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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焚香(二) ...

  •   顾亭尘方才一问,诡阁底层门窗打开,左右副使忽地冲了起来,掀得几片黑白交杂的长羽临地。

      左副使抬头道:“阁主,血祭已经……”

      他本想说血祭已成,同右副使完成了守阵之责,可眼下看着那位苏公子被阁主搂在怀中,便生生将话头咽在了一半。

      苏伯琼逮住此时机,又是一散在此处功效更显的灵器浮玉,回敬了顾亭尘身上那原先不可撼动的无形之力,在二人之间隔出了一片安全地带。

      顾亭尘虽是嗤笑了一声,可也不在此时戏弄于他,只朝左副使问道:“已经如何?是不会说话了么?”

      左副使话头卡在一半,虽然也瞥得顾亭尘此时似是心情颇佳的模样,可奈何忽然嘴拙,一时又看了眼苏伯琼,竟然是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好在右副使灵机一动,跟着道:“血祭已成,恭贺阁主得炉鼎。”

      左副使脑筋一正,也接着道了一句:“恭贺阁主得炉鼎。”

      作为炉鼎本鼎的苏伯琼听闻道贺,只得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诡阁于此刻忽然落入了先前那般安静中,右副使干咳了一声,问顾亭尘:“阁主……可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他嘴上虽是这么问着,目光却是打量了一番苏伯琼。

      苏伯琼察觉到这番观视,也不由朝左副使望去一眼。

      顾亭尘身侧这左右副使虽能发出凤鸣之声,但并非羽凤,而是流落于此地的翼族之妖,多年待在诡域,已然是顾亭尘的心腹,人形之态毫无破绽,修为不浅,同时也被予以重任,不容小觑。

      ·

      顾亭尘此时却踏出本步,既阻了右副使的视线,也碍了苏伯琼的目光,道:“本尊将去仙州,许是有些时日。”

      左右副使听到此言,心领神会,齐声道:“属下必会守好诡域,静候阁主归来。”

      响亮的回应之声落下,已被推开的门窗此刻涌来一阵疾风,几片落叶辗转入了此地,墨影随之显形。

      那沁人鼻息的香气终是吹散了些,令苏伯琼不由舒了口气。

      ——

      仙州屹立着三座仙岛,其中两座生养着万灵,余下一座,为历代修士所居,乃是蓬莱府所在。

      墨影所化大鹏载着苏伯琼和顾亭尘,一路飞至了仙岛上空,于半空中扑扇巨翅,等着顾亭尘的下一步指示。

      苏伯琼站在墨影背骨之上,俯视而下,只见流散的紫云被乱风拂开,今日的祈星阁前却格外热闹,数只白鹤在低空盘旋,似乎全蓬莱府的弟子都聚在了此处,熙攘成了一团,另还有着他色衣衫的弟子,是其他仙家门派的人。

      如此派头,必然是要商议什么重要之事。

      “底下看起来吵嚷得很。”顾亭尘道,“看来还是来晚了半步,不妨先在此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消顾亭尘提醒,苏伯琼也早已掐出了一诀,视线所及、双耳所闻同身处在仙岛之上无异。

      ·

      众修士目光围聚的,是立于莲台之上的一位少女。

      她身着一些紫袍,双脚赤.裸,面掩白纱,眼瞳泛着晶绿,晃眼一看只觉年少,说话声音听来却是老成持重:“……蓬莱府内务庞杂,如今掌座之位空悬,虑及仙门之序,今时往后,暂由天镜阙接管蓬莱府一切事务。”

      底下立即有反对之声:“天镜阙虽时常主持仙门要务,但蓬莱府乃是修界第一门派,现下掌座仙逝,大师兄和苏师兄都不在仙府,众弟子还在寻其踪迹,天镜阙有何资格接掌蓬莱府?”

      顾亭尘却似有几分兴致,问道:“这小丫头是谁?出言如此张狂。”

      这少女苏伯琼并不认识,可看装束便知是天镜阙的少使。

      天镜阙不以仙家门派自居,只道是供各路修士突破修为的一处灵山仙府,同其余诸多仙门一样,藏有不少仙家灵宝,派有不少修士守着,同时还设有长使、少使长久留于仙府,决定灵山之上修士的去留。

      如此一来,天镜阙就算不自称为门派,众人还是将其视作一方仙门,且可同蓬莱府平起平坐。

      天镜阙少使早已料到自己的言辞会被如何回击,立刻回那反对的小弟子道:“天镜阙自是没有资格,可若是我有山河印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底下各路修士跟着一愣,连苏伯琼的眉心也跟着一跳。

      山河印……竟会落到天镜阙的手中?难道徐青氿此前是同天镜阙中人一道谋害师尊?

      这么一想,他眉头便拧了起来。

      顾亭尘是个不嫌事多,反倒是盼着事多的人,跟着道:“这下可是好事一桩,不仅是蓬莱府掌座之徒手上有山河印,这天镜阙少使手上也有山河印。”

      苏伯琼眉头不展:“他们怎会想到故意作伪来欺蓬莱府弟子?”

      顾亭尘一手点过他眉心:“在你眼中,人的本性究竟是善是恶?”

      苏伯琼被这么一问,却是笃定道:“自是善。”

      顾亭尘并不否认他的回答,只是说:“即便本性如此,后天也会经历诸般而有所变化,何况你之所见所闻,多半只是冰山一角。”

      苏伯琼知顾亭尘又是在明着讽刺仙门中人道貌岸然,于是回道:“天镜阙中人品性如何,轮不到你我置喙,只是……”

      他又是略微一停顿,然后道:“仙门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见过山河印,但蓬莱府弟子也都有所耳闻,怎会轻易被莫名奇妙的假物所欺?”

      这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诡君的墨影,冒着大风险仿造一件仙门至宝,只是为了夺掌座之位,并不像是天镜阙往常行事的风格。

      顾亭尘眼中含笑:“你还是将这些人,想得太好了些。”

      苏伯琼不语,顾亭尘便又接着道:“若不是你将他们想得太好,兴许能早些时候发觉你那表里不一的师兄图谋不轨,心中不只想占这掌座之位,也想将你一并占有。”

      这番话又一次戳了苏伯琼的痛处,他别过眼去,心中难免扫荡过一阵愧疚。

      顾亭尘是蛮横,可这话却也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他能早些时候察觉到徐青氿所念所想,兴许真能避免师尊受那天煞所袭,而今也不会落得这番田地。

      “他人要如何行事,我无权过问。”苏伯琼抬起眼来,这一次望着顾亭尘的目光不再是躲闪,却是多了股韧性,“我只能抉择自身。”

      顾亭尘瞧着他眼中泛光,终于像是恢复了原先那精气神,只觉这双眼睛里的那股韧性犹如斩不尽的野草,只需要一点儿生息就可复生……

      倒是能燃起人内心深处本是稍微平息的欲念。

      ·

      苏伯琼不晓得顾亭尘如何浮想联翩,倒是沉声道了一句:“你既说要我夺这掌座之位,便要助我一力。”

      顾亭尘道:“噢?那你说本尊现下改如何助你?”

      苏伯琼抬起一掌,长眉终是一展:“不要露面。”

      且不知道顾亭尘这厮到底会不会听他所言,苏伯琼已然纵身一跃,下一刻灵识一聚,银光缥缈,长剑一现,助他御剑下行。

      这倒是身体力证了自己那句“他人要如何行事,我无权过问,我只能抉择自身”。

      乘剑迎风而下,苏伯琼很快脚临实地,惊掠来一阵风,压过了人群涌动着的嘈杂之声。

      “娑月少使竟能寻到我蓬莱至宝,不如将其现上一现,什么动静……”

      “苏师兄?”

      “是苏师兄!”

      “真的是苏师兄……”

      “苏师兄回来了!”

      “……”

      众蓬莱弟子眼中皆窜动起了喜悦之色,折身朝苏伯琼围聚而来,倒是立马“冷落”起了原本处在人群目光中心的天镜阙少使,也令其余身着墨色衣袍以及青衣的外家弟子愣上了一愣。

      天镜阙少使娑月未曾料到此时苏伯琼会凭空出现,不禁一怔神,但很快恢复了镇定,道:“原是苏公子平安归来,当值得庆贺,可徐公子还未现身,苏公子是有何指教?”

      苏伯琼常年在蓬莱府上待着,并不像徐青氿一样抛头露面,外人虽都敬他是蓬莱府首座爱徒,但并没有将其地位掂量于心。

      娑月虽知此时苏伯琼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她所施下的号令,然而仍是未将其放在心上,加之苏伯琼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似是将倒欲倒的模样,不像是修为有多深厚。

      仙门诸多门派,有才能者不少,也不缺漂亮草包。

      就算是蓬莱府掌座之徒,难免也会出几个不中用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伯琼回道:“原来是娑月少使前来拜访蓬莱府,失敬。”

      他轻飘飘地行了一礼,娑月一时不好接话,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一众弟子却是激动万分,直道:“苏师兄这是消瘦了不少……”

      “苏师兄可是灭了那十恶不赦的诡君?”

      “师兄此行想必是受了不少苦,连佩剑都换上了一柄……”

      “我就知那说师兄委身诡君的话都是旁人胡言的,呸呸呸!”

      弟子们说及此处,提及“委身”二字仿佛是沾上了什么晦气,立刻“呸”上好几声,像是要立刻扔了这晦气,扫了对苏伯琼的折辱以及先前对他的猜疑。

      “苏师兄此番分明是救了师尊,只是那天煞……”一位小弟子凑上前来,“天煞之气实在太强,令掌座难以制服。”

      众弟子说到这里,苏伯琼便开口道:“诡君坐镇诡域,修为难测,我费了不少力气,从其手中……逃出生天。”

      “那日诡君来到蓬莱府,出手力夺恶煞符,大师兄本随我一道同诡君相抗,却不幸身受重伤。”苏伯琼因所出言辞失真而心下微漾,但面上克制,不起波澜,“我二人皆被诡君带入诡阁,师兄受那诡域煞气所害……气绝于诡域。”

      苏伯琼不由想着,若是顾亭尘现在在他身侧,怕是又要嗤笑一声。

      正是这般想着,耳旁竟然真掠过一声笑来,声音也同顾亭尘一样。

      “你如何诽谤本尊,便算是我们两不相抵了,本尊不计较。”顾亭尘的声音继续传来,“可若此时你再不囫囵下去,可就糟糕了。”

      苏伯琼知顾亭尘必是施了遁身之术潜进了人堆里,此时不便与这人废话,又是接着正色道:“师尊仙逝,师兄受害,我心悲痛万分。如今命不可挽,而蓬莱府内务庞杂,须得有一人主持。”

      “素来听闻天镜阙崇尚古修之道,不喜仙门条条框框所束,恐是不适接掌蓬莱府。”

      娑月少使眼皮一跳,又想起了近日流言,反问道:“天镜阙素来并不插手这些事务,可苏公子可知仙门近日对你是如何评价?”

      苏伯琼自知那些污言秽语是如何朝他泼下了一盆脏水,此时他还未同顾亭尘一道现身,已然是很难说清,真是难以想象若是顾亭尘不听他言,兴致一来一露面来,可是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顾亭尘恰是此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调笑道:“眼下名声如此败坏,你可怎么办呢?”

      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苏伯琼不睬顾亭尘的作弄,立身回道:“自是有所耳闻。”

      娑月逮到了一处空子,于是接着道:“苏公子说徐公子命殒于诡域,不过一面之辞,我向来不以卑劣心思揣测他人,可虑及蓬莱府乃至仙门大义,还是想问一句苏公子,你所言都是真的?”

      苏伯琼道:“自然不假。”

      他话一脱口,娑月腰佩的珠链却抖上了一抖,她一挑眉,笃定道:“苏公子是在说谎。”

  • 作者有话要说: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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