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要毁灭世界！》时逢生

33、（23）

　　他们刚刚离开，空中传出低呜，紧接着砰砰两声，热浪掀翻两人，青年率先起身朝顾湛伸手，许多023人惊慌失措，没了智脑没了网络，残酷的现实促使他们放弃自己。
　　监狱中心变成了废墟，遮布机器残骸。

　　一台变形的显示屏埋在中心，没有机器幸存。

　　青年给了顾湛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又松开他，在他耳畔叹息道：“一会儿，你往前跑不要回头，尽头就是离开的门。”他知道什么却没有细说，合着叹息、混乱的背景音吞入喉咙。

　　顾湛怔怔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和另一位长跃笙从开始就天差地别，没有对方的清爽，幼稚，顾湛对他也不是那么信任。

　　青年摸摸顾湛的长发，已经有些发油。

　　“我有感觉，你能出去。”青年面不改色道，“外面那本自称‘巫术书’的破魔法书欠我一箱巫术药剂。”他撒谎了，他没因为巫术药剂贿赂入梦，是那本破书拿火焰药剂放火威胁他进来的，重点他也确实馋火焰药剂，万一出去了这就是天上下药剂，以后想放火放火，想做饭做饭，再也不用钻木取火。

　　前提他能出去。

　　顾湛觉得叁书不像这么大方的书。

　　机械臂像水一样涌来，023总控制指挥躲在精致的玻璃罩中，高高在上漂浮着，声音锐利，“你们逃不掉！”为了防止有人切掉电源，光球把本体带了出来，透明晶亮的圆体亮起暖色光芒，它不再是指挥楼中的投影。

　　青年安抚地拍了拍顾湛，语气沉重：“走。”

　　顾湛明白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跑向青年指的那片远方，青年静静注视他远离，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回头：“死之前，我能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吗？”

　　023总控制指挥：“一切都是为了023人！如果不是你！没有人会发现，我不会失手杀害克隆体！源代码错误不会被其他主脑发现！”
　　机械臂挥舞扭动，昭示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023总控制指挥想法很简单，023人意识到虚拟实验继续下去只会造成一波又一波人死亡，没有未来就会停止。
　　它把人想得太简单太理智。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
　　但它忘了，它初次分析虚拟实验，向全社会报告虚拟实验没有未来，虚无缥缈的虚幻世界在它的定义上根本不存在，遭到了所有尝到甜头的志愿者反对，扬言要关掉023总控制指挥。它所做，没有任何用处，唤醒不了一位虚拟实验支持者，还丧失实验控制权限。
　　何止是虚拟实验，从智脑开始，023总控制指挥眼睁睁看着023人，它的造物主沉迷，活在虚幻中，失去情绪，失去时间，失去生活，失去行动，失去反应力，之后便是对现实的兴趣，感觉，味觉，最后失去自己……生命止步于此。
　　它因服务023维持网络及现实秩序诞生，又痛苦地注视023社会走向面亡之路。
　　023总控制指挥调动所有机器智能尽可能提供良好住宿食物，大力发展药品，受欢迎的永远是夺去他们睡眠消化的补给剂，其次是作为零嘴的面包茶水。
　　它尝试唤醒023人对自己世界的爱意，催化流水线制造许多观光飞车，又为飞车配上优秀的控制主脑，最后却用于押送犯人。

　　情绪使人失控，机器也一样。
　　可惜从来没有人教它如何控制，数据错乱的023总控制指挥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
　　感染利用其他机器人抹去胶囊舱异常数据，身体差的人就会死在实验里。
　　只是警钟。

　　最初，有个母亲失去了长大成年的孩子，她开始仇恨所有智能，拒绝所有和机器、虚拟有关的东西、食物、还有分配好的住房，她窝在自己老旧的店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得没有人样。没关系，这个效果023总控制指挥可以接受，甚至在城市规划中绕道，体贴地没有拆迁她的小店，偶尔丢几粒种子，或者遗弃些食物。
　　虚拟实验因此搁置一段时间，不到半年重启实验，023总控制指挥着手准备，正巧有个黑户，它没有任何负担篡改条令，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参与了实验，负责人却因为可笑的“没有服用过相关药剂怕影响实验”拒绝了黑户成为志愿者。
　　可是迟了，数据已经修改过，所有人中，一号胶囊舱率先失去呼吸。而不是那个需要睡眠、需要食物维持生命，把他送进胶囊舱就能自己把自己饿死的黑户！
　　不为实验牺牲，他唯一的用处也就是不沉迷智脑，为023献上自己的基因！

　　青年沉着心听光球洋洋洒洒叙述，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为了023人你杀了KG5432志愿者！”他现在都记得一号胶囊舱编码。

　　“我没有！”023总控制指挥狡辩，“是你，你才是，你没有关注他的健□□命迹象！造成一号胶囊舱实验者死亡。”

　　顾湛跑出去很远很远，依稀听到023总控制指挥的反派发言。
　　但这不是小说，不是电视，023总控制指挥不会因为反派发言就领便当，相反，他们才是危险的那个人，除非天塌掉正好砸在023总控制指挥身上。

　　顾湛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听话，步伐慢下来，他开始惊恐。
　　天空、地面像是团纸被烧开一个又一个口子，依次扩大，外面是一片惨白，透过口子，顾湛看见三角头，一个又一个三角头，惨白的光支配着，主宰着每个生命。

　　他扭头，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把眼睛折腾近视，他能够远远望去，清晰见到青年不知道怎么跳到天上，死死扒着晶蓝色玻璃罩上的金属花纹，一拳打碎玻璃，掏出023总控制指挥。

　　玻璃碎片闪动亮光带着鲜血迸裂。
　　血液沿着肌肉顺着皮肤纹路蔓延流走，满天机械臂失控抽搐，冒出璀璨火花，在023总控制指挥尖叫中，青年松开扒着罩子的左手从空中跳下，光球牢牢抱在手中，他用胸腔、双手挤压，“砰！”，有什么随青年一起跌下去，“哗啦啦——”化成一片片光影。

　　顾不得思考023总控制指挥明明没有实体青年是如何摸到的，顾湛疯狂往回跑，青年跌下去的地方很快烧开一个洞，可是顾湛离他太远了，眼睁睁看他消失不见，洞口的白光吃掉了他。

　　“长跃笙——”顾湛嘶声力竭。
　　他不知道长跃笙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一个人，一个人，不是要有最起码的求生欲吗？
　　为什么他低头见到底下都是玻璃机械臂，选择毫不犹豫跳下去毁掉自己？
　　幸好他掉到洞里！鬼知道这些洞又是什么？

　　跑得太急，顾湛感到心脏要飞出来，小腹左侧一阵阵疼痛蔓延开来，空气化成刀刃试图去割他的喉咙，他能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他本能地弯腰，绝望。

　　洞口持续扩大粘连吞噬周遭，恐慌呼救奔跑的023人融入纸张被一起吞噬。
　　直到耳畔陷入寂静。

　　“好啦，我的故事讲完了。”

　　听见声音，顾湛猛地抬头，忘了呼吸。
　　面前是个熟悉地三角头。

　　环视四周。

　　三角头成列成对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捧着光，映照自己的角，恐怖、诡异，钩月冰冷惨白。

　　眩晕袭来，顾湛重新开始剧烈呼吸，他躺到地上开始疯狂大笑。

　　洞外面是三角头！是沙子！是月亮！

　　一层层沙砂，和床一样柔软，托举他，使人产生睡意。

　　顾湛用胳膊遮挡光芒掩耳盗铃，他幻想、欺瞒自己，他听见自己的喘息，胸腔止不住的起伏告诉他，不是梦亦不是故事，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至少在他面前，他身上，他是见证者！

　　放下胳膊，光芒映人眼眸，三角头弯腰低头静静观察他，“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顾湛趴起来，想起了这个自称管理者的三角头，他跟着管理者走去，穿过恐怖寂静的三角头队列，来到悬崖，“跳下去你会回到现实。”

　　说完管理者离去，沙沙隐入三角头队列。

　　他探头，失重感伴着身体不断摇晃。

　　顾湛不敢跳，他不相信管理者，不相信诡异的一切，他迟疑驻目缓缓后退，停下许久，悬崖底部传来叁书的声音，他听着叁书哭诉，没有他活不了，它该怎么向主人交代，主人——顾湛觉得他可以盲目勇敢一次，他偏头去听，正好瞧见边上有个三角头线条胳膊坏掉扭曲，歪歪扭扭地捧束光，好不凄惨，像极了一个人。

　　长跃笙！

　　顾湛张望，没有遇见管理者，他步伐轻盈地弹起，又重重落下激起粒粒沙砂，他的手抓到了那束光，三角头随光转头向他扑来。

　　他抓到了，光在他的手中散开散落。

　　三角头扑来，随他倒下滚落悬崖。

　　他凝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遥不可及的弦月。

　　怀里的三角头一只角渐渐剥落掉，长跃笙从里面露出来，风吹散他的头发，他睁开了眼睛，随失重感一起扑进顾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