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消寒难画风》钟晓生

3、第三章 一夜旧梦

　　当天夜里，萧翊借口要与远道而来的客人把盏夜谈，打发夫人去睡了，自己与苏南到客房中过夜。

　　萧翊的夫人从未见过苏风，自然不会觉得苏南眼熟。只是看这个少年眉清目秀却眼如死水，竟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乐意，却也说不得什么，便任由两人去了。

　　两人进了屋说不上几句，更多的却是沉默。萧翊有一千句一万句要问，临出口时却硬生生止住了。

　　记忆仿佛半生不熟的稀粥，有人用木勺一搅再搅，终于混的认不出原先形容了。他摁着额侧想，却一阵阵钝痛从太阳穴传至心脏，再缓缓传遍全身。

　　到底是他自己不愿想起来。

　　萧翊吹灭了烛灯，拉着苏南一同躺下。临上床之前顿了片刻，终于将苏南推到里面，自己在外侧躺下。

　　两人背靠着背，萧翊偶尔碰触到苏南，依旧是不带一点热度的皮肤。

　　萧翊在黑暗中睁着眼，定定地也不知盯着什么，头下枕巾不知何时已湿了一片，冰冷刺骨。

　　苏南突然开口：“你睡不着么？”

　　萧翊再也忍不住，猛地翻过身来紧紧搂住苏南，声音哑然：“苏风……苏风……风……”唤了一遍又一遍。

　　苏南静静任他搂着，待他哭喊停了才出声，声音不夹一丝情感：“我不是苏风。”

　　“我知道。”萧翊已哭至无声：“就今夜，你假装你是，让我抱一抱，求求你……”

　　苏南又静默了一阵，当是默认了。突然又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相信我？你就不曾怀疑过，我的确是苏风？”

　　萧翊紧紧搂着他，灼热的鼻梁贴在他毫无温度的颈梁上，闷声道：“你的眼神和他不同。”

　　苏南奇道：“哪里不同？”

　　萧翊道：“你笑的时候眼里没有笑意，可他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笑着的……”

　　这一次苏南沉默的更久。久到萧翊以为天将将要亮了之时，才听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是吗？”

　　萧翊心中钝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道：“九年前，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与你一样，笑或哭，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像是假装，因为他眼底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后来，他便是不笑，也是在笑的……”

　　苏南“嗬嗬”轻笑了一声，道：“睡吧，明日一早我便走了。”

　　萧翊无言，只收了收胳膊，即便怀中抱的是块冰石，也终究是能捂热的。哪怕带走的，是自己的温度。

　　这一夜，萧翊明明没甚睡意，脑海中却是一幕幕往事缤纷纵涌，开闸难收。待他再要睁开双眼，早已沉沦在梦境之中醒不过来了。

　　他与一班同年入试的子弟一同赴宴，一眼便相中邻桌静静喝酒之人。明明是活色天姿，偏偏静若死水。

　　低眼看向同年递来的酒盏，眼中残留影像印在酒杯之中，一点泪痣酒底轻曳，竟不忍再喝。

　　再之后，便是他死皮赖脸纠缠不休。少年不识败，甘愿将儒经道典统统抛到脑后，遑顾殿试在即，只求一亲美人芳泽。生生将那人的入仕之途也缠毁了。

　　即便是这样，苏风依旧不见恼，一脸惘然地望着他：“萧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翊笑着将手中折扇一拢，扇端挑起那人下颌，凑上去依着红唇印下一吻：“自然是要你。”

　　苏风竟忘记躲闪，许久之后才突然涨红了脸，别开头啐道：“你，你去喝西北风罢！”

　　萧翊哈哈大笑，手指捻着他下巴扳回来，见他眼中竟有情绪浮动，一时喜形于色，再度啄了一口，一语双关道：“这天下东、南、西、北，四面来风，我偏偏只好南风！”

　　萧翊能弃殿试于不顾，自然知晓家人替自己留有后路。便是这乡试、会试，自己跌跌撞撞，也是混水摸鱼过来的。

　　到头来果真在扬州封了个小官，携着依旧一文不名的苏风下到江南，一段缠绵便是六年。

　　再多苦，再多恨，谁能轻言消去六年抵死缠绵、耳鬓厮磨？便是耗尽了热情，却抵不住源远流长的温情。

　　“我求你，再多给我一夜……”

　　萧翊沉沉睡去，怀中的冰凉渐渐消去，终究是温热了起来。这世上，哪有捂不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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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呼，看来今天完结不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