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林雪灵

8、第 8 章

　　会客厅里开着空调，气温甚至有点儿低，可陈念娢却莫名觉得有些热。
　　尽管早就知道宋氏是宋彦池的地盘，只要她踏进这栋大楼，就会有碰到宋彦池的可能。但她没料到，这一刻来得这么突然，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忽然想到不久前谢亦瑶才说过的话——
　　这该死的缘分啊。

　　这缘分，确实该死。
　　就好比现在，谢亦瑶只告诉了她会客厅里的人是钟恬和沈氏的项目负责人，并没有跟她说还有其他人。
　　她相信谢亦瑶不会骗她，所以宋彦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身边，从她进来以后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的孙柠慧，为什么也在这里？

　　一系列的疑问在陈念娢的脑袋里盘旋。
　　好在她并没有孙柠慧那么沉不住气，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即使是和宋彦池四目相对，她的表情依然很淡。

　　淡到。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钟恬关上门，站到陈念娢的身边，笑着对她说：“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老板，姓宋，他身边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孙柠慧孙小姐。以及坐在对面的两位，一位是沈氏的项目负责人钱总，另外一位是宋总的特助。”

　　钱磊和贺一航礼貌性地站了起来。
　　钟恬接着介绍：“这位是陈小姐，毕业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建筑设计专业硕士。”

　　听到她提到自己，陈念娢收回视线。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也没必要再扭扭捏捏故作不知，索性大大方方地朝众人打招呼：“大家好。”

　　“陈小姐有点眼熟。”
　　她的话音刚落，贺一航就出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念娢看向他。
　　很快就认出来他就是在飞机上和宋彦池一起的那个男人，后来在御澜苑的电梯门口，他们又见过一次。
　　想不到这位特助的眼神还挺好。

　　不过这种事情，陈念娢自然不会承认：“您说笑了，我刚回国没几天，我们应该不曾见过。”

　　贺一航皱了皱眉。
　　这位陈小姐的声音他也觉得很耳熟，他肯定是最近在哪里听过。

　　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宋彦池忽然开了口：“英国？”
　　他一说话，众人便都往他的方向看去。

　　陈念娢也下意识地抬眸。
　　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裤，肩宽腰窄，身形挺拔端正，神色淡漠。坐在沙发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陈念娢摸不透他重复“英国”究竟是没听清楚，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她没说话，身旁的钟恬悄悄撞了下她的肩膀，小声提醒：“宋总跟你说话呢，别怕，他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不是那种刻板的老板。”
　　“……”

　　她这话说得其实不轻。
　　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时候陈念娢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就会显得很不给宋彦池的面子。

　　陈念娢没办法，只好回了一句“是”。

　　宋彦池又紧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念娢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如实说：“前天。”
　　宋彦池：“哪个航班？”
　　“……”

　　要是说前两个问题只是他寒暄的方式之一，那后来这个具体到连航班号都要询问，是不是有些过于追求细节了？
　　钟恬听出来了，有些诧异地看了陈念娢一眼。

　　在她的印象里，宋彦池在公司里从不会和不熟的员工聊天。就算是和孙柠慧说话，他几乎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根本不会去过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更何况，还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陈念娢现在，连公司员工都算不上，他怎么会对她乘坐哪个航班回来如此上心？

　　经过宋彦池这么一提醒，贺一航忽然反应过来：“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在电梯门口的那个人对不对！”

　　他就说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眼熟，那天她挡住了电梯的出口，他还跟她说话了。
　　尽管当时她戴着墨镜，可精致的下半张脸还是让贺一航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就是她呀！

　　陈念娢也没想到贺一航还真能记起她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再次表达自己的歉意：“很抱歉，那天我刚好在想事情，有点出神，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没关系。”贺一航摆手，“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么，对了陈小姐，刚才我听钟总监说您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的建筑系，那您认不认识一位叫Niki的建筑大师？”

　　“……”
　　陈念娢一怔，而后摇头，“不认识。”

　　钱磊咦了声，略有些奇怪：“怎么会不认识呢，Niki的名字这几年在国际上也很响亮，他可是英国最年轻的建筑设计天才，导师是M大的荣誉教授、普利兹克奖得主。陈小姐您在M大读书，居然没听过Niki的名字？”

　　话题不知不觉就变了。
　　比起回答宋彦池的问题，剩下的人显然都比他好应付多了。

　　陈念娢笑了下，低声解释：“我当然听说过Niki，只不过听说和认识还是不大一样的。Avery教授是我很敬重的前辈之一，作为建筑系的学生，能得到Avery教授的指点，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她这话说得极为漂亮，不仅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还点出那位教授的名字，足以证明她的学历并未造假。

　　果然，在听到她提了Avery教授的名字以后，钱磊的脸色好转了：“原来如此，想来陈小姐的作品也很优秀。”

　　这句话他是发自内心的。
　　即使陈念娢不是Niki，但光凭毕业于M大建筑系研究生这一点来说，她的能力也一定比国内许多只本科毕业的设计师强。

　　陈念娢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有意地朝孙柠慧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假装没看见，垂眸道：“钱总过奖了。”
　　钱磊来了兴趣：“陈小姐手上拿的是你的作品吗？可否让我看一看？”

　　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跟进一下关于度假村项目设计方面的事宜。如今主设计师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他这么做虽然有些喧宾夺主，但也无可厚非。

　　他的话一出，这让原本打算毛遂自荐的孙柠慧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在得知宋氏要和沈氏共同做这个度假村的项目以后，她在这方面花了很多心思，连项目的初稿都已经设计好了，就是为了能够顺利拿下主设计师的位置。

　　今天这场会议，原本她和宋彦池都不需要参加，是她千方百计恳求宋彦池陪她一起出面，怕他不答应，还特地提了昨天的事情。
　　好不容易，宋彦池因为那一丝愧疚答应了她。

　　原本以为，看在宋彦池的面子上，她是胜券在握的，可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地坏了她的好事。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离开了七年，一度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

　　姐姐。

　　孙柠慧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再在国内见到陈念娢，所以她刚才才会满脸吃惊的表情。后来冷静下来，她第一反应就是给她的亲哥打电话，告诉她陈念娢回来了的这件事情。
　　可还没来得及等她通风报信，钱磊的话却让她心里瞬间敲响警钟。

　　钱磊这是什么意思？
　　就凭一个学校和一个老师的名字，就能让他那么偏心陈念娢？

　　她不服气。

　　可现在钱磊既没有提度假村的项目，也没有说要让陈念娢参与到项目中来，只不过是想看一下她的作品，孙柠慧即便心里再也意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她只能忍着。

　　一旁，陈念娢在宋彦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以后，就把设计稿递给了钱磊。
　　钱磊只翻了几张，就忍不住感叹：“钟总监，您是从哪里找到的陈小姐这个宝贝？她的设计风格我可太喜欢了，构思也很巧妙，要是能用在我们的度假村里，肯定能深受好评！”

　　钟恬和贺一航离钱磊最近。
　　钱磊翻的时候，他们也跟着看了几眼。

　　陈念娢的作品确实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说全部吧，但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设计比他们现有的设计师的水平要高，风格也很独特，新颖中还运用了许多经典元素。

　　能让沈氏的项目负责人满意，钟恬对陈念娢也不由刮目相看，当即笑道：“陈小姐那么优秀的设计师哪里是我能找到的，她跟我手下的一个经理是好朋友，上午的时候强烈推荐给我的，我就想着让她来试试。”

　　钱磊点点头：“这样啊。”
　　他继续翻着手上的设计稿没停。

　　“钟总监。”这时候，听了很久他们对话的宋彦池再次出声，“你说的那个‘手下的经理’，叫什么名字？”
　　钟恬看着他说：“谢亦瑶。”
　　宋彦池了然：“果然是她。”

　　钟恬露出不解的表情。
　　宋彦池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眼神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陈念娢。
　　然后又继续安安静静地当旁听者。

　　陈念娢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低头蜷起手指。
　　宋彦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总有种感觉，这次她可能把谢亦瑶害惨了。

　　-

　　陈念娢在会客室里待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小时。
　　除了一开始看到宋彦池的时候受了点惊吓，之后和钟恬等人聊得也算是投缘。尤其是钱磊，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还当场问她要了微信号。

　　孙柠慧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而宋彦池除了偶尔冒出来几个问题，几乎也都是在听他们讲。
　　可由于这两人的目光，陈念娢依然觉得不太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和钟恬等人打完招呼后，陈念娢就先离开了会客室。

　　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里面要清甜。
　　出了门，陈念娢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她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
　　以及，长大后那道陌生的声音。

　　“姐姐，等等我。”

　　明天的，提前更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