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轻云故

18、花散

　　池声心道不好，可是身上的那些伤的确影响了他的行动。原本那些等在一旁的人们在余成安直起身后，慢慢的朝池声走了过来。

　　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诡异的红光，像是要将人吞噬殆尽似的。

　　池声的目光警惕的看着余成安，努力让自己不被那些人影响，压制住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艰涩的声音，“你是要背叛陆漓葳吗？”

　　他无法确定这些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赌这些人会不会听进去一两句话。可是自始至终，大家都像是失去了意识的木偶，只是机械的朝着他走来。

　　就在池声以为自己会被逼迫喝下那碗令人作呕的东西，再者是落得和句芒一样的下场时，他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铃铛声飘过。那声音在此刻的池声听来，如一道天籁之音。

　　下一刻，那些原本还在朝自己缓慢走来的人全部化作了一缕灰烟，彻底消失在了池声的眼前。

　　等到那些人尽数消失后，陆漓葳的身影才出现在池声的面前。

　　“你没事了吧？”陆漓葳蹲下身，一边问着，一边用神力替池声治疗着他身上的伤。

　　眼看着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池声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似乎轻松了不少，但是疼痛似乎还时不时的出现。

　　就在池声以为是自己疼得麻木了，所以即使伤好了还能感觉到疼的时候，就听到陆漓葳说道：“我的神力只能替你修复伤口，帮你缓解疼痛，但是却不能真正的治疗痊愈，所以这些伤恐怕需要你找到医师，或者自行修复了。”

　　得知不是自己的问题后，池声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说道：“没关系，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陆漓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等陆漓葳收回手，池声也跟着她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却见他们此刻正在一片荒芜的地界，前后看去除了一些枯死的树干，已经没有任何的人烟的迹象。

　　“这是哪？”池声忍不住回头问陆漓葳。

　　陆漓葳趁着声音说道：“这里是灾厄的地界，只是因为地处偏僻，所以这里才没有那么多的魔物，否则……”

　　后面的话陆漓葳没有说出来，可是池声却也能猜到：倘若这里有魔物，恐怕他们都会死于魔物之手。

　　“我怎么会在这里？余成安他们又是怎么回事？”池声又接着问道。

　　“你是追着句芒，一路追到了这里。”

　　“那余成安他们呢？”池声见陆漓葳话到这里便停住，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陆漓葳这次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开了口：“他们是被灾厄侵蚀后，尚还存有一丝‘人性’的人类。”

　　“什么意思？”池声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陆漓葳叹了一口气，“意思就是，他们只是保留了‘人性’的魔物罢了。”

　　“什么。”池声难以置信的看着陆漓葳，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们居然是一个魔物。

　　“其实灾厄一开始的确是大肆的屠戮着人类，但后来更多的是折磨。他想要看到的，似乎是人类的自相残杀。于是他侵蚀了那些人的身体，却不取他们的性命，反而让那些人与普通人同处一处。”

　　“灾厄想要让他们互相残杀？”池声问道。

　　陆漓葳点点头，“那些被灾厄侵蚀的人会杀死自己昔日的好友，如果普通人不杀死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但那些普通人根本不忍心杀死还保存人类模样的他们。”

　　“如果普通人不杀他们，那他们也迟早会杀掉所有的普通人。”池声缓缓说道，“左右不过都是一个死字，反正不管死的是谁，帕缇兰涅也都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

　　“是的。”陆漓葳无奈的点了点头，“后来我到了，便决定照顾这些人，给他们神谕让他们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他们的身体早就被灾厄侵蚀，是我怎么也无法去除的。所以那些神谕中所蕴含的神力，于他们而言便像是毒药，是剜心剔骨的疼痛也无法比拟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信徒，只有这么少的原因？”池声问道。

　　陆漓葳愣了一下，随后才笑道：“他们中很多人都没能撑过神谕的洗礼，只有少数人挺了过来。那些普通得知他们曾经受灾厄奴役后，也害怕他们再次伤害自己，所以便自发的远离了他们。”

　　池声沉默了片刻，知道余成安他们也是可怜人，但今天这些又该作何解释。

　　“那他们今天是在做什么？”

　　陆漓葳看着池声，突然问道：“你之前答应过他们制服句芒，所以他们便自发的将你划分为他们的同类。句芒是排名第三的魔使，其肉身中所残留的力量，可以让人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他们说的无坚不摧，倒也不错。”

　　“所以他们希望我带领他们摆脱神明？”池声反问。

　　“神谕带给他们的痛苦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只要他们存活一日，就会一直与他们体内的灾厄对抗。可如果没有神谕，那灾厄很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占据他们的大脑，让他们彻底沦为只会杀人的魔物。”陆漓葳说起这个时，神情也有些无奈。

　　无论如何，她也是迫于无奈，才让大家这样痛苦的活着。她没法解救他们的痛苦，也不愿亲手结束了他们的性命。她相信有一天，自己可以找到缓解他们痛苦的办法。

　　“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神谕，他们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事？”

　　“神谕无法清除灾厄的后果就是，它会与灾厄共存。那些药田里的药草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池声正想否认，可是想到自己错过的这么多天，大概已经见到了那些药草，于是便点了点头。

　　“那些药草能够短暂的压制灾厄，帮助他们维持‘人性’。可句芒毁坏了药草，所以灾厄压制不住，便会显露出魔物的恶性。句芒是神鸟，自然对那些普通的魔物，尤其是没有神智的魔物来说，就像是一个神力的直接来源。他们渴望力量，因为‘力量’可以让他们摆脱痛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池声见陆漓葳驾轻就熟的解释着这些话，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陆漓葳点了点头，“他们会趁我不注意捕食野外的魔物，不过等他们恢复意识后，也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所以平常看起来还是普通人。”

　　问题得到了解答，池声也不敢问自己是如何重伤句芒的，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回去吧。”

　　陆漓葳点点头，随即带着池声一起往住处的方向走去。

　　“那你刚刚是将他们送到了哪里？”走在路上时，池声又问道。

　　“我将他们送回了住处，等他们醒过来之后，就不会记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说到这，陆漓葳突然转头看向了池声，“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池声愣了一下，“什么忙？”

　　陆漓葳道：“他们并不知道所做过的一切，他们已经很痛苦了，我不希望他们在承受着这些痛苦的同时，还要遭受心理的谴责。所以等你回去之后，还请不要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池声朝陆漓葳递了一个“放心”的表情，保证道。

　　陆漓葳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得到了池声确定的答案后，她也就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等到他们快要回到住处时，走在前方的陆漓葳才突然出声说道：“我以为你在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后，会选择远离他们。”

　　池声怔了怔，随后才笑道：“既然你都愿意给他们新的生活，那我又何必去将他们区别对待呢。”

　　陆漓葳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到有人大声招呼道：“花神大人，池声！你们回来了？”

　　池声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余成安，于是他便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脸上也露出一些笑来。他抬眸看向声源处，就见到余成安正站在远处，朝他们用力的挥着手。

　　于是，池声也学着他的模样，朝他挥了挥手。

　　陆漓葳走的这一路面上一直都挂着笑，等走近了后，她才对余成安等人说道：“你们先聊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是，大人。”余成安点了点头，应道。

　　一行人目送着陆漓葳远去，随后才看向池声，“你和花神大人去做什么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害我们好一阵担心。”

　　池声笑了笑，想到之前陆漓葳对自己的叮嘱，便故作无所谓的说道：“没什么，就是清除了那些一直骚扰边界的魔物罢了。”

　　“原来是这样。”余成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拉着池声往药田处走，“你是不知道，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那只鸟又回来了，还把药草又全毁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把那只鸟抓住，然后让它赔我们那些药草！”

　　听到余成安那正气十足的话语，任谁也无法猜到，正是这些人，在前不久居然会对一只魔物的血肉表现出了近乎痴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