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此一生》南枝

10、第十章 确认与离开

　　第十章确认与离开

　　柳愉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些天周耀华待他的好让他感激涕零——人生能得如此好友，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没想到周耀华原来是对他别有企图。
　　不过，没有明确的证据，如此妄测好友，将好友想得如此不堪，柳愉生又觉得自己心胸实在太狭隘了，甚至人品有问题。

　　想起六七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周耀华相貌堂堂，在一众矮小的西南人群里，鹤立鸡群，当时有不少女同学对他以心相许，甚至有人给他写的情书柳愉生还看过，柳愉生当时问周耀华为何不回应女同学的心意，毕竟，对方家境很好，女孩子也长得漂亮。
　　当时周耀华冠冕堂皇回答他，“国之不国，何以家为？”
　　那时候柳愉生尚小，从小被拘在四川盆地里面，眼光和他家土地主的身份一样，非常短浅，没有经历过战乱，一直活得舒适安逸，并不太理解周耀华的那句话，他当时还想着周耀华家里是大资本家，而且大部分人都投奔美帝国主义去了，他哪里来的立场说这种话啊。当然就当周耀华只是敷衍他。
　　后来才知道周耀华的父亲是国党将领，抗日战争战死了，而且他的母亲不愿意离开中国，所以才来成都避难。
　　虽然知道了这些，柳愉生又走出了国门，看到了太多，体会了太多，完全能够体会那种“国之不国，何以家为？”的心情，但是，他依然不认为周耀华是个爱国主义者，至少，他没有去参军继承父亲遗志，也没有为国奔走之类，还是在做他的大资本家，日子过得富足舒适。

　　想起当年同学时候的事情，周耀华对他非常好，不过，柳愉生那时完全没看出周耀华对他有什么企图。
　　这件事，到底是周耀华不君子，或者是自己不够君子，柳愉生难以断定，心绪烦乱。

　　傍晚时分，周耀华上楼来看柳愉生，叫他吃饭。
　　柳愉生根本没有睡，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身体一僵。门被关上了，然后听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那是周耀华走近了床边。
　　柳愉生觉得自己睡床上被好友像看小媳妇一般地看望非常不妥当，应该在周耀华走近的情况下赶紧起来，但是，他却没有动静，闭着眼睛，放浅呼吸。

　　周耀华站在了他的床边，柳愉生此时的意识清楚明晰，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周耀华的一举一动。
　　周耀华定然盯着他看，这让柳愉生非常不自在，但他没有睁开眼。
　　他想确认什么。

　　柳愉生在床上躺了一阵，脸色不像上楼来时那样发白，带着一些红晕，眉目秀美，唇色浅淡但是鲜嫩，周耀华目光温柔深情，看了柳愉生一阵，轻声唤道，“愉生，愉生……”

　　柳愉生没有回答，他沉睡着，没有醒。
　　周耀华有一瞬迟疑，弯腰伸出了手，手指抚摸上柳愉生的脸颊，然后才探上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柳愉生的脸被周耀华的手指碰到的时候，好似有蜈蚣从背上爬过一样，让他身体起了鸡皮疙瘩，人不由得僵了。
　　为避免尴尬，柳愉生并没有动。

　　周耀华的手指抬起来又放到了柳愉生的唇上，轻抚了一下，这才放开，他出门去了。

　　周耀华刚出门，柳愉生就动了，眼里带着惊诧和一丝恐慌，伸手在唇上擦了擦，愣愣坐在床上长叹了口气。

　　又过了好一阵，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佣人在问，“柳先生，您起了吗？”
　　柳愉生答了一声，“起了。”
　　门被打开，佣人问他要不要此时吃饭。
　　柳愉生虽然饿了，但因为心中烦闷而不想吃东西，便道，“周大哥在家吗？”
　　佣人道，“周先生送洋先生回去了，听说最近警报会很多，周先生想去乡下看一下宅子，他说要搬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

　　柳愉生“哦”了一声，心想周耀华取一个“耀华”的名字，却这么贪生怕死，真是名不符实。
　　他却不想周耀华在美帝国主义住得好好的，那里根本没有战乱，却又跑回战火纷飞的中国来，又是为哪般？

　　听说周耀华没在家里，柳愉生心里踏实了。
　　刚才周耀华对他做的那种事情，完全是对待小娘子的动作，真是让他背脊发麻。
　　原来还想和周耀华告别了才离开，现在他却不想和周耀华见面了。
　　他对佣人说不想吃饭，关了门将自己的东西收进了皮箱，书本等也都收好摆好，准备离开后以后再趁周耀华不在的时候来拿。
　　他提了皮箱往外走，佣人看到他，便问他做什么，柳愉生道，“我有些事情要出门去做，周先生回来了，你们给他说一下，这些天叨扰了，这就不多打扰了，我的那些书先放你们这里，过两天再来拿。”

　　柳愉生说完就往外走，佣人愣住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大门走到大街上了。

　　冬天天气寒冷，晚风不大，但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割在脸上一样。
　　柳愉生裹紧自己的大衣，想坐个黄包车先去旅馆住一晚，之后再找房子。想他出了周耀华家的门就无处可去全是因为周耀华，他原来的那个小公寓便是周耀华硬要退掉，才让他此时连那里都回不去了。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都没看到黄包车，而且城里的警报又在响了。
　　柳愉生心情不好，心想天天都在响警报，也没见日本人的飞机炸过来，跑什么跑啊？
　　也许大部分人都和他的想法一样，冬日夜晚也实在太冷了些，并没有太多人到郊外去躲警报。而且，要是有钱人，早就跑到乡下去住躲这一阵密集的警报了，留在城里的多是平民。
　　周耀华其实也早说要带柳愉生去乡下住，但柳愉生不愿意，他说要上课，于是周耀华便没有去乡下，而是在城里陪着他。

　　柳愉生继续往前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卖抄手的摊子。
　　他没吃晚饭就出来，走了一阵此时也饿了，便坐在摊子附带的小板凳上让老板煮一碗抄手，顺便和老板闲聊起来。
　　现在谁要糊口都不容易，老板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头，这么冷的冬夜，而且还有警报，依然要卖抄手。

　　“怎么没有去躲警报呢？”老板问道。
　　“没什么好躲，一天到晚都说要炸过来，哪里炸过来了。有那个飞机炸弹，还不如去炸重庆。”柳愉生说着，一碗抄手下肚，暖和了不少，付了账提着皮箱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有警报的缘故，走了不短的路依然没有看到开门的旅馆，这让他多少觉得晦气。

　　周耀华回到家，准备带着柳愉生出城去躲警报，他已经在郊外定了地方。没想到却被佣人告知柳先生提着箱子离开了，而且那意思是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周耀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想到这两天暗示柳愉生的话，柳愉生在床上时他对柳愉生做的动作，便明白柳愉生定然是知道他的心意，然后逃跑了。

　　城里警报响个不停，周耀华顾不得这些，柳愉生要不是有人强制着，根本不会去躲警报，而见了太多轰炸与战火的周耀华最了解枪弹无眼，人命脆弱，他不得不担心柳愉生出事了怎么办，赶紧让人去找柳愉生，务必把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