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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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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章被气得不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怒视楚凌:“老夫管教女儿,王爷也要插手么?”
听他如此说,楚凌自然收手:“未免国公气消后自责罢了。”
叶章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半晌后终是收了回去。楚凌说的没错,他会自责,见她有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就已经后悔了。
叶采言见他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直接屈膝跪下:“求爹爹上书辞官,随女儿回京。”
说罢,一头磕在地上,重重的。
“求爹爹上书辞官,随女儿回京。”
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楚凌垂眸看她,向来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杂着几分旁人看不见的动容。
叶章浑身绷直,捏紧了身侧的手:“南蛮未退,誓不回京,你……不必再说!”
话音未落,他已抬脚出了营帐。
“爹!”
叶采言连唤三声,也没将人唤回,她挺直的脊背软下去,整个人像是失了生气一般,颓然地坐在地上。
“为何要这般固执。”
楚凌蹲下,本想劝她两句,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是不由怔了一瞬。
帐内烛光暗淡,方才他站在一旁,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神色,此刻视线平齐,倒是看清了。
平日里胆大包天的叶三姑娘,哭了。
哭得静默又无声。
眉心拧在一起,眼泪在莹白的脸上滑出了几道痕迹,有一滴悬在她平润的下颚上,将落未落。
眼眶是已经无声哭红了的,像只小兔子,还是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楚凌心上莫名一慌,不禁柔了语气:“先起来。”
叶采言撇开视线不看她:“事关生死,不能妥协。”
还说叶章固执,她不也是一样?
一方巾帕递过来,叶采言没接,只抬袖擦把脸,梗着脖子跟国公赌气。
瞧这模样,又像只倔强的小兔子,还是只颇为可爱的小兔子。
楚凌心念一动,抬手在她头顶上直直拍了两拍,动作笨拙又轻柔:“莫跪了,地上凉。给本王几日时间,定让国公与你一同回家。”
“小兔子”眼中像燃了簇火,陡然亮堂起来。
“当真?”
“当真,”他偏开视线,“回帐歇息,莫再哭了。”
叶采言不知楚凌用什么法子,第二日想去仔细问问,同他制定个战略,可他却不在帐中。
一连几日,他都早出晚归,甚至不归,不知是在忙什么,还是在刻意躲她。
营中气氛变得与来时不同,压抑又剑拔弩张,偶尔能嗅到几分硝烟将起的味道。
士兵在加紧操练,叶章身为将军,忙的与她连句话都说不上。
叶采潇更是,偶尔被她拦下,只会沉着脸说一句:“回营帐,别添乱。”
她就只想问一句楚凌去哪儿了而已,竟然变成了添乱。
七日后,一觉醒来,帐外喊声震天。
叶采言心头一紧,草草洗漱去了校场,将士们披坚执锐,站的挺拔整齐,目光向前,只看着讲武台上的两人。
骠骑校尉叶采潇也只能站在下方仰望。
叶采言起初脚步飞快,愈是离的近了,愈是双腿厚重起来,一步又一步,走的极是缓慢。
南蛮未退,誓不回京,你不必再说。
给我几日时间,定让国公与你一同回家。
她早该想到,爹爹那么固执的一个人,连她的话都听不进去,怎会听外人的劝。
要是爹爹也能打一场大胜仗就好了,如你在北境打的那场一般。
他当时也道她是胡说,如今却要把她胡说之言变成现实。
“将士们,我军与南蛮对峙良久,是畏么?是怕么?是不敢一战么?”
“不是!不是!不是!”
喊声整齐,震耳欲聋。
“不战,是为身侧兄弟,身后百姓;战,亦是为了兄弟、百姓、家国!”楚凌的声音凛冽低沉,淡漠平静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前有南蛮暗通副将,买我军中兵械,后有私潜入营,杀我军中将领,此事诸位可能忍?”
“不能!不能!不能!”
“今日与南蛮一战,势在必得!南蛮不退,誓不回营!”
“南蛮不退,誓不回营!”
“南蛮不退,誓不回营!”
“南蛮不退,誓不回营!”
日光灼灼下,那人一袭银色战甲,手执长剑,振臂一呼,自有数万将士誓死跟随。
“我楚凌愿与诸位一起,破南蛮、守疆土,他日凯旋,定犒赏三军,不醉不归!”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碗坠地,以示决心。
楚凌的话激起了将士们的三分血性,而楚凌这个名字,这个从未打过败仗的少年将军,鼓起了将士们的十成勇气。
叶采言仰头望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凌,如一道光,刺目却让人不能不注视;如一束火,灼身却让人不得不跟随。
原来,这世上真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能为大越的百姓守住脚下土地,也能为她……撑起一片青天。
她不知道楚凌是何时走过来的,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站在她身前了。
“今日哭鼻子,可不吉利。”
叶采言眨掉眼中水汽:“哪个要哭了,我才没有。”
楚凌肃了声色:“这几日留在帐中,切莫外出。”
“嗯。”
“校尉与国公的安危不必忧心。”
“嗯。”
“此战后,国公必会随你一同回京。”
到了这时,竟还记得这些。
叶采言抬头看他:“你也……别受伤,平安归来。”
“好。”他眉眼舒展,“最多三日,必当归来。”
三军开拔,营内冷清下来。叶采言的心整日悬着,再没了往日的冷静。
从来到军营到案子了结,她虽参与其中,却也如同看戏人一般,看着眼前所有人将他们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一遍,那些人的命运、下场,她都了然于胸。
当年案件告破,她与楚凌很快启程回京,同南蛮一战,自始至终未曾有过。重生一次,命运的轨迹已变,不知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她不再是看戏人,她不知晓下一瞬会发生什么,如今一切就同一盘珍珑棋局,一局已罢,一局重开,她亦在其中。
看不破,猜不透。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三日,原来如此漫长。
第三日入夜,没有捷报传来,也没有大军归来远远就能听到的马蹄声。
“大人,回营帐歇息罢,您在这里站了一日了。”
“无妨,再等等。”
叶采言也不知,她这句再等等,是说给劝她的小将,还是说给她自己。
暗夜四伏,有数道黑影潜入营中,不知是谁拼死喊了一句:“有刺客,大人快走!”
叶采言一怔之间,只见几人黑衣蒙面朝她奔来,那刀刃滴血,挡在她身前的兵将一个个倒下,她仿若看到了当年在梨园巷,黑衣人将挡在他们面前手无寸铁的百姓砍倒,血光飞溅,落在了她脸上。
湿濡,黏腻,是死亡的气息。
“快走!”
有人将她撞开,刀刃相抵,发出铿的一声响。
那人就在这声响下偏头,借着月色,她看清了救她的人的脸。
“赵……赵副将?!”
赵原腕上用力,将黑衣人逼开,借这空隙说了句:“每每见你就觉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笑一声,“你爹待我不薄,亏欠他的,今日便还了,你快走!”
叶采言不会武,留下必成累赘,她一咬牙,抬脚往军营门边跑。
重生一世,依旧有人想杀她,只是换了地方,不在京都,不在南城门边,而是军营!
到底是谁!
她抬手,曲起手指放在嘴边,用尽力气吹出三声鹰鸣,极尖锐极短促,是平宁王军中惯用的求救暗讯。
无论当年还是现下,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她唯一能记起的,仍旧是楚凌教给她的东西。
身后已有脚步声逼近,叶采言不敢去想赵原怎么样了,她跑的累了,速度慢了,胸口因屏息而变得闷痛,喉头也有些腥甜。
渐渐地,什么声音都远了,风声停了,身后的脚步声浅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快,声音大的比三日前军鼓擂动时还要震耳。
有几道劲风在耳边刮过,随即是叮的几声脆响,仿似石子轻击刀刃声,尚未细想,她就觉身子一紧,背后一暖,脚步不得不停下。
万籁俱寂。
身后是一方宽阔坚实的胸膛,身前是染着血的修长双手,鼻端是腥味不曾掩盖的松木香。
一瞬心安。
她颤抖着唇,想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小兔子,跑得太慢了。”
楚凌清冽的声音刮过耳畔,他的披风罩下,取代了他的怀抱。
“去一旁等着。”
话音落后,刀兵相接,叶采言双腿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楚凌被黑衣人围在中央,战势从她身侧拉开,她只能远远的看到楚凌翻飞的盔甲,不过几个起落,与他缠斗的黑衣人愈来愈少,直至再无一人站起。
收剑入鞘,楚凌闪身落到她身侧,见她虽有些惊魂未定,但却完好无损,阴沉的眉眼舒展开来。
“害怕了?”
他抬手,想去拍拍她的头,但手落下,却拍了个空。
腰间被人紧紧抱住,向来空荡的怀抱被填满,叶采言将头抵在他胸口,声音细如蚊讷:“你来救我了。”
是经历了两次生死的叶采言,对楚凌说……
你来救我了。
楚凌浑身一僵,两只手有些慌乱,不知该往哪里放。
半晌,他的手才落在叶采言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莫怕。”
大军回营,纷乱的马蹄声将他二人无声的拥抱打断。
叶采言已平静下来,又想捏袖子去抹脸,却不想借着火光看清了衣袖上的红血印。
她一怔:“你受伤了?”
“旁人的血,”楚凌拉住要绕到身后的她,“黑衣人已毙命,且去看看方才被伤的将士可还有生还。”
叶采言这才想起来:“对了,还有赵副将,他没死,方才是他……”
脑中灵光一闪,她止住话头。楚凌那般精明,怎会不知赵原没死,想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我先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