学老师，就是她。
　　而她大概率已经发现自己了。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游戏就不能长久了。
　　毕竟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路障横在她们的路面上。

　　于是陆怡晴舒适地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然后给自己的咖啡加了六块糖。
　　开始了一天的繁忙工作。

　　下班回家后，她照例打开了自己的电脑，观察她的针孔摄像头。
　　今天，她的家门口终于出现了人影。

　　是一楼的那个女主人。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掏出钥匙，打开了她的家门。

　　紧接着，是那个化学老师，她在外面重新关上了门。
　　她贴心地帮忙还原了陆怡晴在门上做的那几个标记。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来。

　　“你解答了我的疑惑——我一直在好奇你为什么会发现我的计划。”
　　女主人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幽幽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从她的耳侧伸出去，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收走。
　　“原来你还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陆怡晴淡定地合上电脑，检查了一下它的硅胶保护套，然后再回过身：“你不是也安装了吗？”
　　女主人微笑了起来：“是的——被你发现了？”

　　陆怡晴点点头，她注视着她，女主人正背对着手，冲她微微地笑着。
　　那后面会藏着什么呢？
　　剁骨刀？电锯？冰锥？

　　“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她无奈道，“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执行我的计划。”
　　陆怡晴回过神，点点头：“这样吗？我很抱歉，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过要观察到你们的，我还以为是四楼的那个作家。”

　　女主人笑起来：“现在道歉，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小姑娘？”
　　“那确实。”陆怡晴说，“不过你的丈夫也快下班了，他要是知道你不在家里照顾孩子，会起疑心的吧？”

　　女主人的表情不变：“你都已经在他的车子上放置了窃听器了，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呢？”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尴尬：“我习惯在这个时间点戴上耳麦，但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我来告诉你，他已经出车祸了，因为某些线路老化，汽车总是很容易出故障。”女主人说，“但是我们家的那辆车也开了十年了，这些问题是会有的。”
　　她顿了一下。
　　“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女主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的女孩好像一直都很淡定，在她听到男主人死去的时候，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除了好奇。

　　陆怡晴追问道：“那么，你们本来的计划是什么？你的朋友表面上假装是帮助他们，实则则是为了融入他们、引导他们步入你们一手打造的既定轨道——她交给单亲妈妈的那瓶氢氰酸不是真的，对吧？我猜，你打算用假药来骗他们两个上当，再借机把真的氢氰酸下给他们——这样的话，即使警察追查起来，也会以为是这两个奸夫淫.妇偷鸡不成蚀把米——”
　　女主人微微有些惊愕。
　　因为她的计划本就是如此。

　　化学老师给单亲妈妈的那瓶氢氰酸确实只是一些普通的VC溶液，并不会致人死亡，而女主人预先在给男主人准备好的食物里是放了分量充足的氢氰酸，他吃了那些食物就会死去。
　　家里有儿童监控，外面的监控设备坏了，警察一定会来追查家里的监控设备。
　　这样，他们就会刚好只查到男主人给她下毒的画面。
　　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男主人下毒不成误杀了自己。

　　他会死去，至于那个女人，在警察追查那瓶氢氰酸之前，她就会因为女儿在电瓶车动了手脚而摔倒流产，一尸两命。
　　所有的证人都死去之后，她就会以杀妻案中的受害者姿态出现。

　　不过她算漏了很多变数，其中一个，就是她没想到那个单亲妈妈竟然会这么谨慎。
　　每次都能发现自己的电瓶车出了故障。

　　陆怡晴默默地想，能不小心谨慎吗？
　　毕竟她上位可全靠肚子里的孩子了。

　　“你很聪明。”女主人注视着她，“从前有人告诉过你这一点吗？”
　　陆怡晴想起了那个男作家，点点头。
　　说实话，夸得她还挺不好意思的。

　　“我早就说过，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她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不听。我不想杀你，你是个好女孩，可是，你却偏偏成了目击证人。”

　　陆怡晴：“……”
　　这个是真冤枉，她真的没想要做好事。
　　世间的送往迎来都是麻烦事，她讨厌纠缠在其中。

　　如果非要说动机是什么——
　　陆怡晴想，大概是为了她养的发财树少了半片叶子吧。

　　“抱歉弄坏了你的树。”女主人说，“因为一开始我还没有装监控，无法判定到底他出轨的人是你还是她。”
　　她一开始在三楼和六楼观察踩点，本来打算在她的门口做一点标记，却不想蹭到了一片叶子。
　　于是她干脆把它切了下来。

　　为了不显得欲盖弥彰，她干脆假装自己从未来过六楼，只在三楼撒了彩色粉末。
　　看看丈夫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一点粉末回来。

　　……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陆怡晴想，道歉已经晚了。
　　现在，发财树已经死掉了。
　　她也不会再养第二棵发财树了。
　　也许铜钱草会是一个好选择？

　　正在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之际，女主人猛地拔刀向她砍过来。
　　陆怡晴想起自己看过她剁东西的身影，她的刀工一定很好。
　　她矮身躲开，感到脸上传来一丝疼痛，她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地抽出藏在马丁靴里的匕首，干脆地往女主人的腿上扎了一刀。

　　随着女主人的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
　　然后趁她倒地的时候，陆怡晴干脆利落地打晕了她。

　　与此同时，她听到门外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
　　陆怡晴抓起女主人的手机看了一眼，正在通话中。
　　也对，自己现在是个大路障，她们肯定不会掉以轻心。

　　她站起来，振袖，挥刀，甩干鲜血。
　　看到门外的化学老师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像是固体。

　　雷酸汞？TNT？次氯酸钠？
　　……好吧，只是一个榔头。

　　陆怡晴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语气非常诚恳：“我真的没想多管闲事。”
　　如果可以，她们现在就离开的话，她可以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男主人死就死吧，反正他意图杀妻在先。

　　化学老师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陆怡晴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得出结论。
　　好像不太行。

　　毕竟她才为了验证她的身份给她送了一束花。
　　虽然她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出于好奇和探索的心理，但是在受害者的眼里，会被当做是挑衅的吧？

　　……好奇心害死猫啊。
　　陆怡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化学老师的动作比女主人要敏捷一些，她的力气也比陆怡晴要大，几乎是瞬间就将她掀翻在了地板上。
　　她大概学过一些专业的格斗技，也经历过专业的健身，和女主人这种家庭主妇不是一个层次。
　　陆怡晴甚至能透过短袖看到她的肩膀上绷出了结实的肌肉线条。

　　然而就是她的这么一个分心，被她找到了她的漏洞，于是化学老师找准时机狠狠地挥向她。
　　陆怡晴矮身一躲，榔头砸在了她的肩膀上，钝痛感清晰地传入了脑海。

　　陆怡晴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她并没有多犹豫，只是很果断地踢向她，趁着她躲开的那一瞬间，她立刻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抽出了口袋里的一瓶防狼喷雾，喷迅速地向了化学老师。
　　后者惨叫一声，退开了稍许，但她并没有松开手里的榔头，仍然在疯狂地挥舞着。

　　陆怡晴立刻动作敏捷地踢到了她，然后又摸出藏在裤兜里的电击器，电流开关摁倒最大，然后找准机会扎在了她的身上。
　　没过多久，化学老师就抽搐着倒地了，手里的榔头也跟着掉了下来。

　　陆怡晴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肩胛骨，瞬间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走出了书房，从冰箱里掏出了冰块冷敷了一下伤口。

　　等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她才重返了现场，在女主人的身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已经关机了。
　　陆怡晴有些无奈，转而摸出了女主人的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等待期间，陆怡晴摸索着去零食柜剥了两颗糖吃了。
　　还好有糖果可以缓和疼痛。

　　很快，救护车就到了。
　　陆怡晴想，不知道受了伤之后，她还能不能继续摄入糖分。

　　要是医生说可以也就算了。
　　要是医生说不可以——
　　那她就假装没听到吧！

　　住院期间，医生被她们三位浑身上下的血和伤口吓得报了警。
　　警察例行公事来询问，陆怡晴靠在床头，解释道：“我们在家弄装修，不小心弄成这样的。”
　　她想，这次她可绝对不要再做笔录做到天黑了。

　　警察挑眉，显然不信。
　　陆怡晴干脆报出了她们的姓名和手机号码，甚至还把女主人的作息时间，习惯爱好还有化学老师的职业和上班地址通通说了一遍：“不是熟人，谁记这个？”
　　她顿了顿：“我今天还送了束花给她，给你看订单记录，如果不是熟人的话，谁会莫名其妙地送人花？我看起来很像女同性恋么？”

　　警察听了她的话，有些犹豫，又看了她的订单记录，但是女主人和化学老师也相继说出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家庭地址和基本上的私密信息。
　　不过，她们在解释的时候，一直看着陆怡晴。
　　最后，警察有些无奈：“可是什么样的装修才能搞得这样满身是伤？”

　　陆怡晴比划了一下：“没办法，女孩子嘛，本来就不适合这么尖利的工具。”
　　警察叹气：“好吧，那你们下次可要当心一点。”

　　等警察离开后，女主人盯着她：“……为什么？”
　　陆怡晴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她根本不是为了害怕才逃避问话的。

　　陆怡晴站起身，动了动肩膀：“我只是讨厌多管闲事。”
　　反正她们受的伤比她严重多了。
　　她看了她一眼：“医药费你出。”

　　离开医院的时候，陆怡晴才想起来还有个男主人来的。
　　他出车祸死亡的话，应该会有警察来调查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没有多问。

　　当天晚上，救护车又来了一趟公寓。
　　陆怡晴从窗户口探身出去，发现担架上的是那个单亲妈妈。
　　她正在捂着肚子呻.吟，身下出了很多血，染红了整个担架。

　　第二天，陆怡晴假装提前去交物业费的时候，才从公寓负责人那里听到消息，男主人没有死亡，只是受了伤，而且那个时候，那个单亲妈妈好像并没有坐上他的车，大概他是在去接她的路上才出的车祸。
　　公寓负责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据说受伤受得很严重，估计要落下残废了。”

　　他顿了顿，故弄玄虚：“话说回来，你知道昨晚住在三楼的那个单亲妈妈也被抬到医院里去了吗？”
　　陆怡晴抬起眼睛：“是吗？”
　　“听说是在家里踩到了机油，滑倒了，我当时也在旁边，问了医生说竟然是流产大出血——我说啊，机油这种东西是黑色的，不是应该很容易就被看到吗？。”
　　见陆怡晴不语，公寓负责人又说：“你说，她一个女人住，会怀上谁的孩子呢？”

　　陆怡晴淡淡地哦了一声：“反正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的。”
　　公寓负责人哈哈大笑：“陆小姐，你真幽默！”
　　然而等他笑完了才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又过了两天，陆怡晴下楼去蛋糕店买东西的时候，发现那个单亲妈妈正带着女儿搬家，她看起来很憔悴，眼眶也是红红的。
　　再往后看，陆怡晴看到女主人正在帮她整理东西，她温温柔柔地笑道：“这种事你应该早叫我来帮忙呀，大家都是邻居，不用这么客气。”
　　单亲妈妈闻言，小声地道了谢。

　　陆怡晴正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到女主人向她看了过来。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陆怡晴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到了蛋糕店之后，陆怡晴本来打算先充值一笔大的再买东西，却被店长告知：“你的卡已经被充到最高级了，卡上还有好几万呢！”
　　陆怡晴问：“是别人充错了吗？”
　　店长说：“应该不是，她说了你的名字呢。”

　　陆怡晴没有什么表情：“好吧，那先把最近新出的新品都给我来一份吧。”
　　店长应了一声，转身过去给她打包糕点。
　　陆怡晴离开这里的时候，外面天光灿烂。

　　又过了一段时间，陆怡晴听到一楼的住户离婚分居的事情，他们退了租，离开了这里。
　　自那天后，她在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再没有人从外面摁亮电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