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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第十二章、合作
      赵庭尘接过,也没打开看,将手里捏着的个银簪子塞到玉林手里,道:“这是送给姐姐的,还有这些零散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姐姐别嫌弃。”

      “无功不受禄……”玉林见那簪头上是指栩栩如生的喜鹊,喜上眉梢,“你呀,奇了!下回还有新鲜东西,可得头一个送到我这儿来!”

      “那是自然!”赵庭尘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多谢姐姐照顾我!那我先回了……”

      “去吧,路上小心!”玉林嘱咐着,回头看安安静静站着的宋嘉虞,笑道:“可要把你这俊俏的弟弟保护好,别让人可抢了去!”

      “他?他不抢人就不错了!”赵庭尘吊儿郎当回着,唤宋嘉虞:“弟弟,回吧!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做了一笔大买卖,赵庭尘的心情很是不错,一路哼着小曲,宋嘉虞侧耳听了听,都是民间俚曲,内容通俗易懂,也不乏粗俗和恶趣味。

      宋嘉虞忍不住打断他,问:“那金钗当真是出自金玉满堂?”

      “你猜?”赵庭尘侧头看她,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怎么可能!京师此去几千里,我哪有这个闲功夫!更何况,听说那个老师傅脾气古怪,轻易不见人,我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成。”

      “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么?”宋嘉虞太阳穴又开始抽抽。

      “无商不奸,你没听过?”赵庭尘像是看在奇物一般看宋嘉虞,“你也算商贾世家,这个道理你都不懂。我问你,那钗子,林夫人喜欢不喜欢?”

      宋嘉虞皱眉。

      “她中意不中意?”

      宋嘉虞眉头皱得更紧。

      “我有没有虚开高价?”

      宋嘉虞:“……”赵庭尘不止没开高价,甚至连价都没开。这个骗子,骗起人来还要让人心甘情愿受骗上当。

      见宋嘉虞吃瘪,赵庭尘心里无比舒畅。

      宋嘉虞不死心问道:“我看你簪子做工、成色都是上等,一般的匠人还做不出那等工艺,你是请的哪位师傅?”

      “赵师傅啊!”赵庭尘洋洋得意。

      宋嘉虞小心翼翼追问:“这位赵师傅……不会是你吧!”

      “你说呢!”赵庭尘掂量着钱袋子,笑得春风和煦,“不枉我花了快一个月功夫才造出来的簪子!走,哥带你吃好吃的!”

      宋嘉虞跟在后头如遭雷击,这一日跟在赵庭尘后头受到的冲击一波又一波,劈得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又遭了一波雷击。

      宋嘉虞看看面前清汤寡水的面,沉默了:这就是刚刚发了一笔横财的人口中说的……好吃的?

      “别嫌弃啊!”赵庭尘把面往前推了推,“这阳春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算了。宋嘉虞瞬间放弃,对赵庭尘道:“我要买你手中的药,王氏神栢散,你开个价。”

      “五百两纹银。”赵庭尘干脆利落回道。

      宋嘉虞面上看不出变化,心中却有些惊讶,如果说旁人不知道这个药的价值,赵庭尘却肯定知道。即便是细辛,也说过这个药价值千金。

      “一颗?”宋嘉虞有些信不过赵庭尘,这样一个精于细算的人,怎么会放过这样一次痛宰她的机会?

      “我像是那样狮子大开口的人?”赵庭尘筷子顿了顿,“我即便再贪财,也不至于如此不要脸……”

      宋嘉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果断从身上掏出了银票。

      “别急。”赵庭尘按住那银票,道:“我确然就是如此不要脸的人。这五百两我要,药你也可以拿走,但是我还有个要求。”

      果然如此。宋嘉虞心里腹诽,“你说。”

      “这药是真是假,你肯定已经找人验过了,它的价值如何,你我都清楚。想必你在找到我之前也已经问过王混子药方在哪里,对吧?”赵庭尘擦擦嘴。

      宋嘉虞回道:“药方已经失传了。”

      “对。药方失传了,可也不是!”赵庭尘朝宋嘉虞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宋嘉虞皱着眉往前挪了挪,赵庭尘低声道:“那药方现下就在我身上!”

      “当真!”宋嘉虞正色,忽而又想起方才那个金簪子,“总不会又是赵师傅写的方子?”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赵庭尘拿筷子敲了下碗,道:“金簪是身外之物,药方事关生死,我哪儿敢造!事情是这样……”

      赵庭尘一五一十说着:“王混子先前糊涂,嗜赌如命,将这方子输给赌坊,他不好意思说,就说失传了。几个月之前我偶然知道消息,就让人去金陵寻,花了不少功夫才将这方子找了回来!你若是不信,大可找大夫来验,若是假的,我项上人头给你当板凳坐!”

      “多少钱?”宋嘉虞言简意赅,“多少钱,你肯卖给我!”

      “我要的不是钱……”赵庭尘滋溜吸进一口面条,对宋嘉虞:“世上统共就这么两瓶药,一瓶在我这里,一瓶在你那里,吃一颗少一颗。我倘若要诓你的钱,大可把药方撕了,这一瓶药千金我都卖得出去!可我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所以呢?”宋嘉虞正色看他。

      最后一口面汤喝完,赵庭尘拍了下桌面,满意的拍拍圆肚皮,说道:“药方给你,往后宋家卖的每一颗药,我要抽两成利润!”

      宋嘉虞倒吸一口凉气,他竟是打的这个算盘!

      抛开眼前李望君急需这个药不说,如果药方是真的,那就能救活很多人的命。

      宋嘉虞确然也想过,如果将来宋家势必要落入低谷,那么到时候她或许能凭借这个药而绝地翻身。

      可这些都在将来,“你怎知这个药就能卖出去?你又知不知道,即便没有你这药方,我宋家人脉神广,能工巧匠甚多,未必能配置出药方来!”

      宋嘉虞神色不变,甚至略带了轻蔑,嗤笑道:“都说无奸不商,可是你这想法,未免有些白日做梦。”

      “是么。”赵庭尘抹一把嘴,悠然道:“既然如此,这瓶药我就不卖了!天大地大,这等神药自有人要!你有这等自信,我也很是欣慰,祝你一切顺利!”

      赵庭尘二话不说,抬步就走!

      “等等……”宋嘉虞急急唤住赵庭尘。

      这一举动像是恰恰又落入了赵庭尘的算计。赵庭尘嘴边又挂上那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今天你也陪我跑了一天,做为兄长,我就直说了。我知道宋夫人需要这个药,如果一瓶能治好他,你必定不会来找我买第二瓶,所以这药是救命药。”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宋嘉虞思考。

      “你知道这药是我娘的救命药。”宋嘉虞抬头看他,每一次,他似乎都能抓住对方的七寸,死死按住,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我并不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人!”赵庭尘道,“你我不打不相识,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喜欢你这个性子,想认下你这个兄弟!药你拿走……”

      赵庭尘将要瓶子抛了过来,“至于药方,价高者得,我等你一日,若你想好了就来找我。等过了明日,你不要,我就去找孟家。你们两家争斗了这么多年,相信他会喜欢我手上的东西!”

      又是一个七寸。宋嘉虞不由认真看着赵庭尘。

      跟着赵庭尘一天,宋嘉虞甚至都不必问他是从哪儿打听来的宋家的情况。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浪荡子,可是宋嘉虞发现,每当赵庭尘说起正事的时候,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像是预先设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套,让她不由自主就跟着他的方向走,等发现时,已经进退两难。

      宋嘉虞想到了“上兵伐谋“四个字,随即又笑。眼前的人和传闻中的赵庭尘实在相去甚远。传闻中的赵庭尘没有一星半点的正面评价。她是建州出了名的混子,平日出入的不是赌馆就是青楼,最最耸人听闻的传闻无非就是,醉酒的赵庭尘调戏了赵知府的妾氏,险些被赵知府赶出家门。

      曾经臭名昭著的人现在站在跟前,宋嘉虞有一刻的怔神。

      忽然又想到:倘若不是呢,她对他所有的固有印象都来源于将来,可在这里,这一切都还未发生。倘若,这里的他,人生才刚刚起步呢?又或许,这已经是赵庭尘人生最好的时刻。

      “我发现你这很喜欢盯着我看,怎么的,觉得我生得比你英俊潇洒,还是发觉了我的好处,现下很是崇拜我?”赵庭尘又在宋嘉虞眼里看到那一抹恍神,似探寻,又似悲悯,五味杂陈,让人平添不舒适。

      他打断着她,似笑非笑道:“如果你非要喊我一声兄长,我可以考虑考虑。”

      宋嘉虞的眼角抽了抽,打算快刀斩乱麻,“一成!”

      “一成半!”赵庭尘反击。

      “一成!”宋嘉虞回道,“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单凭这个药方就能长久占着宋家的资源。这生意若是当真能成,你的大餐,可远远不是这碗面!”

      “瞧不起这面?”赵庭尘失笑,“行吧,那咱们就……”

      宋嘉虞嘴角一弯,认真道:“可我也有条件。”

      她不再卖关子,今天这一路跟在赵庭尘身边,她发现赵庭尘的脑子不仅仅是一本活地图,更是一本很好的信息名录。建州绝大多数的商户、物品售价、购买者的信息都成了赵庭尘地图上最闪光的宝藏。她不要赵庭尘的人,她要赵庭尘脑子里的东西。

      “把你收集的建州信息,都给我!”宋嘉虞道。

      “有意思。”赵庭尘欣然一笑,宋嘉虞只觉得这个笑意味深长。

      可是下一刻,赵庭尘就答应道:“好!给你!”

      爽快地让宋嘉虞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吃亏上当了。

      “回头到我家领。”赵庭尘提步就走。一阵冷风吹过来,有个声音在宋嘉虞身边响起,“公子,三碗面十文钱,您看……”

      宋嘉虞这才反应过来,给人家打了一天的工,没拿到工钱也就算了,还倒贴了饭钱。

      这人无耻,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赵宽!”宋嘉虞唤住他,“你就不担心么。宋家不是我主事,或许现在我给你的承诺,都做不得数。”

      “东西都在我脑子里,笔在我手上。你就不怕我给你的东西,都是我瞎写的么?”赵庭尘反问着,嘴边挂着狡黠的笑容,“宋家几代经商,以宋老爷的眼光,绝不会放过这个药方。更何况,论年纪,你算我弟弟,论无耻,你得喊我一声老祖宗。如果非要到那个地步,我自有千百种办法,逼着你兑现承诺。”

      “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很客观。”无耻地如此坦荡,真是人才。

      “走吧,送你回去。”赵庭尘道。

      宋嘉虞不自觉皱着眉头,摇头道:“不必了。”

      赵庭尘走上来,一把揽住她的脖颈,冷哼道:“你这孩子,一天到晚绷着脸做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天黑了,旁人见了你这张脸,一不留神就把能你当成姑娘调戏!到时候你恶心都来不及……”

      宋嘉虞挣脱了几下,索性放弃挣扎,冷冷地看着赵庭尘。

      家暴
      赵庭尘摆手道:“行行行,不碰你!”自己却碎碎念着:“小小年纪,眼神去很吓人。一点都不活泼可爱。对了,你平日里都在哪个学堂?”

      宋嘉虞继续沉默着,就在赵庭尘以为宋嘉虞又不理他的时候,宋嘉虞回道:“西郊孔夫子那。我以为你是建州百晓生,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我没事儿打听哥儿在哪儿上学做什么,要也该知道哪家楼里的姑娘好看!”赵庭尘回。

      回头看宋嘉虞,大概是累了一天,肚子又饿,他说上十句话,她也未必答上一句,大部分的时候,还都是以冷哼当做回答。

      赵庭尘也讶异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宋嘉虞起了好奇心,她分明年纪不大,却有着同他年龄不同的沉稳。虽然总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骨子里却又是温暖的,知礼的。所以大概她并不怎么欣赏她,可是出于从小的教养,仍旧时不时回应着。

      和他截然相反。

      “你娘很疼你么?”赵庭尘问。

      宋嘉虞“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娘呢?”

      赵庭尘异乎寻常地沉默,像是触及了他的哑穴 ,难得安静。

      “你……”宋嘉虞还要再问,赵庭尘突然脸色大变,整个身子拦在她的跟前,叱道:“小心!”

      宋嘉虞的脸撞在赵庭尘的胸口,脑子嗡一声响。隐约听到赵庭尘的身子发出一声闷响,不知道是撞上了什么。

      等她看清来人,那人已经被赵庭尘踹倒在地上。

      那是个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看着略有些臃肿,身上的衣着却精致考究。此刻面目狰狞地爬起来,朝赵庭尘吼道:“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敢拦我的路!”

      “眼睛如果不是拿来看路的,索性就挖掉算了。”赵庭尘面色冷冷道。

      宋嘉虞顺着视线望去,只见不远的地方,一个身量娇小的妇人几乎缩成一团,在地上瑟瑟发抖,肉眼可见她的衣服四处破损,额头上有一处淤青,四肢露出来的部分,均是伤口。

      “让开!别挡着老子处理家务事!”中年男子骂道。

      “相公,我……我不回去!”小妇人唉声求道。

      “你这娼妇,大晚上不回家,是又要找谁去!”中年男子冷笑,抬步过来拉小妇人,小妇人惊恐万分,抽着身子不肯动,拉扯至最后,中年男子几乎是拖着小妇人前行。

      宋嘉虞刚刚动了心思,肩膀却被赵庭尘扣住。宋嘉虞抬头看赵庭尘,他微微摇头道:“别去,这事儿你管不了!”

      “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打死!”宋嘉虞问道。

      赵庭尘道:“你管了这事儿,只会让那男的觉得自己受辱,到时候迁怒那妇人,免不了再加一顿毒打,甚至变本加厉。你管得了她这一次,这一日,能管得她一辈子么?”

      “你……”宋嘉虞脸上现出几分薄怒。

      那一厢,小妇人混乱之中抬脚踹,大概是踹中了要害,男子立时抱着肚子在地上哀嚎,小妇人愣了一愣,迅速爬起来往东区跑去。

      男子挣扎着站起来,嘴里念道:“你敢给老子跑,等我抓回你来,定让你死无全尸!”

      眼见着就要追上妇人,宋嘉虞略略走了两步伸出脚,男子速度极快,被宋嘉虞绊了一脚以后,整个身子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回过神来。肇事的宋嘉虞早被赵庭尘拉着溜之大吉了。

      “你这一脚确实灵性。”赵庭尘皮笑肉不笑,“他跌这么一跤,估摸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更别说找到他夫人了。”

      “那是他夫人?”宋嘉虞有些吃惊,“谁会称呼自家夫人‘娼妇’?”

      “那是你见得少。”赵庭尘停住步子。

      两人即将走出西街,进入东区的范围。就在三岔路口处,赵庭尘指着路边已然打烊的小酒馆,道:“知道那是哪儿么?”

      “平安客栈。”酒望在上头飘摇着,那么显眼的几个字,赵庭尘明知故问。

      “对,平安客栈。”赵庭尘望着那酒棋,嗤然一笑,“刚刚你遇见的那位妇人,就叫平安。”

      “我记得这家客栈的老板好像是一对老夫妇。”宋嘉虞疑惑道。

      “对,那是平安的爹娘,老板姓赵,开了这家客栈将近三十年,膝下只有平安这么一个女儿,他们舍不得女儿嫁出去,就做主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算是千挑万选,什么都不要,只要人老实就行。谁知道就这么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么一个中山狼。成亲没两年,就把家里的钱财挥霍干净。等钱花光了,他开始对平安拳脚相加,老两口也被气得一病不起。”

      “为什么不和离?”宋嘉虞问。

      “谈何容易。你我皆是男子,你又养尊处优长大,大约不明白这世道对女子如何苛刻……他们光想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世间女子千千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魄打破自己的现状。”赵庭尘悠然地叹了口长气。

      “至少她逃出去了……”宋嘉虞喃喃道,忽而顿住了步子,面色复杂。

      一对老父母还在病床上,如若她不回来,一辈子只能活在愧疚之中。若是她回来,最终的结局,大约也是死……

      所以,后来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时光荏苒,平安最后的宿命能否平安?

      *** ***

      “大哥哥,你怎么总是一大早就不见人了!我想找你,总是扑空!”天还未亮,宋嘉虞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宋嘉选又溜到他的院子里,得意洋洋道:“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总算是抓住你了吧!”

      “你一大早的……”宋嘉虞愕然,“还不上学堂?”

      “要呢!”宋嘉选的脸耷拉下来,“你不在,夫子总问起你,我上课都不敢走神儿,昨日还因为没答上夫子的问题,被夫子留下来抄书!大哥哥,你身子若是好了,就赶紧去学堂吧!”

      宋嘉选实在烦恼。从前二人都在一个学堂中,宋嘉虞并不怎么受关注,可是自从宋嘉虞受伤,所有人的关注都在他的身上,总问他宋嘉虞的近况。

      他平日上课都喜欢出神打盹,现在可好,夫子动不动就要点他答题,时不时还要提两句“你兄长”。另一项,他爹宋建章三不五时还要来查他的课业,宋嘉选身上像是压了好几座大山,苦不堪言。

      他巴巴地望着宋嘉虞,宋嘉虞莞尔道:“你就为了这事儿来找我的?”

      “这可是大事!”宋嘉选认真道。

      “等我回过父亲,明日就去。”宋嘉虞回道。

      “当真?”宋嘉选眼睛一亮,立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去告诉姨娘去!”

      急吼吼地冲了出去,很快又跑回来,贼兮兮对宋嘉虞道:“大哥哥,你前几日是不是干了一件大好事?”

      “嗯?什么?”

      “你别瞒我们了!我们全都知道了!”宋嘉选道,“这几日整个建州上下都在传,说前几日一群乞丐引着西街的百姓,深入虎穴将被拐走的几个孩子救了回来,还把几个人贩子抓了个现形。我还想呢,怎么几个乞丐这样厉害,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帮得忙……大哥哥,你在是英雄!”

      宋嘉选眼里都是崇拜,低着声音说:“大哥哥放心,这事儿我不告诉爹,我替你保密!”

      说完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宋嘉虞不由皱着眉头,这事儿如果连宋嘉选都已经知道了,宋建章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宋建章身边的小厮就来通传,让宋嘉虞去书房一趟。

      宋嘉虞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宋建章屋子里传来重重的敲桌子的声音,连姨娘在一旁柔声劝着:“老爷您消消气,哥儿他年纪小,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干系。再者,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外头人无不称赞他是个好孩子,夸咱们家养了个好孩子……”

      “咱们缺这样的好名声么。小小年纪不知轻重,这样鲁莽,我看他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英雄是他能当的!”宋建章又是一声怒喝。

      宋嘉虞轻声喊了句“爹”,连姨娘从屋中出来,压低了声音对宋嘉虞道:“老爷正在气头上,哥儿顺着他些。”

      “多谢姨娘。”宋嘉虞微微颔首致意。

      进了屋里,宋建章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一声怒喝:“还不给我跪下!”

      宋嘉虞顺势跪下,宋建章冷笑道:“好个英雄!”

      宋嘉虞低着头不说话,宋建章继续道:“是不是人人夸你,你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得!你救那些人之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人命关天,当时不及细想。”宋嘉虞老老实实回道。

      “不及细想!”宋建章怒火中烧,“那几个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大病未愈就去拿贼?”

      “他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世上人这么多,我管不了所有人,可是既然遇见了,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若我尽了全力救不了也就罢了,若我连试都不肯试,我只怕我会后悔一辈子!”宋嘉虞朗声回着,“宋家人从不缺侠之风范,这是爹教给我的道理!”

      “好一个侠之风范,好一个侠之风范!”宋建章连连重复了两遍,“你就不怕自己因此没了性命!”

      “那日救人我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若说救人,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爹,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能力几何,无论如何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宋嘉虞朗声道。

      宋建章看着眼前的宋嘉虞,她的金瞳里透着坚毅和不服输,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犯错,所以背部挺得直。

      宋建章满腹的话已然冲到了嘴边,眼见着宋嘉虞如此倔强,他平添了怒气,拿起木棍狠狠打在宋嘉虞身上。宋嘉虞闷哼了一声,连姨娘冲上来护着道:“老爷,可不能打啊,哥儿身子还没好透,再打坏了可怎么办!”

      “打坏了正好在家养着,省得再让你母亲为你操心!”宋建章踱了两步,怒目道着,“你在这儿好好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扔下棍子,宋建章怒目走了出去,连姨娘连忙跟上。

      宋嘉虞只觉云里雾里,侧头问墨砚,墨砚表情凝重道:“少爷您是不知道,出大事了!”

      阎老虎
      “大事儿?”宋嘉虞问。

      墨砚凑在宋嘉虞耳畔低声道:“公子前几日不是帮着救出来一些人贩子了?官府经过几天的盘问,不仅仅是问出了那些被拐卖的孩子的下落,连带着他们从前干的那些勾当也给问出来了!那些人原来是山匪,一直聚集在牛头山上,前些时候咱们险些遭人绑架,也是他们干的!”

      “不是抓住了……”宋嘉虞迟疑。

      墨砚道:“抓住的这些个,都是小兵小将。他们把据点供出来,官兵连夜围剿了山寨,抓住了好些个小头目,可是偏偏让山大王跑了!”

      “山大王?”宋嘉虞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莫不是叫阎三?”

      “少爷你怎么知道!”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墨砚。

      “你继续说。”宋嘉虞道。

      “哦。”墨砚连忙道:“那个阎三的放出口风,说您三番两次坏他大事儿,与他为敌,将来有一天他卷土重来,定不会让宋家好过,还扬言让你走夜路时小心些。昨天夜里,咱们在东边的仓库走水,放火的人抓住了,说是受了阎三的指使!好在守夜的谨慎,及时发现了,夜里又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只东边仓库,还有么?”宋嘉虞又问。

      “其他倒是没听说。”墨砚回着,又有些奇怪地自语:“不止宋家,还有赵知府那儿也收到了同样的警告。只是没听说赵知府那夜里有发生什么事情。”

      宋嘉虞面色肃然:果然如此。想那阎三从前也是在牛头山上起势,当年干尽了坏事,后来也是被赵知府一锅端了,此一遭以后,阎三元气大损,足足恢复了三四年才又东山再起。

      如今不过重演当日境况,而她这一回,却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一时说不清宋建章是担心她,还是担心家里的生意。书房的窗纱上映着宋建章的身影,他在房子里踱着步子,从左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清早的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宋嘉虞内心五味杂陈:从前宋嘉虞就怕宋建章,很少与他说话。可是越怕越生分,等到了李望君离世,他们二人更像是陌路人一般。

      这家不是家,像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困着她也困着她的秘密。

      若是不作出改变,那这一世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宋嘉虞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宋建章。

      宋建章愣了一愣,正要开口,宋嘉虞将一张药方递到跟前,将这几日的事情都告知他。

      “你是说,这房子能救你娘的命?”宋建章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

      “对!林大夫曾经说过,这药是奇药,都是前朝宫中贵人才能用的,有了这个方子,娘的病定能痊愈!”宋嘉虞笃定道。

      “好好好,快,快去请林大夫!”宋建章赶忙唤人去寻林源修。

      宋嘉虞头一回见宋建章如此急急吼吼的样子,偏过头去看连姨娘。

      她依旧带着浅笑站在一旁,欣欣然道:“姐姐的身体若真能痊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去泡壶好茶,等林大夫来!”

      说着话她就出去了,等她走后,宋嘉虞又提起赵庭尘的要求来,宋建章捋着脖子道:“这后生就是与你一块救出孩子的那位?”

      “是。”宋嘉虞挑着重点将事情经过说清,顺道提及了他对建州的了解。

      宋建章点头道:“听着倒是个有头脑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从前怎么也没听说过……也罢,这方子既是他寻来的,一成也就一成,应承他就是了。等过几日,你把他寻来,我与他再细细谈谈,若他当真是个人才,招揽他到咱们宋家做掌柜,也未尝不可!”他顿了顿,又觉得不妥,赶忙换来了管家,嘱咐他细细查查赵宽的底细。

      宋嘉虞始终垂眸而立,等宋建章说完,她寻了个借口出了门来。

      当下只觉得一颗心其上不下不安宁,骑上快马,不停蹄飞奔到西平胡同,还未到赵庭尘的屋子,就见胡同里堆满了,一群人围在门口,七嘴八舌议论着。

      “啧啧,真是可惜了!”

      “你们说阿宽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

      “人有点旦夕祸福,这事儿啊可说不准!好人也未必有好报啊!”

      “我看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儿,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咯!”

      宋嘉虞连忙拨开人群,就见原本就没几间的小瓦房,西屋整个都塌了下来,张妈妈一个人蹲坐在地上抹泪,唉声道,“这可怎么办啊!”

      宋嘉虞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扶起张妈妈问道:“张妈妈,这是怎么了?赵宽呢?”

      “你……”张妈妈泪眼婆娑,一时没认出宋嘉虞来,等看清宋嘉虞的金瞳,连连道:“唔,是宽哥儿的朋友啊!你看我这……夜里下来一场大雨,把我这房子都给下塌了。轰地一声响,把我吓得够呛!”

      “屋子塌了?你们人呢,人没事儿吧!”宋嘉虞急急问道,“赵宽呢?”

      “还好宽哥跑得快,不然就压在里头啦。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张妈妈连连道,见宋嘉虞着急,她连忙又说:“你是找阿宽有事?刚刚家里来人,把他喊走了……大半天了也不见回来。我这房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婆婆您别急,”宋嘉虞留下墨砚,让他再喊几人来帮忙。

      踌躇不定,终于还是骑马奔东区去。在赵府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直到天近黄昏,才见赵庭尘慢慢悠悠地从边门晃出来,回头望了一眼赵家门上的金花俯首,抬手擦掉了嘴边的血迹。

      他整个人都像是刚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身上的衣服已然干了,泥垢凝固在上头,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服也破了,破口处露出狰狞的伤口,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一身惨状,不能单纯用“狼狈”二字概括。

      宋嘉虞躲在面点摊上,看着赵庭尘一路低着头,缓缓走过长街,饶是此刻,他还是不疾不徐,如闲庭信步。

      可偏偏此刻,她忽而生出不忍来,想拍拍赵庭尘的肩膀,想与他并肩同行。

      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声马蹄嘶鸣,有一头枣红大马停在赵府门口。从马上跳下来的人意气风发,满脸笑容地同身边的人说笑,眉宇之间和赵庭尘极为相似。

      那是赵庭尘的兄长赵庭烨,宋嘉虞在不同的场合都曾经遇见过他,和赵庭尘不同,此人行事沉稳,为人谦逊,旁人对他评价颇高。

      他身边的那些人,不外乎是建州权贵家的子弟。几个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间,许是说了什么奉承话,赵庭烨嘴角噙着笑,淡淡地笑着。

      强烈对比之下,让宋嘉虞不由自主想起方才落寞缓行的赵庭尘。

      “公子买面糕么?”大约是她停留了太久,面糕的老板娘询问道。见她眼睛一直盯着那头,笑道:“公子是在看赵知府家的大少爷么?”

      “那是赵家大少爷?我还以为是二少爷。”宋嘉虞随意点了几样糕点,“每样给我来一些。”

      “好嘞!”老板娘喜上眉梢,一边装一边道:“您弄错了吧。只听说赵知府家有一位公子,从未见过第二位……”

      宋嘉虞顿了一顿,“唔”了一声付钱,远远听到有人喊她,“宋兄,宋兄!”

      宋嘉虞只当没听到,那人扬了声喊:“宋嘉虞!”

      宋嘉虞只能无奈转身,只见同她一个学堂的张金生朝她遥遥招手,“你看,我就说是他!”

      这个张金生大草包!宋嘉虞咬牙切齿。无奈上前,张金生兴奋道:“听说你前些时候遭难,险些丢了性命,我们还担心你扛不过这一劫,没成想你是个做大事的,伤没好透就把贼窝给端了!我们听闻都很受鼓舞,你真是好样的!”

      “谬赞了。”宋嘉虞皮笑肉不笑,只觉身旁一道探寻的目光射过来。

      赵庭烨柔声问:“这位是?”

      “唔。阿虞一向为人低调,不太出来交际。所以庭烨兄大约不认识……”张金生“阿虞”里两个字出头,宋嘉虞不由打了个冷战,他们二人何时如此熟稔了,连她都不知道。

      这人自来熟的功夫当真又上了一个台阶!

      又听他说:“这就是今日他们提起的宋家大公子宋嘉虞,前几日见义勇为救了好些个孩子的那位英雄!同我们几个都是在西郊的学堂。阿虞……”说到赵庭烨,张金生特意顿了顿,“这是赵知府家的大公子。”

      “初次见面。”赵庭烨微微颔首,宋嘉虞恭敬回礼。

      张金生又道:“今日是上巳节,早知你已经可以下床,今日就该唤上你,跟我们一块去郊外踏青,也尝尝曲水流觞宴!我告诉你,今儿人可热闹了,赵大公子在宴会上做了一首诗,至今我们还在回味!”

      原来是上巳节。怪不得今日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也比往日多上许久,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一派繁华热闹……偏偏,有个人孤零零地走在热闹大街上,那么凄凉。

      “是你们过誉了!”赵庭烨连忙打断张金生的话,温和地偏头问宋嘉虞:“你也是在孔夫子那求学?”

      “是。”宋嘉虞回道。

      赵庭烨道:“我在金陵时便听说孔夫子腹笥丰赡,桃李满天下,他教出的学生定然与众不同,才华出众。”

      他一句话,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给奉承了,张金生更是频频点头,一旁的孟献也是只满脸兴奋。

      宋嘉虞不想再逗留,出声告辞:“我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等她走远,张金生对赵庭烨解释道:“庭烨兄别介意,他向来是这样的,不爱与人说话,也不爱搭理旁人,但是人却是很好的,孔夫子也很喜欢她。”

      “我看不是他不爱搭理人,是旁人都躲着他。我娘说,他那双金瞳,不是上辈子造孽,就是这辈子来祸害人,如妖精一般,让我躲远点,别沾了晦气!”孟献道。

      “别胡说!”张金生应道。

      孟献道:“我怎么胡说了。他和他的双胞胎的妹妹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家的祖母,要不是他妹妹从小在佛前忏悔,还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再者,这回他是出了风头,可是那逃跑了的匪首也点了名,往后要针对赵家,这不是徒增祸端是什么!”

      “孟献!”赵庭烨不由蹙着眉头,就连其他人也不由沉了脸,部分人惊讶于孟献所说的“出风头”三个字,另外一部分却又觉得孟献说出了大部分人都不敢说的话。

      赵庭烨只当没听到后面几个字,避重就轻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是,赵大哥。”孟献立时消声。

      等宋嘉虞御马想要追上赵庭尘,他早已经不知踪迹。

      夜里又下起一阵暴雨,风呼呼吹了一晚上,宋嘉虞做了一整夜乱七八糟的梦,天光刚亮的时候,天终于放了晴,一个晴天霹雳把宋嘉虞从梦中惊醒。

      她揉着眉心只觉头疼欲裂,忽而脑子里冒出几个字来,

      上巳节、暴雨、房屋倒塌。

      三个词一下子唤醒了她那些年的记忆,她心下一紧,来不及细想,径直跳上马背,往家里奔去。

      进了门,直接奔向了连姨娘的院子,问连姨娘道:“父亲呢?”

      连姨娘诧异地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宋嘉虞,回道:“老爷上东郊去了,说要见见李夫子!”

      “糟了!”宋嘉虞面色凝重,驾马直奔东郊。
      坍塌
      宋家三代经商,多年以来,宋家一直秉持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家训,多年来,逢年过节,宋家都会在城东布施。几年前,由宋建章做主,全额捐赠在东郊建了一所义学,供家境贫寒求学无门的学子上学,且逢年过节,宋建章还会让人送米、油等物,送给在学堂中的优秀学子。

      那年也是连续下了几页的暴雨,有一日突然阳光大好。

      黄昏过后,家里仆人急匆匆回来,说是东郊的义学遇上严重的垮山,山上的泥石倾泻而下,顷刻间将整座义学倾覆。当时宋建章恰好在前往义学的路上,被突如其来的泥水伤了腿,整整半年都行动不便。

      在义学中教学的是宋建章花了重金请来老师,平日里为人严谨认真,义学中求学的学生也都是渴学之士,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坚持上学。垮山发生时,义学中还留有四个学生,连带李夫子,全都被掩埋在里头。

      当年宋嘉虞赶到时,附近村民已经自发组织来救人,奈何天灾不可挡,最终那四个学生和李夫子都成了亡魂。

      起初旁人只是同情那几个学生,渐渐的,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谣言,说是宋家为富不仁,触怒上天,才会引发这样的灾祸。而死去的夫子和学生,恰恰替宋建章挡了这些灾。

      谣言就如滚雪球一般,等宋建章察觉时,已经拦不住悠悠众口,更拦不住死去学生家人的怒火,他们几个人纷纷上门要宋建章给个说法——义学是着宋家建的,房子也是宋家盖的,他们的孩子死在了宋家的地头上,宋家就要负责到底。

      那些人什么都不干,每日都堵在宋家店门口,宋建章因为这件事被闹得焦头烂额,后来还是连姨娘出的主意,花钱消灾,用钱堵住了这些人的口。

      宋家的义学从此关了张,接下来的数年里,这件事一直都影响着宋家的生意。

      而宋建章看向宋嘉虞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更别提在栖霞寺内与他从未见过的宋嘉音。

      往事历历在目,宋嘉虞神色一凛,夹着马腹快速上前。

      将出城门的时候,面前突然拦过一个人,宋嘉虞定睛一看,眼前这吊儿郎当没有正经模样的人,不是赵庭尘还能是谁?
      也不知是被谁下了狠手。

      “别拦我,让开!”宋嘉虞沉着脸道。

      无心管他,急急道。赵庭尘下意识皱着眉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前几日,不是你去我家寻的我么?你是找我有事儿?”

      “让开!”宋嘉虞拉着缰绳,大声喝道,“我要去东郊!”

      “不许去!”赵庭尘收起笑容,认真道:“你没听老山民说么,这几日有猎人要去东郊山上打猎,上山路上横躺着一条大蟒蛇,谁也不敢跨过去,等那猎人下山,见到一处堵塞了多年的泉眼竟然又冒出水来。这一个月来连日暴雨,指不定哪一日山边就要出事,若是遇上垮山,泥沙俱下,你跑都来不及!”

      “你快让开,”宋嘉虞急急道:“我爹还在东郊义学!”

      赵庭尘脸僵了一僵,径直跳上马背,对宋嘉虞道:“抓稳了,我陪你去!”

      天色已晚,两人抵达义学时,一切都还是宁静的样子,只是晚霞漫天,妖冶地惊人。

      义学门前点着两盏灯笼,李夫子在堂中教训道:“学有时,玩有度,劳逸结合方才学得更好,天色已晚,今日就到这里吧。”

      学堂中有学子仍旧问道:“夫子,方才您提及的《食疗本草》一书,‘翘摇’二字不知该如何书写,有何功效?”

      “那‘翘摇’啊……”夫子接了话又要回答。

      宋嘉虞停了马,进门时恭恭敬敬行了礼,正要开口,赵庭尘从一旁拦在跟前,“李夫子您好。这位是宋嘉虞,宋府的大公子。我们二人都是西郊孔夫子的学生。孔夫子听闻您满腹学问,座下还有四位才华横溢的学生,他很是仰慕您,想请您和您的学生过府一叙。”

      “西郊,孔夫子?”李夫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将信将疑。

      宋嘉虞很快明白赵庭尘的意思。这样迂腐的人如果你同他说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只会觉得莫须有,倒不如先把人骗走,还来得奏效。

      她连忙接过话头道:“确然如此,我常听我父亲提起夫子,说夫子学富五车,秉持仁爱之心在此教授寒门学子,很是动人。今日与恩师提起,恩师很是佩服您,特特让我来请您,眼下已经备好了酒菜,请您和您这四位……兄长,一块前往!”

      “果真如此?”李夫子微微有些激动,“可是我这四个学生并不……”

      “时间不等人,还是请李夫子速速前往吧!”赵庭尘拉着李夫子往外走。

      宋嘉虞在学院里找了一圈,在东厢房见到宋建章的随从,“我父亲呢!”

      “老爷中午多吃了几杯酒,方才和夫子说话时,便觉得头疼地厉害,在厢房里头休息着。”随从回道。

      宋嘉虞只听空气中似乎有微微的撕裂声,若是不仔细听,又很快就没了。

      她知道不能再耽搁,径直开了门进去,宋建章满面通红,约莫是喝多了正在发散酒气,宋嘉虞喊了几回他也没醒,她当机立断让随从背起宋建章上了马车,飞速往城里奔去。

      “公子……”随从从未见过宋嘉虞如此毛毛躁躁的样子,正在思忖着若是宋建章醒来该如何跟他说才好,只听身后大山传来“咔擦、咔擦”两声细响!

      “快跑!”宋嘉虞狠狠甩一鞭子,马蹄奋飞,大约疾驰至一里地,身后突然轰然一声巨响,部分山体如刀切一般,齐刷刷往下落,一时间,泥水、沙石、尘土漫天飞扬,整个书院都被尘埃笼罩,看不真切。

      李夫子几乎是被赵庭尘推着跑的,也是被赵庭尘直接扔上了马背,赵庭尘上马之前,恶狠狠说了一句,“若想活命,就赶紧跑!”

      几个呆学生几乎以为赵庭尘是来劫走夫子的山大王,第一时间跟着赵庭尘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放下夫子”!

      等山体断裂时,众人已经跑到了林子里,几乎和宋嘉虞在同一个位置。赵庭尘愣愣地望着学堂的方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些老山民的话,他初听时也不过只是当做笑话来听,方才也是拿来吓唬宋嘉虞的。不过是看她眼眶通红,突然生了怜悯,想着陪他跑一趟,再好好笑话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谁知道,方才真真是命悬一线。

      尘埃过后,肉眼可及的义学,被泥石全数淹没……若是真的被埋了,大约连坟墓都省了,就地掩埋。

      “我的……亲娘诶……”紧跟着他的其中一个学生,扶着身边人的手,结结巴巴说着,“咱们这是捡回一条命了。”

      “是。”死里逃生,余下人红了眼眶的有之,久久不语的也有。

      而马背上的夫子,早被眼前景象吓晕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被巨大的轰鸣声震醒的宋建章掀开帘子,眼前满目疮痍,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随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老爷,多亏了公子啊……”

      *** ***

      “老爷!”得到消息的李望君和连姨娘双双守在家门口,等马车落定,不等宋建章下马车,二人迎了上去。宋建章看着有些疲惫,宋嘉虞却是满身全是泥土,一张白净的脸上也被泥土糊得只能看见一双金瞳。

      李望君一颗心扑通通跳得厉害,见了宋嘉虞,眼眶一红,道:“我的儿,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可有伤着哪里了?”

      那一厢,连姨娘也连声发问,“老爷,你可有伤着?”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完,两人都愣住了。

      宋嘉虞跳下马车,摇头道:“娘,我和爹都好好的,不曾受伤,您放心!”

      “阿弥陀佛,苍天保佑!”李望君哽咽道。方才丫头来报说东郊发生垮山,宋建章和宋嘉虞都有可能都被掩埋,李望君几乎昏死过去。还好林石榴就在身旁,及时施针定神,她才缓过来。

      即便是现在,李望君还是惊魂未定,摸摸宋嘉虞的头说道:“回来了就好。你怎么突然跑去义学了?”

      他们得到消息,只说宋建章与宋嘉虞逃过一难,具体细节却无从得知,连姨娘听李望君这样问,当下脸色微变,连忙换了话题道:“天可怜见,听闻东家那边埋了好几户人家?”

      宋建章有些疲乏,淡淡“嗯”了一声抬步进了门。

      “这是林大夫早就给你们备下的定惊茶!”李望君亲自端到跟前,宋建章愣了一愣,一仰头,将整碗都喝下了。暖暖的茶汤下肚,宋建章的魂魄才一点点回到身上。

      跨山发生后,他们死里逃生,原本就该返回家中。可是宋嘉虞却跳下马车,对宋建章道:“爹,你先回去吧。义学附近是还有几乎人家,怕是……都没了!我去附近看看,找些人来帮忙,或许还能救回一两个。”

      “不许去!”宋建章惊魂未定,“那片山土壤松软,已经发生了一次跨山,难免发生第二次!你莫不是不要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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