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85、光明

　　李亦然走在新翻修的水泥路上，看着过去熟悉的家乡一点一点的变化。鼻腔窜进两边邻居炒菜的饭菜香，辛辣的调料从烟管里飘出，她忍不住呛了喉咙。
　　正对面的邻居坐在门口的石板上纳凉，他们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院里边种着不少绿植，几棵树的树叶伸出围墙，刚好盖在石板上方。她很喜欢那个位置。邻居朝着她打招呼，问声回来了？李亦然点点头，然后拐进小巷。
　　小巷黑漆漆的，外边路上的灯只能照亮一段。这个灯坏了多久呢，上次回来到现在都还没修好。但也无所谓，自己已不像小时候怕黑，这一小段路恨不得长翅膀飞进去，总觉得最深处会有可怕的人。
　　爬楼梯是最辛苦的，背上的背包不住地往后倾。
　　最后几格就快到家门了，也许是怕累了，走得非常慢。望着越来越近的门，她大脑里一阵晕眩，全是零碎的语言，不知道怎么贯穿它们，再向别人表达。就这一会的飘忽，门已经在她眼前，幻想着也许会发生的种种可能，她搭上了门把手。
　　“然然回来了？”妈妈从厨房走出，手正背着背后解开围裙。看到刚进门的李亦然有些惊喜，“吃饭了没有？”
　　李亦然摇了摇头，妈妈说：“那我给你煮泡面吃。”
　　“好。我想加一个荷包蛋。”李亦然说。看着妈妈转头又把解到一半的围裙系上，她也走回房间脱下了鞋子，把书包挂在椅子上。拉开拉链一角，露出一处阴影覆盖下的暗红色的页角。她犹豫着，握住红色绒面本子的时候，上面的质感柔软特殊，但迟迟不能让她下定决心拿出来。
　　“然然你回来了？”是爸爸，他正从厕所出来，在门口望着站在椅子面前的李亦然，看他发呆有一会儿了。
　　李亦然回过神，看着门口的爸爸。他向她走来，关心道：“前不久伤到的手怎么样了？”
　　那只左手早已好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后遗症。自己也没舍得用左手提什么太重的东西。她还是爱惜自己的。听他关心自己，乖巧地点了点头说自己没事了。
　　“没事就好。”他有些好奇她的手放在书包中做什么，又问一句：“在找东西？”
　　她敷衍的说了句没有，手也从书包中退了出来。拉上拉链，仿佛里面的东西不存在。
　　“然然，泡面煮好了，来吃哦。”屋内的两人听见厨房妈妈的呼唤，从房间走了出去，屋内的灯，就此暗了。
　　吃着热腾腾的泡面，风扇吹动的时候，热气向着一边飘。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和他们说了比赛的事，也许这样的宁静便又要消散了。泡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仅仅是饱腹的效用，李亦然默默地吃着面食，决心不提起比赛。
　　客厅，爸妈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妈妈看不懂电视机前的国家大事，随口问着最近的局势。爸爸今天心情应该是很好的，耐心地和她解析着。
　　妈妈做的荷包蛋加泡面是她打小吃的最干净的食物，一碗面两三下就吃完了。她把碗放进水槽，阀门打开，自来水咕咕流出，两泵洗洁精，她用铁刷球来回刷着碗，把上面的油渍洗刷干净还不算完。握着铁刷球用力地刷着，要把上面的陈年旧垢也一并洗去。筷子和勺子也按这样的流程洗过，在一并用水冲了放进消毒柜中。又抹起抹布往餐桌擦了下，冲洗过那块沾染油污的抹布，才关上厨房的灯。站在角落里，缓释着心情。从暗处走出时，看见了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新闻的两个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像是逃一样又窝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许，今天是个适合说话的好时候呢？试着和他们谈谈？
　　脑海中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不断恐吓着她的决断。她怔愣的站在书包前，无法做出决定。直到爸爸走进她的卧室，问她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再三，抱着莫大的期望郑重地从书包里拿出荣誉证书递给眼前的人。
　　他摊开证书，看见他女儿的名字，和证书内容，以及学校的公章。李亦然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他好像没有什么转变，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她补充了美术老师对她的允诺。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嘲笑的神色，对她拿了这份证书并没有什么排斥的表现。李亦然又说：“我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他笑了笑，那是李亦然没见过的神色。并不碍眼，他说：“你想做就去做，爸妈会支持你的。”妈妈也在这时从外头走进来，爸爸走上前展开了女儿的荣誉证书，对她说：“你女儿画画比赛一等奖。”妈妈不敢置信地确认着，在听到爸爸说美术老师会栽培她更是难掩高兴之色。
　　她站在书包前，也欣然笑了。

　　今天真的是很不错的一天。

　　她抱着本被撕烂的本子，在无尽的黑夜中微微睁开双眼，脸上一片干涸。
　　能做美梦，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