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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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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镇的巷子口住着一个酸秀才,年年赶考年年不中,裴静每每去见程挽英回来,路过他家,就能听到他在不停的念叨——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如今,她算是明白什么叫流年不利了!
程挽英走后两个月,裴老爹就给裴静说了一门亲,是镇子东头威远镖局的少东家。
两家镖局结亲,裴老爹美其名曰——强强联合。
她没觉得能强到哪里去。
威远镖局的少东家就是个纨绔兼恶霸,从小到大裴静没少揍他,若他们两个成亲,还能有好?
所以,在两家即将定日子的前一夜,裴静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逃了!
从没出过青松镇的她,骑着马,踏上了程挽英离开的那条路。
用了约莫七八日的工夫,顺顺利利地到了京城。
裴静来京城,可不是为了拿信物去找“小狐狸精”的表哥,她只是想来看看,让程挽英念了三年,怎么也放不下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然后,她就被京城的热闹和繁华震撼了。
白日里,她将集市逛了一遍;入夜后,她进了一座灯火通明,外观极美的花楼。
飘香楼。
飘香楼里的姐姐们热情好客,不仅陪她聊天,还给她备了好酒好菜,最重要的是,还允许她借宿一晚。
也就是因为这一晚……
她被下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四周铜墙铁壁,窗子安得极高,细微的日光照进来,只能勉强照清半空里飘荡的灰尘,整个监牢全靠火把和烛光撑着,说不出的压抑。
“说过多少遍了,我真不知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审案的也是个好脾气,铁了心地同她慢慢磨:“那你再说说,这块腰牌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精”给她的腰牌,此刻就摊在案头上。
“也说过多少遍了,不是偷的,就是小……一位姑娘给我的,她说让我拿着这块腰牌,到大理寺找她表哥谢南倾。”裴静心头一阵烦躁,“谢南倾是谁?做什么的?是个官么?要是的话,你们认不认识?”
审案的被她这么一问,沉默了,还默的有点儿久。
就在裴静以为他终于放弃的时候,又见他指着桌案上的珠宝,继续问:“这些是怎么回事。”
“……”
这些珠宝是怎么来的,裴静当真不知。
她从家里跑出来,自然是带够了银子的,路上顺风顺水,毛贼宵小一个也没碰上,如今想来,她仍忍不住慨叹——诸官治下,盛世太平,即便地处偏远,民生也一样稳当。
到京城后,她只顾着四处看看,根本没找落脚的客栈,包袱始终背在肩上,旁人想栽赃陷害她,半丝机会也无。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飘香楼!
当时她在飘香楼里吃吃喝喝,喝大了,脑袋晕乎乎的,陪她闲谈的姐姐贴心地铺好床铺,还热情挽留,她懒得再找客栈,就卸下包袱,在那儿睡了一夜。
今早醒来,自然要付银子,她就解开包袱去拿钱袋子,然后……
一颗锃明瓦亮,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从里面掉了出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老远。
她一怔,将视线从夜明珠上挪回来,就见包袱里除了她的钱袋子、墨色腰牌和几件衣物,竟还多了许多珠宝!
瞧着件件都顶贵重。
那姐姐看她的眼神立时就变了。
也就是这样,她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地地道道的良家女,变成了近来京城中鼎鼎有名,人人喊打的……
女飞贼。
谁能想到!魏巍京都,天子脚下,民生竟然这般……“动荡”!
飘香楼的红妈妈报了官,官差过来,直接把她送去了大理寺。
“真不是我偷的。”
牢里实在闷热,还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熏的她头昏脑涨。她往地上一坐,一条腿蜷起来,胳膊抵着膝盖,手掌撑在额头上轻轻地揉。
“你想想,若你偷了东西,会整日背着它们在外面招摇?还不赶紧藏着掖着,找个地方当了?再说我得傻成什么样,被发现不赶紧逃,还等着报官被抓?”
又是一阵沉默。
不多时,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愈来愈近。尚未到得裴静身后,审案的已经匆忙起身迎了过去。
“大人。”
被他称作大人的人绕过裴静,走向桌案后方:“审得如何。”
声音平缓低沉,没什么情绪,却偏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此女子极不配合,无论……”
“哪个不配合了,”裴静忍不住反驳,“你问什么我说什么,珠宝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包袱里的,那块腰牌也不是我偷的。”
她边说边抬头,前方的木椅已经易主,方才审案的乖乖顺顺地站在一旁,身着紫色官服的男子正端坐在那里。
裴静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被他拎在眼前的腰牌给挡住了。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墨黑色的腰牌被他那白皙的肤色一衬,硬生生让她想起了“小狐狸精”递给她腰牌的那一幕。
她嘴角抽动两下,继续道:“我已经一五一十的说了,可我怎么说,你们都不相信。”
“我信。”
“还让我……”
哎?
她顿住话音,愣愣地看着那位大人,只见他的手缓缓放下,薄唇轻启,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我信你。”
“……”
裴静觉得,但凡这位大人长得丑一点儿,长得普通一点儿,她都会打心底里夸他一句——大人不愧是大人。
可是!偏偏!他长得同“小狐狸精”一模一样!
她蹭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狐疑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是……谢南倾?”
“大胆,”一旁审案的斥了她一声,“不可对大人无礼。”
“无妨,”谢南倾坦坦荡荡的迎着她的目光,“我是。”
“……”
裴静第一次见“小狐狸精”,是在程挽英侍弄的小园子里。
“小狐狸精”着了件粉嫩的纱裙,在满园子的葱翠里回眸,如坠落人间的仙子,似盛夏初绽的新荷,总之有种说不出的清冷美。
四目相接,“她”似笑非笑的开口:“哟,哪儿来的小丫头。”
声音娇娇柔柔,软软糯糯的,所有的清冷顿时消失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里。
谢南倾和“小狐狸精”长得虽像,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的声音清冽如寒潭,沉缓如深泉,是男子特有的声音。
逆着烛光,他的脸倒是与“小狐狸精”如出一辙的漂亮。
昏黄的光落在他锋利的眉骨上,往下是挺鼻薄唇,勾勒出利落的下颚弧线,仿若刀刻一般。
俊郎又分明的男子轮廓,偏又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狭长,将面部的冷硬化解了许多。
那双眼中的光亮,像极了夜空中闪烁的星芒。
对于腰牌出现在这里,谢南倾脸上看不出丝毫惊讶,应是早便知晓腰牌被表妹送了人,不过……
他似乎不知道,他也被他表妹“送人”了。
裴静刚逃了婚,可不想又给自己弄出个不清不楚的夫君,见他不说,她也乐得不提。
谢南倾似乎是个大官,他什么也没问,也未知会旁人,只用了“随我来”这三个字,就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出了大理寺狱,还吩咐手下给她准备了清淡的吃食和……
一套女装。
裴静向来不爱穿女装,拖拖踏踏的,走路慢不说,还影响打架。
不过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用过饭食,换了衣裳,她推开房门走出去,正见谢南倾已经将官服脱下,换了件竹青色的锦衣。
同她身上这套衣裙的颜色一模一样。
四目相接,谢南倾愣了一瞬,才微微敛起眸光。
裴静走近,抱拳道:“今日之事,多谢你,”她虽行得正坐得端,但在旁人眼中,仍是个嫌犯,总觉得就这么把她从牢里带出来不是件容易事,“我已将知道的都说了,你若还想听,我就再说一遍。”
“换个地方说,”他抬手,将准备好的面纱递到她面前,“戴上。”
裴静接过,二话不说地往脸上一围,一股清淡的竹叶香扑鼻而来。
这个味道……同当时“小狐狸精”递给她擦眼泪的那方手帕上的一模一样。
她拧了眉,心里不自在:“大人,您表妹可在京城?”
谢南倾看了她一眼,眸色有些古怪:“想见她?”
呵。
“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
他抬脚往外走,听到裴静追上来的脚步声后才淡然开口:“她不在京城。”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南倾带着裴静和手下人去了飘香楼,甫一入内,红妈妈就迎了上来,声泪俱下地求情,好长一番话说下来,连个嘣儿都不打,不知是练过多少遍的说辞了。
“谢大人,楼里的姑娘许多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体弱多病,根本不会功夫,是绝对不会起坏心思的。飞贼就是昨儿个夜里睡在烛阳房中的男子无疑!那男子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人不是都抓了?谢大人,您就开开恩,将人撤了罢。”
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裴静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两蹦:“你昨夜见到那位公子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分明说她相貌俊郎,风流倜傥来着。
红妈妈一噎,哭哭啼啼地道:“奴家还不是……”
谢南倾一个眼风扫过去,众人的耳根子立时清净了。
裴静站在他身侧,本是凝了全身心的气力,要同红妈妈辩一辩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如泄了气的气球,恍似被吓到了。
她后知后觉,侧头去看谢南倾,谢南倾却已收回视线,步履沉缓地往前走了。
“小丫头,”开口时,语气颇有些温和,“将昨夜的事说一遍,从进这扇门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咋说呢!就忙了好一阵,终于可以码字了!先修文,应该会很快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