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无涯，回头是岸》琴书倦

5、005

　　区中医院离学校不远，直线距离不过四公里，但因为中间插了条国道，所以这点路打车过去需要绕路，用时半小时。

　　陆璐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时接近午饭的点，从大厅食堂处买了点清淡的粥后上了住院部十七楼。

　　在护士台报了病号名字，说明自己是病号家属后才得到了病房号：1712。

　　病房靠近电梯，她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推门进去，看到自家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中间的病床上蹙眉看着手机。

　　她开门的动作虽然轻，但也吸引了病人们的注意力，陆母看到是她，眉头松开露出笑容，就连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陆母表情轻快：“怎么过来了？”

　　“先吃。”陆璐放下食物，帮陆母架好床上桌，随后看着吊瓶上的内容，听着自家母亲的叨叨。

　　“说是什么肠子里长了个肉，问题不大，切掉就好了。”

　　陆璐点头，帮她把饭一一打开：“有什么忌口吗？”

　　“说是少吃海鲜和牛羊。”

　　陆璐松了口气，幸好她买的粥是皮蛋瘦肉粥，小菜也比较清淡，“要叫护士过来换瓶吗？”

　　这一瓶吊瓶快吊完了，陆璐得到母亲的点头之后，按下床头铃。病房不算单，共有六张床，算上陆母，总共只有三个病人。

　　另两位病人的年龄看起来和陆母差不多，一位皮肤细腻白皙保养得当带着玉镯子，还有一位皮肤黑黄满头白发。

　　保养得当那位见到陆璐后开始和陆母攀谈：“这是你女儿啊？长得好俊嘞。”

　　“是啊。”陆母乐呵呵地回了一句。

　　对方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问：“找对象没啊？”

　　……她就知道，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每次遇到这种和陆母聊得来的，都会问到这个问题。

　　大一的时候陆母还会说几句“还小嘞，在读书，好好读书才是最重要的。”等到大二下学期开始，话茬就变了，先是说她已经长大，后面又说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已经怀孕了。

　　陆璐也懒得败坏陆母的好心情，反正到时候塞给她联系方式的时候不管就是了。

　　对方很乐意做媒，连忙给了个电话号码说是自己的侄子，陆母如获至宝一样收下号码，还和对方交换了微信，“我推给她。”

　　对方满意地点头。

　　陆璐背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此时护士正好换完水，她连忙上前询问病人情况，表现出一幅很忙勿CUE的样子。

　　等护士离开病房后，陆璐才重新回到陆母床边坐下，她问：“他人呢？”

　　“你爸有事去忙了。”

　　陆璐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但嘴上却不是很客气：“他能有什么事忙？”

　　“哎呀，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

　　又来了。陆璐厌烦这句话，她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三下平静了心情后才继续聊下去。

　　“你真打算和他继续过下去？”陆璐不知道看向哪里，只得重新去看吊瓶。

　　陆父年轻时荒唐，发家之后就出轨，小三四五层出不穷。

　　陆母是标准的糟糠之妻，陪着陆父发家，可以说是又操心家里又操心陆父的事业。但没有把持家里的经济财政，后来陆父事业有成，她也“功成身退”，成为全职太太。

　　刚开始还好，之后每天就只做两件事。

　　一、辅导陆璐学习。
　　二、抓小三。

　　她有时候甚至会把陆璐带过去抓小三。

　　大概是天都看不下去了，也可能是他的发家靠的是一时运气，富裕不过六七年，家里就败得差不多了。

　　家里败了之后，陆父卖了家里的大房子和车抵债，陆母出去上班维持家用。

　　于是家里情况好了些，但不多。

　　陆母劝过陆父，家里还有一套房子，留着房子两个人出去工作，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可陆父不愿意，自命不凡又拉不下面子给人打工，当惯了大老板的陆父拿着剩下的钱继续创业，结果年年亏损被合作伙伴欺骗，最后到了需要陆母帮忙还债的地步。

　　于是失去了家庭顶梁柱地位的陆父还会时不时地出轨，陆母要上班实在没有空抓三了，只能在家里吵架，家中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陆父不算个好丈夫，同样也不算是个好父亲，家道中落之后，呆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也没少对她拳脚相加的撒气。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作业本没用橡皮擦擦干净，而被陆父用固定盆橘的竹条抽的满手臂红痕和被推出家门外时，他那句冷淡又无所谓的一句“你不想写作业的话就滚出这个家。”

　　陆璐一度很煎熬。

　　她只想甩掉陆父，和陆母一起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甚至从大一的时候开始就兼职攒钱，每年奖学金都不落，只为了构建一个乜有陆父的美好未来。

　　结果陆母不像离。

　　哪怕陆父没让过过好日子，不断出轨，不往家里拿钱，还要让她帮忙还债——她也没有想过离婚。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滴管堆积起来的药液，调整了一下流速。

　　“不离就不离吧。”她只能旁观，看着陆母跪着把自己选的路走完。

　　一个话题结束，气氛显得有些窒息，陆璐转移话题：“什么时候手术？”

　　陆母：“周六。”

　　那就好，周六她刚好有空。

　　“我刚刚问了护士，手术后要留院观察三天，我周日有选修周一又满课，到时候我给你找个陪护吧。”

　　陆母：“那好贵啊，一天一百多呢。”

　　陆璐给她剥了个鸡蛋递过去:“国奖到账了，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陆母盯着她看，接过鸡蛋露出笑容：“有这么个孝顺宝贝，妈妈比任何人都幸福了。”

　　陆璐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茬。此时恰好有另一个护士进来转移走了她的尴尬。

　　“你是病号家属吗？有空去缴一下费。”

　　陆璐的尴尬变成了愤怒，她气不打一处来，压着脾气问陆母：“他连钱都不愿意缴吗？”

　　陆母倒是不在意：“你拿我手机去缴一下吧，密码你都知道的。”

　　陆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视线落在陆母递过来的手机上，猛地抓过手机起身。椅子的轮子随着她的猛烈起身向后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唉，怎么还生气了呢……”

　　陆璐对母亲的疑惑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1712病房。

　　*

　　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陆父这么多年放不下面子，在家也要充老大，偏偏陆母是个封建的女人也愿意依着他。于是男人那点破面子和男主外女主内成了他仅剩的最严。

　　所以陆父在家从不做家务，也从来不会去关心陆璐的成长和学习。

　　陆璐也不稀罕他的参与，因为他只会蛮不讲理的认为陆璐不学习，然后威胁她要让她滚回老家嫁人。

　　可现在母亲生病住院，他连母亲过来之后连个费都不缴……她低头走进电梯，愤愤按下一楼的按钮后就在楼层按钮旁边站着。

　　大概是气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刚刚见了一面的男生。

　　沈飞白有些意外。

　　他看着她举止里带着的怒气，还有走到角落后一言不发的行为，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好巧。”

　　他试探地问出这两个字，对方却犹如被惊醒一般，抵在唇边的拇指猛地放下，随后摆出了那幅自然的笑容。

　　愤怒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社交面具，变脸速度快的沈飞白有些恍惚。

　　“好巧。”就连语气都轻快了起来，仿佛刚刚带着怒意重重按下按钮的行为不过是错觉，“早知道你也要来区中医院就一起了，这样还有人和我平摊车费。”

　　“是。”沈飞白点头，思考着要说些什么，电梯却打开了。

　　十楼的体检中心涌入许多人，对话是被突兀地打断。陆璐被挤在原地，只能太深厚按住开门按钮等着所有人进来。等所有人进来之后又承担起了按按钮的任务。

　　沈飞白一直在注意她的举动。

　　她客套地帮了忙之后，就干脆隐入众人中。她的情绪收放自如，看起来也没之前那么愤怒，只是垂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她身边的老人似乎是对体检项目有些困惑，见她面善和刚刚帮忙按按钮的举动，便找她问起问题来。

　　一楼很快就到了，她又一次按住了开门，等所有人都走出之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问他怎么不出去。

　　沈飞白：“谢谢。”

　　“举手之劳。”陆璐习惯性地露出笑容，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电梯。

　　好在两人出了电梯之后就不顺路了，陆璐有足够的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医院总共就那么多，所以陆璐排了十分钟的队在窗口缴完费后，又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了他、

　　有了之前的巧合，这次就没显得那么意外，陆璐按下17楼，习惯性地挂上社交面具，“17A还是19？”

　　“17A。”

　　沈飞白看着她按下按钮，就听到似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17A是骨科吧，脚崴啦？”

　　“不是，家里老人摔了一跤。”

　　“那可要小心了，年初的时候我家老人也摔了一跤，养了好久才养好的。”

　　“嗯。”

　　陆璐有说了几句老人摔跤后的照顾事项和规律。她的话里没有留可以回答的内容，于是对话就到此为止。

　　但沈飞白不知为什么继续找话题了：“你在咖啡厅点的那杯是什么？”

　　“嗯？红茶拿铁。”

　　“我知道，但和我平时点的不一样。”

　　陆璐发出无意义的轻哼，沈飞白从中听出来了些许得意，“奶底换成豆乳，香草糖浆只要一泵。”

　　如果是平常，陆璐可能还会再加一句“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怎么样？好喝吧？”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

　　“记住了。”他言简意赅，随后找了个颇为笨的话题：“我把拿铁钱转给你吧。”

　　陆璐：“？”

　　“都让你等了那么久，怎么还能让你请饮料。”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有些拙劣，所以他说出口之后抿着唇不再开口。

　　陆璐微微偏头看向他，目光坦荡，拢在耳后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脸颊，半遮着她清浅的瞳。

　　他看到她的眼弯起，瞳孔有宛若碎钻的光芒，也听到她好听的声音询问他：“好啊，你要怎么转？”

　　沈飞白翕动嘴唇，鼓起并不多的勇气，试图占据主动权：“加个微信转你？”

　　可这也将主动权送了出去。

　　电梯此时爬到十三楼，LED屏幕上的上行箭头和变化的数字好像倒计时一般，沈飞白从小到大都没有这种宛若凌迟又矛盾的感受。

　　他一面紧张她的回答，害怕听到拒绝所以想要逃避；一面又焦虑于她的沉默，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她的回答。

　　万一呢？
　　万一她同意了呢？

　　“好啊。”

　　陆璐看着他面上掩盖不住的忐忑，以及旁边价值栏上的六位数。

　　海后初心不变，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开了收款二维码递了过去。

　　“三十七。”这次的语气轻快的带了几分真心愉悦，好像之前的烦闷和气氛都消失不见，“你扫我吧。”

　　虽然鱼想不想进鱼塘是海后的本事，但不能让鱼那么容易就进来。

　　轻易就能进鱼塘的鱼，也会轻易跑出自己的鱼塘。

　　陆璐自以为然，所以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外音，收下他转过来的三十七，目光落在手机收款页面上打了码的名字，末尾只有一个简单的“白”字。

　　“小白同学。”陆璐抿着唇露出狡黠的笑，桃花眼一扫之前的无害盛着勾人的魅意，念出来的昵称带着丝丝亲昵，之后她注意到电梯已经到了十七楼，边走出电梯边挥手，信誓旦旦道：“有缘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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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拿捏对方只需要一个昵称（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