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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六娘安稳下来,不敢再高声说话,唯恐这是个不堪一击的梦境,她一碰,便瓦解冰泮。
      冬日寒气直入肺腑,两个人轻轻呵气,聚做雾蒙蒙一团,在彼此耳畔融合交织。

      虽然,他说喜欢不值一文,她对他的喜欢大概在他心中也是如此。
      她在他的背上嗫嚅道,“六娘对孟哥哥的喜欢,也不值一文吗?”
      六娘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两个人默默地在巷道中走着,偶尔,六娘几乎要掉下去的时候,孟简之将六娘重新向他靠一靠。

      那一夜,六娘睡的还算稳,梦里仍能闻到小郎君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不知是何故,第二日,孟简之中意纪瑶琴的传言,在汝宁传甚嚣尘上。
      竟都传到了两家父母的耳朵中。

      即近晚饭时分,六娘煮好了饭食。
      准备去堂屋前敲门,却听见阿爹和阿娘争执的声音。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竟能让这样不堪入耳的言论传得人尽皆知,你要六娘如何自处?往日,我还觉这小子品性端素,没想到竟也闹出这种传言来。”
      顾翁戎感慨着,“简之那个个性,估计根本没对感情之事上心,难免被人利用,做了话题。”

      “他未免太不上心了些,这些日子,你也瞧见六娘为他神伤了。”顾大娘叹了声。
      “怎么,你如今又后悔了?当初我就说,齐大非偶,不如带着六娘去别处谋生,他陈家莫非能在整个大周只手遮天?到底如今的天下姓宋,不姓陈!你当时却不愿意。”

      顾大娘听到这话,蹭地一下火气冒上来,“难倒如你所说,我应下这门婚事,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当我全然没考虑过六娘的感受?六娘对那小子一心一意,百折不回的,若就带着她这般走了,日后,两个孩子未必就不会后悔。”
      顾大娘见六娘因为这桩姻缘消瘦,何尝就没有愧疚不安,此时听见顾翁戎的话,似受了偌大的委屈,掩帕泣了起来。

      顾翁戎叹道,“你看你,我又没说你,主意是你我二人一起定下的,便真是错了,也不尽怪你一人。何况,也没到那个的地步,哪怕六娘真过得不如意,便是毁了约,六娘模样,品性,也不愁寻不到好郎君。”
      半晌,顾翁戎又叹道,“当年带六娘回来的时候,觉得这孩子虽纯良,但在安济坊那种地方,都不曾让别人欺负了去,怎么如今为了这桩姻缘如此自苦,半点没有为自己着想的私心。”

      “无非是自觉对孟家那小子相欠,不愿意委屈他,只得委屈自己。”顾大娘叹一声。

      知子莫若母,六娘落在门边的手滞了滞。
      六娘聪慧,她怎会不明白阿爹阿娘的意思。

      她从乱世中活过来,自然知道人如草芥,谁人没有一颗为己筹谋算计的私心。
      就拿她与孟简之的姻缘来说,她既能高嫁,不合该欢天喜地,合该暗自庆幸吗。
      只要孟简之应下这门婚约,又何苦纠结于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娶她。

      孟简之昨天同她说了那样的话,六娘便知道了。
      他不曾有过喜欢的人,亦不曾喜欢过她。
      所以,她手足无措自觉亏欠,他会告诉她,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应下这门姻缘,不过是因为父命难违。

      六娘她多想学着孟简之,在这份姻缘里不放感情啊,这般不着心力,或许反而平衡长久。
      可,她到底还是喜欢他的,当她轻而易举的被他的举动牵动心绪,她就无法骗自己。

      因为喜欢,所以,她患得患失。所以,她不忍心在这份姻缘里筹谋算计。所以,她自觉耽误他的前程,陷入两难处境。
      喜欢一个人,若是能如那牵线的风筝,放出去,亦可轻而易举收回来,该有多好。

      许是手举得久了些,六娘似觉得一阵阵麻意,从指尖传遍周身,她长吁一口气。
      六娘终于叩了叩门。
      她端着漆盘进来,换了一副笑面孔。
      “阿爹,阿娘,尝尝六娘今日做的什锦杂烩,可比往日长进了?”

      本在榻边掩帕的顾大娘见六娘进来,慌忙将眼角的泪拭掉。
      “六娘的手艺是我教的,哪里能不好?”
      “这道什锦杂烩,我多放了味芦笋,尝起来清鲜些。”

      小女娘脸上是欢喜神色,半点被流言所苦的痕迹都没有。
      顾大娘原本一肚子开解劝慰的话倒是不好再说出口,只是关切道。
      “六娘,昨日怎么饮了那么多酒?今日觉得如何?身子可有不适?你也是,同六娘同去,竟让她一个人吃醉着回来了,有你这般做阿爹的吗。”

      顾大娘不再忍心责怪六娘,只好埋怨一声顾翁戎。
      没等顾翁戎说话,六娘道,“大娘,真不怪阿爹,昨日阿爹与我们这些小女娘不在同一处,你也知道我贪嘴的,觉得县令大人府上的酒格外好饮些,便贪杯饮多了,孟哥哥见我饮多了,不是将我送了回来吗?好在,有孟哥哥在。”
      六娘这话自然是说来宽慰顾大娘的,表明她与孟简之好着呢。

      顾大娘看着小女娘的神色,竟不知她是在拿话开解自己,还是真的未与孟简之起嫌隙,筷子落在嘴边,半晌没有放入口中,只是忧心地瞧着六娘。
      六娘见顾大娘觑着她,这才停下箸,“大娘,你是不是听到那些流言了。大娘放心,孟哥哥早同我解释过,这件事原本就是被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传出来的,不能信。”

      顾大娘见六娘如此说,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大娘,你放心,我会与孟哥哥好好相处的。”

      她想,既然纪瑶琴的事情说开了,没了这龃龉猜忌,哪怕他不喜欢她,她亦该学着和这样冷情的孟简之相处。
      世上又有几幢姻缘是彼此情投意合,没有半分貌合神离,逢场作戏呢?
      也许,她能嫁与自己喜欢的人,已然难得。
      顾大娘听她这样说,才勉强放下些心。

      六娘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突然听着隔壁摔门的声音。
      她想了想,将厨房中的羹汤舀了一半,送与隔壁去。
      果然,不出六娘所料,孟简之正在院里跪着呢。
      少年垂着头,一身白衣满是泥泞。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孟简之从自己冰冷绝望的思绪中猛得抽离,他缓缓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少女,繁乱的思绪渐渐平复,眸色才恢复如初。
      他看见少女今日穿着绛红色的面纱小袄,拿乌黑灵动的眼睛皎皎望着他。
      他突然想起,昨日她醉酒时,那双眼睛似被困惑忧愁填满了,今日却眸色淡淡,似乎昨日的忧伤难过,不过做了个令人伤怀的梦。

      六娘望着孟简之,看了他半晌,想起昨日自己的无状,忙收回视线。
      她没有与他说话,绕过他,端着漆盘叩了叩孟叔的门。

      “六娘?”孟叔有一丝诧异。
      “孟叔,阿爹阿娘让我给你送羹汤呢!”
      孟老爹看了一眼外面的孟简之,叹口气“先起来吧,记住,让你起来,是看在六娘的面子。”

      六娘笑盈盈看着孟叔,“孟叔,六娘没有这样的面子,孟哥哥若是做错了事,孟叔罚他也是应该当的。”
      孟简之才刚起身,神色淡淡瞟了一眼六娘。

      “你先在外面站着!”孟叔喝了一声,只领着六娘进了堂屋,孟简之原在外面的雪地中站着,孟叔便并未关门。
      堂屋里,孟叔给六娘端了杯参茶,叹口气,“丫头,孟叔一向喜欢你,可,孟叔知道,这小子必然是做了让你伤心的事,孟叔替这小子给你道歉。”

      六娘慌忙站起来扶住孟叔,她哪里受得住他的礼,何况,他当真做罄竹难书的错事吗?好像亦没有,他不过,就是这样的性子。
      孟老爹又叹口气,“六娘,你同简之一起长大,应该知道他的秉性,他秉性不坏,只是于姻缘一事,并不开窍,孟叔想让你嫁过来,自然是希望你二人能过上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六娘垂头并未说话。

      “可,孟叔亦怕耽误了你,你若信孟叔,便再给这小子一个机会,他若再欺负你,你告诉孟叔,孟叔定然打断他的腿,若日后,他真的辜负了你,你便弃了他和离,孟叔别无二话,即便真如这般,孟家的田产药铺亦都是你的,田契铺子孟叔早封了起来给你做喜礼,虽不多,却是孟叔的一片心意,到时候待你出嫁,你娘便会将东西给你。”
      六娘抬眸,骤然为孟叔的话骇到,她今日方知,孟叔竟将这些东西都给了她。
      六娘心尖又颤了颤,她以为这桩姻缘原就是孟家估计情谊,不忍她去陈家做妾,才应下这种计策,哪里晓得,孟老爹会这般爱重于她。

      她心中一沉,她受得起这般珍视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自己的路难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带着阿弟在安济坊过尽苦日子,她好不容易走出安济坊,唯一的阿弟却撒手离她而去。
      可她却又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遇到顾翁戎、顾大娘、孟叔、乃至于孟简之,他们原与她的生命豪不相干,却一次次救她于乱世水火。

      也许,她其实是幸运的,六娘眼里盈了泪。
      半晌,六娘收拾繁乱的心思,看着孟叔,“孟叔,我知道您对六娘好,六娘…六娘过来是来同您说,您不必为了传言的事情生气,孟哥哥已同我解释过的,那传言有虚,不能信。”
      她知道以孟简之的个性,根本不会在意那些人说什么,更不会为自己辩解,所以,这件事才会闹到今天的场,我已修书向山长辞了给纪瑶琴做老师的差事。”

      “众口铄金,可你和纪瑶琴之间的事闹得风言风语,你又当如何维护六娘的名声?”孟叔叹口气道。
      “有人推波助澜。”孟简之淡淡道。
      六娘呆呆地看向孟简之,她头回看他如此正经的神色。
      “你就没有半分不是?”
      孟简之垂眸,没再多言。

      孟叔叹口气,却向着六娘道,“六娘,孟叔有样东西要给你。”
      不等六娘回应,孟老爹已将一个木制玲珑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精致的银锁,是小孩子百日时惯用的长命锁。

      可六娘却觉比她往日见过的要小巧玲珑,格外精美些。
      “六娘,你看看这枚银锁你可还喜欢?”说着孟老爹便将锁子塞在六娘手中。
      六娘只觑了一眼便知这东西金贵万分,又哪里敢收,慌张推拒,“孟叔,这东西太过珍重,我不能……”

      “阿爹,那是阿娘留下的唯一念想,不能……”
      泠泠之言,如断冰碎玉,随着寒风一起冲进来,切断了六娘的话。
      六娘听出孟简之语气里分明可辨的不舍。
      她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他何时言语里有过这般浓烈厚重,毫不掩饰的情绪,是为了匣子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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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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