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21、第21章

　　再次回到病房，屠成半蹲在苏井床前，细细打量着苏井，脸上已经全然不见刚刚在病房外的平静。

　　此时的苏井眉头紧蹙，一张小脸血色全无，断断续续低喊：“不，不要，救命！”

　　屠成伸手扶上那处紧蹙，另一只手虚握住苏井掌心冒冷汗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了，别怕，我在。”

　　梦魇中的苏井自然听不见，只是没过多久，不知道是噩梦停止了，还是他的安抚奏效了，苏井紧皱的眉头渐渐放平，俨然一副陷入沉睡的样子。

　　此时城市另一边的一家高级会所的顶楼，窗帘拉的死死的，门口站了两个高大威猛的保镖负手立于门口。

　　整层楼除了电梯边发出的幽幽光亮，其余全部陷入一片诡异的幽暗中。

　　唯一亮着的那间房里隐隐传出骂人的声音。

　　“你是不是最近安生日子过到头了？想进去冷静冷静？！”

　　于一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一双漂亮的眉目此时紧紧的蹙在一起，一想到面前这个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几个小时前差点落入警察手里，恨不得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账玩意从这里丢下去！

　　于山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大姐自从二哥去世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对他发火。

　　他自知理亏，嗡着声音：“姐，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了。”说着伸出狗爪子想像以前那样撒个娇，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于一怒吼：“站好了！”

　　于山老实了。

　　于一继续骂道：“你现在出息了，就在警察局门口也敢动手！于山，你是不是要上天，是不是要上天！”最后几个字是用手戳着于山结实的手臂磨着牙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尖锐的指甲恨不能戳进肉里去。

　　于山皱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大姐。

　　于一看着于山那张酷似妈妈的脸，无可奈何的再次心软。

　　是她这个做大姐的不好，二弟因为自己而死，三弟又差点因为自己被警察抓住。

　　如果这次出事了，她以后如何跟妈妈交代？如何跟于二交代？他们拿命救下的，她差点就没守住。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放在了于山旁边的江应身上，却是对于山说：“回你房间去，最近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大姐难得对着自己发火，于山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就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的喊了一声：“大姐？”

　　于一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她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孩。

　　于山得到想要的答复，利落的转身出去，愉快的闭门思过去。

　　从始至终江应就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在白炽灯的折射下，原本脖子处纯白的一条伤痕，在此时也能窥见一二。

　　“如果江回知道他拼了命拉回正常生活的弟弟今天所做的一切，你猜，他会不会后悔？”

　　打蛇打七寸，杀人先诛心。

　　果然，于一看着江应从听到江回两个字的时候，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一寸寸裂开，眼底阴鸷散开。

　　她心下确认，话不多说。

　　于一捏了捏眉心，转过身，坐在椅子上。打开钢笔，翻开今天堆在一起还没来得及签字的文件。

　　过了一会她才慢悠悠开口：“好好想想，出去吧。”

　　江应压下情绪，鞠了一躬，转身出去。

　　明白于总这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没有处罚他。

　　可是他今天在看见那个害死哥哥的人时，理智瞬间被仇恨吞噬，哥哥带血的脸还有无数次发生危险时哥哥挡在他前面的背影循环出现在脑中。

　　就是那个男人害死了哥哥，他唯一的哥哥。

　　就在那一棍下去时，他就后悔了。

　　最后一幕是鲜红的，她，还活着吗？

　　江应走进楼梯，在寂静黑暗的楼梯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即使他现在的个子高过哥哥，肩膀比哥哥还要宽，可是，他还是接不住没有哥哥的那片天。

　　自己从那一刻起，成为了哥哥最不想他成为的人。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井就被屠成唤醒，说要再做一次检查。

　　期间苏井问起自己的手机怎么样了？

　　屠成安慰道：“已经送去修了，明天下午应该可以修好。”

　　如此苏井就放心了，毕竟手机容易买，可是手机里面的资料丢了就没了，后续工作会很麻烦，光是想想都会脑壳痛的程度。

　　想起工作，苏井忽然想到还没请假！

　　她还没说话，屠成抢先一步：“请好假了，放心吧。”

　　苏井怔住，不过她潜意识觉得屠成办事应该是靠谱的。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完全放下，转念一想，又一沉：“唉，这个月的全勤又没了！”

　　没过一会护士进来抽血等等一系列的操作。

　　抽完血后的地方压了有五分钟后，棉签上面已经浸满了血迹，颜色深了又浅，浅了又深，没完没了的。

　　“没事，再过一会就好了。”苏井习惯了，从小便是这样，每次打针还是抽血都比其他人要止得晚。

　　屠成坐在她床边，看着苏井以那样别扭艰难的姿势压着棉签，想帮她压，可是怕弄疼她，手悬在半空，进不敢，退不舍。

　　一时间脸色比苏井还难看。

　　“疼吗？”

　　苏井本来身上就疼，刚刚抽血也是忍着，即使眼眶再酸涩难当，也只是拼命忍着，现下听见这么一句，眼眶酸涩的紧，死死忍着才没有当场落下：“疼，呜呜呜呜……”

　　哭着一个鼻涕泡冒出来，气氛顿时尬住。

　　“……”

　　“……”

　　屠成没忍住噗嗤一声，伸手抽纸凑到苏井鼻子前面，一副要帮她揩的架势。

　　这，虽然她现在行动不便，但也没有到这地步。

　　苏井尴尬的没敢向上看，努力伸出手夺过那张纸巾，尽量斯文的揩出来。

　　咳咳咳——

　　姜雪推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听见苏井揩鼻涕的声音，愣在原地，眉毛上调。

　　现在谈恋爱流行帮对方揩鼻涕了？

　　不能怪她这么想，因为从她的角度看，就是屠成低着头蹲在床边，而床边传来噗噗的揩鼻涕声。

　　屠成接过那团纸丢进垃圾桶里才直起身转向门口那边，神色正常：“来了。”

　　姜雪目光调侃。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井趁姜雪开口前，先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姜雪嘴角不自然的跳动一下，一时之间竟失了声，只能重重地“嗯”了一声。

　　屠成走到桌子边，开口道：“她今天白天还不能喝水和进食，只能用棉签润润嘴唇。”

　　苏井知道他要忙，轻声说：“你去忙吧，这里有姜雪，放心吧。”

　　姜雪附和：“放心吧。”

　　屠成放下水杯：“嗯，我处理完就马上过来。”

　　苏井：“嗯，注意安全。”

　　等屠成走后，姜雪一言不发，沉默几秒后，蓦然掀开苏井背上的病服，那条斜跨整个背部的狰狞再次露出来，姜雪手一松，捂上嘴，难以置信般摇着头。

　　“……这。”

　　还是苏井先开口：“没事，就是看着吓人，过几天消肿了就没事了。”

　　“……畜牲。”姜雪咬牙切齿道：“这他妈还是人吗？下这么重的手。”停了一下，话音再起：“那畜牲抓到没？”

　　苏井难得听姜雪一口气说这么脏话，觉得好笑：“没。”

　　姜雪再次爆粗：“艹，别怕，他们肯定逃不了。”

　　苏井抿紧唇，轻轻点点头：“嗯。”

　　……

　　姜雪平复了下心情，此时才后知后觉打量起这间病房，心里默道：“卧槽，单人房！”

　　这时门口被叩响，一位女医生和两名护士进来。

　　刘宜微微俯下身，手上拿着病历本，语气温柔：“感觉怎么样？还有吐血吗？”

　　苏井不习惯有人靠自己这么近，碍于是医生，她克制地摇摇头，“没有，就是后背还是很疼。”

　　刘宜掀开苏井后背的衣服，带上手套的手轻轻戳了几下，期间询问苏井的感受。

　　在手碰上皮肤的一刹那，一阵阵直冲心口的剧痛席卷神经，苏井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啊！痛！”

　　刘宜很快收回手，在本子上边写边说：“情况比预测中要好一点，只是最近饮食切记辛辣油荤，注意心情控制，千万不要大喜大悲。”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不要剧烈运动。”

　　苏井跟个乖宝宝一样，医生每说一句就乖巧点点头，生怕医生再次按下。

　　直到医生走了之后，后知后觉问姜雪：“刚刚医生说不要干哈来着？”

　　“……”

　　姜雪斜着头，翻了个白眼：“刚刚看你点头点的不是很认真？感情打蚊子去了！”

　　“不能吃辣，忌荤腥，保持心情平和，还有，”姜雪眼珠子一转，“不要做羞羞的事情。”

　　前面都挺正常的，可是后面那句是什么鬼？

　　好啊！搁这调侃她呢。

　　苏井撑起一点身子，嚣张回怼道：“就做，奈我何？”

　　“你！”姜雪被激的一口气卡在那里，双手叉腰，舌头顶在一边腮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做吧，做吧，疼死你！”

　　苏井这边正嘚瑟呢，突然后背一阵刺痛传来，“嘶……”

　　“……活该，老实趴好了，再嘚瑟疼死你！”姜雪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床前，拿来棉签和水杯，“看你可怜，给你润润嘴巴，唉，没办法，谁让我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呢！”

　　苏井难得没有反驳回去，就在姜雪将沾了水的棉签伸过去时，看见那张撅起来的嘴巴，手僵在半空，咆哮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把嘴给老子收回去！”

　　苏井委屈巴巴收回小嘴，嘴里喃喃道：“收就收，好汉不吃眼前亏，哼！”

　　姜雪突然出声：“嘀咕啥呢？”

　　“没什么。”

　　“哦，是吗？老实一点，现在的你毫无还手之力，考虑清楚再说话。”

　　“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呢，长得那叫一个……随机。”最后那两个字，声音小的可怜。

　　姜雪没听清，又追问一遍。

　　“我说漂亮，怎么这么漂亮呢。”苏井配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嘿嘿……”

　　姜雪一看就知道这女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才说的话，转眼就忘的一干二净。

　　几秒后，正好在走廊上的值班护士，听见那间病房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