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折月》不许桃

6、006

　　凌晨四点的魔咒再次启动。

　　宋宋睁开眼，看了眼窗，外头黑茫茫一片，一点也不像再过一会就会有曙光的模样。
　　她已经习惯自己四点会醒来，长达三年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正常，白天实在太累，她翻了个身，很快就重新睡了过去。

　　6点半。
　　宋宋起床洗漱，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收拾好之后，就下楼吃早餐。

　　每次爬完玉清寺的长阶，第二天下床都感觉双腿只有酸痛属于自己。
　　好像获得了小美人鱼一天体验卡。

　　宋宋慢吞吞地扶着楼梯下楼。
　　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新长的腿适应适应就能用了。

　　下到一半。

　　门口传来声响。

　　顾旻晨跑回来，他习惯运动，宋宋高中5点半下楼去上早自习时，常撞见他出门晨跑，下雨时他也会在一楼的健身房中锻炼。
　　他身上纯黑短袖被汗浸湿，勾勒出肩宽腰窄，漆黑的额发半湿着，正垂眼换鞋。

　　而宋宋正好就卡在楼梯上。
　　慌乱不知该上还是下。
　　但事实上她目前的行动能力哪种都支持不了。

　　只能在他抬眸看过来时。
　　连忙将手从楼梯扶手上收回。
　　尽力装作正常的样子走下。

　　顾旻要上楼洗澡，楼梯宽敞，他走过时侧首，问她，“不舒服？”

　　宋宋胡乱点头，“没有没有。”

　　说完，她没再停留，忍痛加快脚步下楼，钻进厨房。

　　-

　　崔兰君习惯早睡早起，5点多就醒了，已经吃过早餐，现在去外面晨练加买菜还没回来。

　　顾旻这人吃东西很挑食，偏偏还对很多东西过敏，难得有他能吃又爱吃的。所以一般他都回家吃，饭局什么的就算在熟悉的酒店都很少动筷。

　　他对牛羊肉，牛奶、海鲜、花生、全部菌类以及所有带毛的水果例如桃子猕猴桃等等都过敏。
　　一过敏就发热。
　　崔兰君说他小时候很难照料，能长大不容易。
　　何止长大，他这么多不能吃的，还能长到一米九多才是个奇迹。

　　家里的餐食种类很少，早餐也是很中规中矩的小米粥、猪肉白菜馅饺子和玉米。
　　都保温在锅里。

　　宋宋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下楼，怕凉了，就只盛了自己的，端去餐桌上吃。

　　刚刚，应该算是他们自那晚醉酒之后的第一次交流。
　　好像，还算正常。

　　他好像，并未放在心上。

　　宋宋松了一口气。
　　安静地啃玉米。

　　啃到一半。
　　顾旻下楼，宋宋偷瞄了一眼，他额发半湿，换了身简单的白色短袖休闲裤，很干净的穿搭。
　　他穿的日常，没有穿西装，那就是不用出门。

　　今天如果不出门的话。
　　那岂不是。

　　会一直在家里。

　　“……”

　　瞥见他径直进了厨房。

　　宋宋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在秉着呼吸。

　　差点憋死。
　　她轻呼一口气。
　　在心里暗自吐槽自己。
　　就没见过谁喜欢人和她一样的。

　　怎么承认之后反倒还比之前更窝囊了。
　　之前还敢偷看，现在连偷看都提心吊胆了。

　　好像高考完在门口和他对视还有醉酒后的口出狂言就已经用光了她这些年积攒的勇气。
　　现在勇气条又清零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手上只剩半个玉米了。
　　宋宋加快啃玉米的节奏。

　　这个情况，和他单独两个坐一张餐桌吃饭会把她吓死的。

　　不知道他在厨房里弄些什么。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出来。

　　宋宋已经成功地将玉米啃完了。
　　她清理好餐桌，准备端着碗碟回去。

　　他正好端着餐盘出来。

　　宋宋目不斜视地走过，她在厨房将碗碟洗了，鼓起勇气出去。

　　她现在其实处于一个挺矛盾的处境下。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很紧张害怕想直接上楼回到房间逃避。
　　一个觉得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和他待在一块应该留下来。

　　纠结了半天。
　　想要同他更近一点还是战胜了害怕。

　　宋宋走过楼梯。
　　打算去客厅坐。

　　走过餐桌旁时。
　　却看见原本自己的位置前又摆了一个青瓷小碗。

　　嗯？
　　她刚刚吃过了他没看到么？

　　宋宋走近看了眼。

　　碗里不是金黄的小米粥。
　　而是暗红色的红糖姜茶。
　　还冒着热气。

　　这是，他刚刚在厨房煮的？
　　所以他刚刚问她不舒服是以为她生理期。

　　她每次回临吟都会抽空去一趟玉清寺。
　　但没同家里说过。

　　她刚刚那副样子，他认为是生理期好像也挺说得过去的。

　　“谢谢哥哥。”
　　宋宋轻抿了下唇，没对这种事过多解释，而且她不喜欢浪费，煮了的话她自然要喝掉，于是坐下，安静地拿勺子舀了喝。

　　两人还是坐在一张餐桌上了。

　　他吃东西很慢条斯理，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屋里安静。

　　宋宋默默地喝红糖姜茶。

　　很甜。
　　暖洋洋的。

　　她轻弯了下唇。

　　高中时她的时间总是紧迫。
　　少有这样空闲的，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时间。

　　虽然和他待在一起，心里没由来紧张，但她挺开心的。
　　即使连眼都不敢抬。

　　没关系宋宋。
　　这种情况下，能和他待在一个空间就已经很厉害了。

　　顾旻吃完早餐，起身，连带着她的碗一起拿到厨房去洗。

　　宋宋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一边刷微博一边听他的动静。

　　水声哗啦啦响起。
　　他在刷碗。

　　接着脚步声从厨房走近。

　　是要上楼还是……

　　宋宋坐直了点。
　　听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走近，手上还闲闲端着一果盘洗干净的草莓和车厘子，弯腰，轻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嗓音淡，“凉，摆会再吃。”
　　说完，他坐到一边，长腿轻叠，拿过一旁的报纸，安静地垂眸。

　　“谢谢哥哥。”

　　宋宋收了手机，等了一会，才往前坐了点，拿叉子叉了个又红又大的草莓，又靠回去，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咬着吃。

　　顾旻看上去并不在意，对她如同往常一样，好像那些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

　　宋宋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算好还是坏。

　　但是她好像确实要放松很多。

　　吃了两个。
　　崔兰君开门回来。

　　宋宋起身去帮忙拎菜。
　　之后就一直在厨房帮忙。

　　她一边帮忙择菜一边同崔兰君商量，“妈妈，我暑假想去给人家教，一下考完了有点无聊，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事。”
　　“那和朋友们出去旅游啊，这考完了当然要好好玩一下。”崔兰君说着就要拿手机给她转账，“你是不是缺钱啊？这哪有无聊去当家教的，”

　　宋宋一点也不缺钱。
　　崔兰君对她很好很好，生怕她哪里要用钱不好意思开口，每次都给很多，不要她还会生气。
　　顾旻会在她每年生日和过年时给很厚的一沓红包，宋宋现在还没动过，一直收在箱子里。
　　这些年她自己，其实除了买学习用品吃饭和交通之外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这些钱就都存了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考完，崔兰君和顾旻还都给她支付宝转了一笔钱。

　　“我有钱我有钱，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宋宋连忙伸手阻止，对付崔兰君就只有撒娇才好用，“我才刚回来啊，妈妈，我就想在家里好好陪您，不想去别的地方玩。”
　　“再说了，现在外面景点又热人又多，我晒了太阳脸会长红疹的。而且小雨她们都已经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没有人陪我。”
　　“家教每天就只上一两个小时，找点事情做锻炼锻炼自己嘛，一点都不累，不是缺钱，妈妈……我就这一次，下次不去了……”

　　崔兰君拿她没办法，她干脆习惯性地将摊子一把撂给顾旻，“行行行，你别和我说，你哥哥同意你就去。”
　　宋宋瞬间熄了声。

　　“……”

　　她垂眸择菜，还在小声说，“妈妈，我都和人家长说好了……”

　　崔兰君不为所动，“你去和你哥哥说。”

　　宋宋轻鼓了下腮帮子。

　　说就说。
　　她又不是要干什么坏事。

　　她将手洗干净，气势汹汹地走到客厅，顾旻刚好抬眸，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往后靠了下，薄薄的眼皮轻撩，点漆的黑眸看过来一眼。

　　宋宋原本气势很足，到他面前，刚才在崔兰君那儿的架势莫名就发挥不出来了，她胸口起伏了下，好一会才弱弱地憋出句，“……哥哥我想去家教……”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我都答应别人了，就去这一次……”

　　顾旻大抵是听到了些她们的谈话。
　　问道，“去哪？”

　　宋宋觉得有戏，立马说：“就在小雨小区附近，是她朋友的表弟，读三年级。”
　　顾旻垂下眼睫，轻嗯了声，“想去就去吧。”

　　宋宋轻弯了下眼，琥珀浅瞳如同璀璨宝石，“谢谢哥哥。”

　　她转身，脚步轻快地往厨房走，高高兴兴地走到厨房，随后尾调上扬的嗓音响起，“妈妈，哥哥说同意我去，你听到没有，他刚刚说了。”

　　顾旻轻摇了下头，将报纸轻摆到一旁。

　　-

　　得到同意。

　　吃过中饭，宋宋立即在微信上和对方家长沟通。
　　学生家长希望可以早些开始上课。

　　宋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同家长商议过后将试课时间定在第二天早上8点半。

　　约的是补数学和英语。
　　下午宋宋就有事可做了——写明天的备课。

　　宋宋不是第一次给人家教。
　　阿爷做手术家中欠了不少钱，她小学时就开始给村里低年级的弟弟妹妹辅导作业挣一些钱。
　　上初中的时候，双休日和寒暑假就在镇上当家教。

　　先是给同学的弟弟补习。
　　因为她成绩一直是年纪第一，负责又收费便宜，带的学生成绩有提高，之后找她的人也多了起来。
　　忙的时候，她早上赶最早的一班车去镇上，在拥挤的班车上草草吃了早餐，8点钟赶去学生家中上第一节课，上完课，又急忙赶公交去下一家，一直连轴转到晚上，再坐下午6点半钟的最后一班车回家，晚上又继续备课到很晚。

　　她那时候也并不觉得累。
　　可能当时年纪也小，精力总是用不完。

　　也可能是一直都碰到很好的人。
　　学生都听话，乖巧。
　　家长也都很好。
　　给她的工资都是日结。
　　一下课就会将当天的钱给她。

　　上课时给她切水果。
　　每次到饭点都留她吃饭。
　　甚至她早上去的那家，每次都做了热腾腾早餐让她吃了再讲课。

　　每天傍晚暮色笼罩班车车厢。
　　金灿灿的光温柔地散满车面。

　　她坐在后排，一张一张地数钱包中的纸币。
　　上一节课20块。
　　一天满时能上6节课，一天能挣120块。

　　她数着数着。
　　总觉得她和阿爷的日子也会这样一天天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