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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百四 端木朝德 ...

  •   取你大爷……
      闻人凤看着床旁一本正经的端木朝华,又看端端正正坐在她身旁一瞬不眨的盯着桂花酥的糯米团子,忍不住顿了一顿,而后将手中的空碗递给端木朝华,道:“一边玩儿去。”蒙头就要倒下。
      端木朝华却笑,接过空碗拿手指触着沿面的花纹,“你不喜欢他吗?”
      糯米团子打桂花酥里抬了眼,水汪汪的眼睛困惑的看端木朝华,又看蒙头的闻人凤。
      “你若不喜欢便罢了。”端木朝华叹了口气,将空碗随手放在一旁,淡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才向桑萤讨了过来,既然不喜欢便差人将它熬汤吧,鲛人难得,给你补身子再好不过。”
      他讲的清清淡淡,落在耳朵里却格外的……毛骨悚然。
      伸手要来提糯米团子,它却死命的扯住被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满嘴的桂花酥噎的咳个不停。
      端木朝华轻巧的提着它,瞧它小手扯的被子死紧,淡淡道:“松手。”
      语调不重,却让糯米团子一个激灵,生生的止了哭声,强忍着哽噎憋的小脸通红,扭头看他,通通透透的眼睛里噙着泪花,摇摇欲坠的挂在浸湿的睫毛上,一闪一闪,不敢哭出声,抿着小嘴,小声的抽泣着,它在端木朝华的注视下,怯怯的松开了被子,回身坐端正,抱住他的手指,用脸蹭了蹭,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口齿不清的喃语:“父亲……”等了等,见端木朝华依旧不动声色,又蹭了蹭,怯怯道:“母亲……”
      它只会这两句,不懂意思,只明白每次它叫这两句端木朝华都会给奖励,所以讨好似地又喊:“父亲……母亲,呜咽……”
      端木朝华忍不住微勾了唇角,却摇头,“可惜了,难得这么伶俐,从小调教着,将来定是个倾城物,偏小凤不喜欢。”抽出手指,对小凤道:“清炖吧,你病刚好不易重口味。”伸手要将它提起。
      闻人凤再忍不住的掀开了被子,“能不能祈祷天上掉金砖砸死你?”异常纠结的看端木朝华,“你怎么能这么招人烦啊!”
      端木朝华却不恼,厚着脸皮笑眯眯的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糯米团子推到她眼前,“叫娘亲,看她今个儿想吃素还是吃荤。”
      糯米团子一把搂住了闻人凤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脖颈里,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亲……”再没忍住的哭了起来。
      鼻涕眼泪蹭了一脸一脖子,闻人凤没奈何的叹了口气,扯开它,坐起身对端木朝华道:“端木朝华,你到底想表达怎么个意思?”
      “没什么。”端木朝华笑的梨涡荡漾,道:“只不过听说女人有了孩子后,会变的温柔。”
      闻人凤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他又道:“自然,你若不喜欢可以随时炖了它。”笑眯眯的看着闻人凤说不出话的模样,心满意足的问:“它随父姓还是母姓?”
      “随便。”
      “那便随父姓吧,反正将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端木氏。”
      闻人凤诧异,“什么叫都是端木……”
      “叫什么好?”端木朝华断了她的话,继续笑眯眯的问。
      没气力再看他,闻人凤厌烦道:“随便。”
      眯了眼睛,端木朝华笑容不减的道:“那便叫朝德好了,端木朝德。”
      瞬间一顿,那名字入耳如针,一线线的穿过闻人凤的脑袋,只觉有什么东西翻搅着的疼,想刃,割肉裂肤。
      端木朝德……端木朝德……
      那黑夜里的高楼,刀光剑影之中的盈盈一点灯光,突然暗了,灭了,没了一星光亮,她似乎在漫天的厮杀中,叫过这个名字……
      端木朝德……端木朝德……
      漫天满地的铁甲兵,刀剑晃的她眼睛生疼,似乎又人叫她放箭,箭的另一端站着一个人,一步步走来,他道,你会记着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脑海里猛地掏空一样疼,闻人凤霍然攥了手心,厉声道:“不叫这个名字!”
      端木朝华眉心一蹙,糯米团子也被她吓的一愣。
      她的反应太过突然,没来由的拔高了声音,回过神自己都觉得莫名,忙缓了神色道:“怎么都好……只是不要叫这个名字……”手心一把湿凉的汗。
      眉心又收紧一分,端木朝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淡到发凉,“端木朝德这个名字不好吗?”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闻人凤不敢瞧,眼神闪躲,言语也在一瞬闪躲,“我……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明明语气淡的没有波澜,却觉着咄咄逼人。
      闻人凤第一次觉得无路可退,为何不喜欢?为何会不喜欢……她记得似乎有过这样一个人,叫这样的名字,她莫名的畏惧这个名字,这个人,甚至是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不敢深想。
      “总之……不叫这个名字。”他实在压迫的太近,逼的她喘息不过,闪躲要起身,端木朝华却一把压住她的手腕。
      眼神一分分的压下来,他道:“你在害怕?你记得他?”她眼神愈发闪躲,无助的靠不了岸,极力的想挣扎,端木朝华却不松手,眉蹙如锁,“阮小凤,你看着我。”逼她直视,看定看牢,“你记得端木朝德,却不记得我?”
      “松手。”闻人凤被逼的动弹不得,他一句句的问,非要逼她直视。
      他又问:“你忘记所有独独记得他端木朝德吗?!”
      “松手!”
      “阮小凤!”他扣的闻人凤手腕死紧,不留余力,脸色青白,所有的话语挤到唇边却纠缠在一起,最后只从牙缝中一声声的道:“阮小凤!阮小凤!”再没有别的话,只这三个字,一个名字,反反复复,咬碎了一般的恨。
      阮小凤……朕要叫这天下,再无人敢欺你,一分一毫。
      阮小凤……林廷川给了你什么可以让你为她不顾生死?端木朝德给了你什么可以让你为她掏心掏肺?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如此待我?
      阮小凤,阮小凤……脑海里那么多人影匆匆,喊的念的,都是阮小凤,压的她不能呼吸,吞吐都是疼。
      再忍不住猛地一口咬在他肩头,彻骨的狠,直咬在旧伤中,透肤入骨,端木朝华吃痛闷哼一声松开了手,闻人凤抬手一耳光甩在他面上,极凛冽的脆响。
      端木朝华愣愣的顿在那里,白衣肩头渗血。
      闻人凤喘息不定的盯着他,怒不可遏的道:“端木朝华!你究竟要将我逼到什么境地才满意!”
      瞬间一僵,端木朝华愣怔的看她,那双眸子里亮晶晶的噙着眼泪,刀子一样盯着他,让他心尖一跳,疾步要上前,“小凤……”
      “我不是阮小凤!不是她!”闻人凤半坐起身,衣发俱乱,眼神却狠,一字字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从前,现在,将来都不想跟你有丝毫瓜葛。”瞥过眼不再看他,“出去。”
      端木朝华僵僵的顿在原地,抿的唇线苍白。
      转过头看他未动,闻人凤霍然起身,冷声道:“请不动你,我走。”赤脚下地,衣衫不整的便要出去。
      端木朝华伸手拉住她的腕,却被她挥手打开。
      “外面天凉……”僵僵的把手收回,端木朝华敛目道:“我走,你好好休息……”
      不待他讲完,闻人凤便开了房门,请他出去。
      再没有留下的余地,端木朝华攥了手心,跨步出去,合门之际听她冷冷道:“若没什么事,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字一句,凉的像落在雪地里的刀。
      端木朝华回头,只瞧见一扇紧闭的门,在抬头,屋外忽然下起了雨,大雨淋漓,雷声轰隆。
      合上门的一瞬间,闻人凤被抽空一般颓然在地,靠在门板上将脸埋在手掌里,再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天地怎么了?她忘记了什么?又记起什么?
      脸颊忽有软软的小手探过来,闻人凤抬眼就瞧见拖着硕大衣衫的糯米团子,立在眼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她,怯怯的喊了一声,“娘亲。”

      突然下了雨,一直持续到深夜都不止息,明明是盛夏的夜,却发寒发冷。
      桑萤夜里睡不着披衣而出,转到侧檐下,忽然瞧见大院里的辛夷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么大的雨,他浑身湿透,却愣愣的瞧着辛夷树出神,一分不动。
      是端木朝华?
      她打了灯在侧檐下望过去,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在雨里消瘦的出奇,试探性的开口,“端木朝华?”
      他果然回过头,望过来,眼神飘忽的定不下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桑萤就那么愣了住,这个人是那个轻易击败鹿西海贼,擒下自己的男人?这个人是那个在她抛弃所有尊严,心甘情愿的投怀送抱时淡笑着将她推开的男人?
      他该是骄傲的不可一世,怎么笑都招摇的让人瞧不顺眼啊,怎么如今颓败的一分不剩?
      要开口问什么,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桑萤看着他,只是笑道:“有没有兴致喝上一杯?”

      廊下只一盏灯,恍恍惚惚。
      雨还在下,他喝的七八分醉,靠在红漆斑驳的门柱上,微醺的看雨看花看汹涌的海。
      桑萤与他并肩坐着,也醉的迷离,手中晃着酒壶,侧头看他,清冷的灯火下,他眉目格外的安静,不同于往日里的春风招摇,静的像画,眉目温润,暖玉一样沉着,眼角微倦,唇线轻红,怎么瞧都好看。
      “要不要借你个肩膀?”桑萤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咧嘴笑,“我不介意吃个亏。”
      端木朝华敛目,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撂了,叮啷啷的滚进雨中,忽然笑了,喃喃的道:“我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恩?”
      他靠在门柱上闭目含笑,道:“赢了天下,输了一切,闻人舒华……我现在一无所有。”
      桑萤听不懂,也不接口,只听他断断续续的说。
      他说,他记得第一次见她只觉得她黑的厉害,也傻的厉害,这天下再没见过她这样傻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毫不反抗的任人欺负,他那时觉得,这样的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瞧上的。
      他说,奶奶喜欢喝人参蛤蜊汤,每次喝都会满足的两眼晶亮,笑眯眯的。
      他说,其实第一次见她是在洞房那夜,他偷偷跟着她去了后花园,瞧见她脱下鞋子替小六拍虫子,那样的场景,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他还说,小六小时候很乖很听话,喜欢黏他,闯了什么货都会躲在他被子里不出来。
      他说他记得,七岁那年小六发高烧,烧的浑身炉子一样烫,非抓着他的手不松开,嘴里一直喊着,三哥也要陪小六一起生病,这样才公平。
      他说,他们一起挨过罚,一起闯过祸,一起跳进园子里的池塘抓过乌龟,他那时以为他们可以一起娶老婆,一起经历着世间的沉沉浮浮。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渐行渐远。
      他讲的零碎,桑萤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
      “你兄弟小六去哪了?”
      “死了。”
      “那她呢?”
      “她……”他有些愣怔的看雨中的辛夷花树,“也许真的也死了吧,死在我的手上……”摊开手掌,他发现,如今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她,没有小六。
      忽然想起,他在大巽看的最后一场雪,万重楼宇的顶端他看着茫茫暮雪,竟觉得这宫殿里静的让人发慌,像口枯井。
      江山如画。没有人并肩而立,再如画的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百四 端木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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