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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经(眉梢眼底) ...

  •   倪裳说她不缺朋友,这实在是一句大话,据关无策同她相交数年所知,她的朋友,这整个玉门城除了自己绝再找不出第二个!

      虽是如此,可被噎了这一下,关无策也觉自己是自讨无趣,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觉转了话题,问她:“接下来什么安排?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吃茶去,这时节正好有春茶上市,我知道一家茶香很妙。”

      倪裳一点情面都不留,再拒绝道:“殿下自去吧,我同朋友有约在前,不便相陪了。”

      说罢行礼告辞,转身翩然而去。

      --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了。

      关无策是拿倪裳没办法的,虽然他贵为皇子,这天下任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可是倪裳同他认识太久了,殿下的款谱反倒不好在她面前摆出来。

      他站在酒肆高悬的旗招下,看着倪裳走远的背影,这才转身重又进入酒肆门内。

      “殿下这是···”
      楼梯侧云予皈和友人正在就着一本书闲叙,看到关无策去而复返,又再一次起身行礼。

      关无策厚着脸皮走过去,随手扯了一把木椅坐下,道:“左右无其他消遣处,外面日头又太盛,倒不如在这里躲凉,晚些再走。”

      云予皈和友人俱神情微怔,立时便显出些许不自在来,偏关无策还要问上一句:“我在这儿,不扰你们吧?”

      云予皈只得道了句:“不扰,殿下但坐无妨。”

      之前路口遇到云予皈,他说要去书局买书,倒也不是说假话,那间书局就在不远处的一条街上,他买了书,又跟友人约好在此见面。
      这友人其实是书局老板的儿子,平时爱好收集古籍和一些残本、孤本。云予皈同他也是因此相同爱好而相识。

      二人原本约在一处是为了一本新得的古籍,就是云予皈此时面前的那本,二人参研很久,认为这本书很有可能是出自距本朝隔了三四个朝代的一位名僧之手。根据书中有些难以辨认的字以及拗口的言辞中透露出的星点信息,都隐约透露出了作者出家人的身份。

      在酒肆里喝茶的人不多,亏得云予皈倒还点了几道小菜,这才没收获来自店家的白眼。

      跑堂小二很有眼力见儿,见他们桌上加了人,又提供了新的食具,一只暗色釉纹的瓷碟,一只茶碗,还有一双竹筷。

      关无策也丝毫不客气,又再度抄起筷子,随手夹了点菜吃,又给自己添了茶,边喝边听那二位说的那些个无聊到都不如听听树上鸟叫的内容。

      不止是关无策自己无聊,他明晃晃杵在那里忽略不得,也使得另外两位各有不自在,所以后来也就草草再翻了几页,那位友人便起身告辞了。

      云予皈也没有再坐的意思,转头去看关无策,见他扩了扩肩背也是一副“终于可以走了”的模样。

      “殿下何去?”云予皈结了账,问关无策。

      关无策道:“没什么事,同你一道走走吧。正好也顺路。”

      去宫里需要向南走朱雀路,而云予皈回家的路是偏东的金井路,完全不顺路。况且,云予皈也根本没有说过自己要往哪里走。

      但既然关无策说顺路,那就只能是顺路了。

      二人出了酒肆,云予皈自觉向左转身,而关无策却下意识向右拐去,随即俩人都一愣。

      云予皈:“殿下不要回宫吗?”

      关无策恍然:“啊、是,是要回宫。”

      说完调转身子,同云予皈一道往回宫的方向行去。

      云予皈是个话少的人,走了一段路,未发一言,到头来还得等关无策主动找话题。

      “你平日都有些什么消遣?”关无策清了清嗓子,主动先开口,随便找了个话引子,抛给云予皈。

      云予皈脚步慢了一下,答:“平日无甚消遣,也就看看书罢了。”

      关无策又道:“看书无趣,不如多出来走走,春暖花开的,实不该日日困在家里虚度光阴。”

      云予皈道:“殿下说得是。”

      关无策无奈,只能再找下一个话引子,“你今年多大年岁?”

      云予皈答:“舞象之年,将及弱冠。”

      关无策:“那我们年岁相当,弱冠之后便可议婚了。难怪我父皇要急着为你和倪裳指亲。”

      云予皈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说道:“殿下说笑了。”

      关无策一脸了然的模样,道:“我知你对她无意,不然云太傅也不至于那般心急,只是听了点风声都要跑去我父皇面前亲自拒亲。你可是有别的意中人,是谁家的姑娘?”

      云予皈道:“未曾有意中人。”

      关无策后背着手,摩挲着拇指上的一块儿玉环,道:“其实你不了解,倪裳那人很不错,相貌好,性情么,也算不错。有机会我引见你们认识,可一同出去踏个青喝个茶的。”

      云予皈沉默半晌,终是说了一句:“谢殿下美意,我想不必了。”

      先前在倪裳处被此话题噎住,他偏又不知趣,在云予皈这又被噎了一道,这才终于闭了嘴。又同行了片刻,他突然像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向云予皈道:“我素来听闻你写得一手好词,今日冒昧想向你讨几首。”

      见云予皈神情不解,便又解释道:“你可放心,倒不是旁的用处,是我近日新寻得一红颜知己,是个乐师,最好新词,偏我又不擅此道。过几日是她生辰,我不过是想借花献佛罢了。”
      关无策讨好秦烟儿的事,这些官宦家的子弟们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这种事除了被瞒在皇上和皇后的耳中,旁人是瞒不住的,云予皈自然也知道。
      他颔首应了,“即是殿下要的,我定会尽力,只是,这落款名字···”

      关无策立时道:“你放宽心,不需落款,我也绝不会说是你作的。”

      虽然时有文人赠诗词给乐师谱曲弹奏,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云太傅素来以古板闻名,大抵是接受不了此道的,云予皈有此顾虑实属正常。恰好关无策也不过是想借诗讨好而已,巴不得这诗后无落款,好处便全落在了自己处。

      两人说定此事,云予皈应关无策三日后取诗。
      目的已达到,关无策立时便道:“前边不远即是宫门了,劳你相送一路,你回吧。”

      云予皈这才行礼告辞,转身向反方向走远。

      关无策也负手步履潇洒地回宫了。

      三日后,关无策如约去找云予皈讨诗,是时云予皈正在书房中写字,听见小厮来回,根据小厮口中的形容,猜测是关无策,便卷了几幅诗词在袖筒中,而后出门去见他。

      因为是在家中没有外出打算,云予皈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色的袍子,头发也未束冠,只用一根同色的绸带绑在发髻根处,又从两边垂下至耳后。

      出了门,便见关无策立在门前不远的那棵梧桐树下,正侧头跟什么人说着话,那人身姿恰好被粗壮的树干挡住,看不分明。

      待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作一身胡服装扮的倪裳。

      云予皈有些微愣,脚步慢下来,但也还是走上前去,作揖行礼,“殿下。”

      关无策颔首,笑道:“我同阿裳说,一会儿去云籁坊听曲儿,便哄得她同我一道先来你这里了。”

      云予皈点头,表示不甚在意,眼睛也并未旁落,仿佛从未看到倪裳一般,只是从袖筒里把诗词取出,递给关无策,“殿下请收好。”

      关无策接了,也置于袖筒里,抬头问他:“你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道去云濑坊听曲儿去。”

      云予皈推辞道:“我尚有他事,不便同去,殿下和友人自去,我就不扰了。”

      说完两相告辞,关无策和倪裳往云籁坊去,云予皈又返回至书房中,书案铺展的纸张,上面墨迹已干,之前提笔想写个什么字,只下了一“点”,便出去送词,再回来却不记得要写的那个字是什么,索性作罢,收拾了笔墨书案,离开了书房。

      云籁坊的三层小楼就座落在离徊河边不远的地方,风景清幽雅致,左右茂竹掩映,门前杨花糁径,朱漆的大门轻掩着,人未到近前,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清乐,琵琶、古琴、竖箜篌交错铮鸣。

      关无策熟门熟路,不待小童出来招呼,便推门自入。
      倪裳随其后而入。

      进得里面,那便同外面彻底换了一个天地,珠帘垂着玉翠,壁上嵌着暖灯,薄纱粉幔银钩半卷,虽窗扇并未掩合,光线却有些幽昧。

      前方高出三步玉阶之处,是一处宽阔的舞台,上面铺着绛色的织纹毯子,六七个女子分散坐于其上,有的着半臂的短袄和长裙,头上梳着堕马髻,斜身坐着,怀里抱着一把阮咸;有的着纱罗抹胸外搭丝帛,裙尾叠堆在膝上,露出里面的裤装,两腿盘起而坐,腿间置箜篌一具,而上又一双素手弹拨;有的则以素锦束胸,尚不及遮脐,下身裙窄且简,半跪委坐,怀抱琵琶。各人各色各式,皆有不同。

      台下几步置一案,每张案上瓜果点心,案后置有锦垫,供客人就座。

      关无策、倪裳二人进来时,几无空案,只有靠边角两张尚且闲置。

      二人就座之后,那关无策眼睛便一直瞟着一个方向,仿佛一眼都不舍得挪开。不消说,自然是那近日一直令他辗转反侧不好寐的秦烟儿了。

      台上正演奏的这一首曲子没有词,旋律却煞是醉人,时而清越、时而沉吟,自双耳渗入肺腑,使台下客不觉沉浸其中。

      一曲终了,其他乐师自觉隐入帘后,台前只剩秦烟儿一人,她今日没有弹琵琶,膝上放着一架木琴,且弹且歌且吟:

      天上月之皎洁兮,照湖面而幽回;
      吾站于徊河畔兮,但觉心之忧矣;
      处二八之芳恨兮,叹人生之零落;
      泥尘尚有归处兮,吾将向于何方;
      风吹裙袂飘荡兮,掩吾心之彷徨。

      再一转头看那关无策,满面沉醉哀思,仿佛同那秦烟儿已然共命运,处处感同身受,并边听边以空掌击节。

      这云籁坊倪裳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从前也并未来过几次,她原本便不好音律,对诗词也丝毫不通,秦烟儿弹奏这首词,虽然让关无策颇为动容,但对于她,便仿似是无病乱□□。这世间的苦恨彷徨她没经受过,也没时间思索,当下她坐在这里,耳听着这些乏味无聊的曲调,心上想的,莫名却是另一个人那副生人勿近、冷淡疏离的模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经(眉梢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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