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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梁阑玉今日来见蔡帔,是个比较冒险的行为。倘若蔡帔无意背叛何田,回去就向何田告上一状,那何田立刻就会有所警觉,以后她再想策反任何军官都很难了。

      但这一步又不能不迈。她现在手里可打的牌太少,必须先想办法打开局面。

      当然,她也可以派部下出马帮她去和蔡帔沟通。但那样的话,双方势必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在证明身份、彼此试探上。而她亲自出面,必能打破蔡帔的种种猜疑,也体现了她对蔡帔的重视。

      看蔡帔的反应,他显然是受宠若惊的。

      为了防止蔡帔动不动又下跪,梁阑玉笑道:“蔡幢主祭完祖后可有空闲?若无要紧事的话,不妨我们坐下聊聊?”

      蔡帔忙道:“都督若肯赏脸,是末将的荣幸!”

      梁阑玉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平坦开阔的巨石,道:“那我们到那儿坐下说吧。”

      这是两人第一次会面,都想试探对方的态度。梁阑玉旁敲侧击问了些蔡帔在军中过得可好,与何田和其他军官相处是否融洽之类的话题。而蔡帔因为尚不确定梁阑玉的想法,回答得相对比较谨慎,也同样绕着弯问了问梁阑玉在郁州接下来的打算,对郁州军的看法等。

      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都对彼此的想法有了初步的判断。但毕竟尚未建立信任的基础,有些话无法聊得太明。

      到未时左右,蔡帔发现太阳已西斜,欲言又止道:“都督恕罪!时辰不早,末将该回营了……今晚上约了营里的人喝酒,若回得太晚,恐人问起,不便解释……”

      梁阑玉见他已经看过几次天色了,知道他应当是真的赶时间,而不是托辞敷衍,于是起身道:“也好,那便不耽误蔡幢主行程。我们一起下山吧。”

      下山的路上,梁阑玉嘱咐蔡帔:“我与幢主今日偶遇之事,还请幢主务必不要告诉他人。我不想让有心之人多想。”

      蔡帔忙道:“此事不必都督吩咐,末将自会守口如瓶!”又转头吩咐自己的两名亲兵:“你们两个,听到没有?今日之事,回去之后谁也不准说!若不然,军法伺候!”

      两人忙道:“都督放心,幢主放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能陪着蔡帔出来给他母亲扫墓的,自然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不会乱说话。

      到了山脚下,蔡帔又向梁阑玉行了个礼,便匆匆回营去了。梁阑玉则等了一阵,暗中保护她的甲士们也跟下山来,于是她坐上马车,车夫起驾回城。

      在车里,梁阑玉问宋闻道:“宋大郎,你方才也听了这么久,你觉得这蔡幢主能为我所用吗?”她当然有她自己的判断,不过正所谓旁观者清,她想先听听宋闻的看法。

      宋闻略略思索了片刻,道:“小人觉得,蔡幢主是有意为都督效力的,只不过他亦有一些顾忌。倘若需要他诚心投靠都督,恐怕还需要时间。”

      梁阑玉点了点头。这跟她的感受差不多。

      蔡帔对军营的现状很不满意,如果梁阑玉能帮他和他的羌幢改善境遇,他肯定愿意为梁阑玉奔走;但同时,他对何田又很忌惮,让他立刻去反抗何田,他未必情愿。

      不过这也正常,他毕竟是幢主,他要为手下四百羌兵及家属们负责。万一他行差踏错一步,不只是他一人遭殃,弄不好是数百条人命一起陪葬。要是他做事拍拍脑袋就下决定,梁阑玉反倒不敢用他。

      梁阑玉问宋闻:“你能盯住蔡帔的动向吗?万一他回营之后向何田告发此事,你能否得到消息?”

      宋闻道:“都督放心。我已打点好了他身边的亲信。如果蔡幢主敢背叛都督,我会收到消息的。”
      其实与其说是他打点了蔡帔的身边人,倒不如说,是双方一拍即合。
      羌兵中有一股激进的势力早就不想再忍下去了,但蔡帔一直比较谨慎,不敢妄动,所以那股势力只能暗中推动蔡帔做决定。他们得知新任都督有意在军中策反军官,当然希望羌幢能借上都督的东风,双方合力一起推翻何田。是以宋闻才能打听到这么多关于蔡帔的机密消息。

      梁阑玉赞赏地看了宋闻一眼,夸奖道:“你办事真是得力。只这么些时日,你竟打点好了这么多人。待我收回兵权后,你就是我的股肱之臣。”

      宋闻不仅打点好了羌人,还打点通了军中的一些关节,成功给他自己在西营谋了份能进出营地的军医之职。他家中有亲戚行医,对医术倒也粗通,能治些常见的小毛小病。至于疑难杂症——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也未必能治。

      宋闻却道:“都督谬赞,小人惶恐……其实,小人的弟弟阿愈,他的能力更胜小人百倍。”

      梁阑玉听他这么说,先是挑了下眉,又哂笑道:“你啊……你是怕我还记恨他先前冲撞过我的事么?你立了功,反倒先替他邀赏?”

      宋闻被她戳穿心事,不由面上一臊。他确实担心宋愈给梁阑玉留下的印象不好,所以找到机会就要替弟弟美言几句。

      梁阑玉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小心眼。倘若你弟弟能办好我给的差事,我自然没有亏待他的道理。倘若他办不好,我也不想因此记你个爱虚张声势的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宋闻不由更加羞惭。梁阑玉年纪虽轻,处事却颇有原则。她不会把兄弟的功劳记到彼此头上,也不会把疏忽记到彼此头上。她这番话是在提醒宋闻,不要把他们兄弟绑得太紧了,这对兄弟两人而言都未必是好事。

      “都督微察秋毫。小人明白了……”

      梁阑玉“嗯”了一声。她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到城门附近,已经在车里戴上斗笠的梁阑玉和宋闻就先下车了。梁阑玉吩咐车夫:“你回去吧。”

      车夫点了点头,驾着马车离开了,并没有进城。

      前段时间,梁阑玉让执勤的侍卫仔细留意府邸周遭的街面上是否有眼熟的面孔经常来、而且一直盯着都督府的方向。侍卫们留神观察后,还真发现了几个。梁阑玉心里明白,那些是郁州军派来监视她的人。

      于是为了避开郁州军的视线,她开始了狡兔三窟。除了城里准备车马外,城外也赁了间院子停放马车,还安排了府里的侍女装扮成她。这样有时她要秘密出行,就变装从偏门走,侍女则大摇大摆从正门出,便可迷惑对方的眼线。

      甚至每次出门后,梁阑玉还会再小心地观察后面有没有尾巴跟着自己。不过郁州军的眼线素质都不怎么高,可能干活也偷懒。只要她变了装,那些眼线从来就没跟上来过。

      片刻后,梁阑玉带着宋闻低调地从偏门回到府邸。

      一面走,梁阑玉一面叮嘱宋闻:“你回去以后先等一段时日,看看蔡帔的反应。倘或他没有向何田告密,你再去和他进一步接触。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有危险就赶紧回来,别把性命搭上。我宁愿此事办不成,也不能把你折了。”

      宋闻听她关心自己,不免有些感动:“都督放心,小人会仔细的。”

      梁阑玉点了点头。她是真的不想宋闻遇上危险。要知道办事得力的手下千金难求,事情一次办不成还有办第二次的机会,人没了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

      眼下东营她安排了杜暖烟去策反王华,西营她安排了宋闻去策反蔡帔。如果两边都能成功,她就在两支军队里都打进了钉子!不过,光有钉子还不够。她还得寻找一个机遇,让她能挥动榔头击打这两枚钉子,达到最佳的效果……

      正想着,前方突然有下人来报:“都督,宋二郎来了,正在前院等您呢。”梁阑玉曾吩咐过,阿夏、阿秋、宋家兄弟如果从外面回来,无须通报,可以直接放进前院。

      梁阑玉和宋闻对视了一眼。宋闻忙道:“都督,那小人就回军营盯着了。”他和宋愈虽是兄弟,但如今两人所负职责不同,不便过多交流。

      梁阑玉却道:“不用这么着急。等我见完你弟弟,你们兄弟俩见一面再走也不迟。”

      宋闻犹豫片刻,应道:“好,多谢都督。”

      ……

      不多时,梁阑玉与宋愈两人在书房对坐。

      “豪族侵占军田的案子,你查清楚了?”梁阑玉问宋闻。如果宋愈这里也有收获,那她派出去的三路探子就三面开花了!

      宋愈却摇头道:“尚未。”

      “哦?”梁阑玉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正常,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

      她问宋愈:“那你来找我何事?”

      宋愈道:“虽未调查清楚,但有进展。我已找到当年郁州的丞官,此人一定清楚前情后果。若能拿到他的口供,一切就都明白了。”

      五万亩的军田并不是连成一片的,而是分散在多地,牵扯到郁州下辖的四个县,涉案的官吏非常多,可以想见郁州官场之腐败。
      按说知情者多,调查起来应该十分容易,但事实又并非如此。因为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的那一个环节,并不清楚全貌。只有州级的官员才有资格知晓全情。

      州级的官员由朝廷任命,过了一定时间会换人。一旦刺史换了,底下的属官都得跟着换。而且郁州比较特殊的一点是,郁州刺史并不在郁州本地,而是由京官兼任——南朝的制度比较混乱,有的刺史同时掌地方军、政两权;有的刺史则只管政务,不掌军权;还有的刺史由异地官员兼领,空有名号,不管实事……
      可能也正是因为郁州的刺史不在郁州,出现了权力真空,才会导致郁州的地方豪强无法无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些官员要么已经不在郁州了,要么压根就没来过郁州。宋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筛选出一位人在本地,而且还清楚情况的州府官员,属实已很不容易。

      梁阑玉问道:“虽说找到了人,可你打算怎么拿他口供?他会愿意招吗?”这可是个要砍头甚至株连全族的大罪,她不觉得那位州丞有可能良心发现。

      宋愈也道:“想必他是不愿意的。但我有拿下他的方法,因此才来请示都督——我是否可以不择手段?”

      梁阑玉愣了愣:“你……”

      “不可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原以为你……”她想了想,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合适。迂腐?正直?刚直?
      第一次见面时,她问宋闻宋愈是犯了什么法才被贬为奴籍的,宋愈那激动且委屈的模样她至今记忆犹新。而宋愈又对她是否会包庇同族又极其敏感,不惜顶撞她,令她以为他是个极为刚直之人。她甚至担心过宋愈虽然聪明,但脑袋不会转弯,这会让他有很强的局限性。

      她话没说全,但宋愈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笑意:“看来,都督对我也知之甚少。”

      他显然是在暗指上次梁阑玉训斥他的那番话。梁阑玉不由失笑。

      少顷,宋愈敛去笑意,叹气道:“如今这世道,违法乱纪之人非富即贵,杀人越货之人封侯拜相……我只是想把事办好。”

      梁阑玉很认可他的这句话。倘若这是个法治社会,她也一定会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然而这是封建乱世,根本就没有健全的法治可言。有些事情想要办成,就必须有足够的手段和空间。
      或许宋愈骨子里本是个清正之人,但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也不免要做出适应。

      于是她问宋愈:“你所谓的不择手段,是什么手段?”

      宋愈道:“那位丞官名叫吕沉。他在当年豪族侵占军田后不久便辞去了官职,开始经商,一年后,他将自己的糟糠之妻扫地出门,重新迎娶了清水县一名富户的女儿为妻。如今他住在高墙大院里,有诸多奴仆随侍,我很难接近他。”

      梁阑玉点了点头。这确实不好下手,宋愈有什么办法?

      “他与前妻曾诞下一子,名叫吕兰。前妻被休后,伊始吕沉还留下吕兰抚养了几年。到吕兰十二岁那年,也被他的续弦逐出家门。这吕沉对长子倒还有几分感情,偶尔会瞒着续弦去看望长子。”

      梁阑玉问:“你是打算在他去看儿子的时候动手?”

      宋愈摇了摇头:“他一两年也只去看一回,时机太难把握。我查到吕沉被逐出家门后生活困窘,心怀怨气,因此索性买通了他,让他为我诱出他的父亲。他同意了,要求我给他五斤黄金作为酬劳,事成之后,他会带着母亲和妻儿逃去北燕。”
      他抬眼望向梁阑玉:“都督可否赐我五斤黄金,与八名甲士?若都督觉得此计不妥,我就另想法子。”

      梁阑玉有些意外。她问宋愈:“你有把握吗?”

      宋愈道:“有。”

      他回答得如此笃定,梁阑玉也就不多问了。她痛快地抽出两张纸条,一张写了黄金的数量,一张写了八人的名字,全部交给宋愈:“金子去库房领。写人名的交给赵九,他会帮你把人找齐。”
      又道:“你只管放手去办。出任何事,我为你兜着。”

      宋愈深深看了她一眼,跪下磕了个头,起身出去了。

      ……

      宋愈走后,梁阑玉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儿。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事情都派给手下去做了,她就忍不住琢磨新的事。

      不一会儿,她把守在门外的陆春又喊了进来。

      “春娘,你帮我传个话给刘平。”梁阑玉说,“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去把附近郡县里手艺比较厉害的木匠和铁匠都请来。多找点,人越多越好。”

      “木匠和铁匠?”陆春有些疑惑。找那些人做什么?

      “是的,我有些事想办。”

      陆春虽不明白,但既是梁阑玉下的任务,她也不再多问,赶紧出去安排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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