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林雪灵

6、第 6 章

　　很快，陈念娢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等到门完全关上，宋彦池才收回目光。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盯着谢亦瑶。他微抿着唇，眼尾耷拉下来，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眼前的女人看穿。

　　对上他的目光，谢亦瑶心里一咯噔。

　　完了。
　　该不会是认出来了吧？

　　她有些心虚，不太敢跟宋彦池对视。
　　他现在的表情，和早上训斥孙柠慧时的太像了，就像是发火的前兆，让人莫名发憷。

　　谢亦瑶不由想到了高二下学期的某一天。
　　那是在得知陈念娢退学后，宋彦池第一次来学校。他进班级的时候，全班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陈念娢退学，宋彦池无故旷课一个星期。
　　班里的同学几乎都以为宋彦池是出国去找陈念娢了。

　　但他到底去没去，没有人知道。

　　宋彦池来教室以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整个上午过去，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半步。
　　除了老师抽他回答问题。

　　不管老师问的问题有多刁钻，他都能答上来，这一点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可细心的谢亦瑶却发现了，宋彦池答题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看身侧的空位，而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极尽详细地讲出每一个过程。
　　他只会挑他觉得重要的部分讲。

　　老师问他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宋彦池的回答也很简单。

　　不会。

　　慢慢地，老师和同学都回过味来。
　　他哪里是不会，而是能让他耐心地把完整的过程解释详细的那个人不在了，他便也不愿意花力气去告诉其他人。

　　到了中午，钱时琛找宋彦池吃饭。
　　两个人吃得还挺久，足足一个多小时，几乎是卡着午休结束的点回到的教室。

　　谢亦瑶睡不着，两个男生进教室的动静不小，她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无意中看到宋彦池手里拿着一杯奶茶。
　　正是陈念娢经常喝的那个口味。

　　宋彦池坐下以后，把那杯奶茶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直到放学，也没见他喝上一口。

　　谢亦瑶收拾完东西，背着书包刚准备离开，忽然感觉到前方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视线和宋彦池相撞。
　　那一瞬间，她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落寞。

　　落寞。
　　换作以前，谢亦瑶从不会觉得这个词会和宋彦池沾上关系。从高一开学起，宋彦池就是他们这一届的佼佼者，摸底测试一共九门课，他考了五科满分，总分连第二名的学生都望尘莫及。
　　一夜之间，宋彦池的名字就像是一个神话，传遍国中的每个角落。

　　后来每次考试，他都稳稳地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宝座。

　　谢亦瑶从未见过宋彦池如此模样，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宋彦池却先开了口：“如果她联系你，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谢。”

　　“……”

　　谢亦瑶的唇张开又合上，她自然明白宋彦池口中的“她”是谁。
　　她只是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平凡的女孩儿低声下气地去祈求别人。

　　那是唯一一次，宋彦池在她面前主动提起陈念娢。
　　可这么多年过去，谢亦瑶依然清楚地记得宋彦池当时的眼神和语气。

　　因此，她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审视的目光。

　　-

　　“彦池哥，我们走了好不好？”

　　谢亦瑶是被孙柠慧的声音喊回神的。
　　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又联想到前阵子在公司听到的传言，谢亦瑶心里对宋彦池的那档子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她看向宋彦池，顺势开口：“宋总慢走。”

　　宋彦池瞥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对孙柠慧道：“你自己先去逛，看上什么报我名字，让他们记我账上。”
　　“……”孙柠慧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彦池哥，你……”

　　话没说完，宋彦池往旁边走了一步，再次跟她拉开了距离。

　　孙柠慧见状，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带着一丝恨意地瞪了一眼谢亦瑶。
　　谢亦瑶被瞪得莫名其妙，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

　　孙柠慧轻哼了一声，快步转身。
　　等她离开了这家店，宋彦池才重新转向谢亦瑶。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

　　谢亦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当即有些傻眼。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她的手机响了。

　　谢亦瑶低头看了眼，来电人显示的是“大宝贝儿”。
　　这是她给陈念娢的备注，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

　　谢亦瑶想了想，突然心生一计，抬头见宋彦池似乎对她的手机屏幕很感兴趣，干脆大大方方地举给他看：“不好意思宋总，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失陪一下。”

　　说完，不得宋彦池反应，她按下通话键，接起电话，顺理成章地往店外走：“老公，找我什么事呀？”
　　“……”

　　电话那头的陈念娢听到她的话，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什么时候有老公了？”
　　“哎呀，装装样子嘛。”离开那道骇人的视线，谢亦瑶觉得自在多了，她四处看看，目光瞄准楼梯间的方向，朝那边走去，“我要是不这么叫，宋彦池估计得问我是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陈念娢在试衣间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听她这么说，脱口而出：“他们还没走？”
　　谢亦瑶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跟上来，才放心地说：“也不是。孙柠慧走了，不过宋彦池还在。”
　　“……”陈念娢抿了抿唇，“他为什么不走？”

　　“因为他问我——”谢亦瑶推开门，学着宋彦池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陈念娢一怔：“你告诉他了？”
　　“怎么可能！”谢亦瑶立刻否认，“我是那种出卖队友的人吗？”

　　陈念娢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又听谢亦瑶说：“不过我有种感觉，他好像认出你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问我。念念，你先回答我，你想让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自从知道陈念娢是为了宋彦池回来以后，谢亦瑶就一直惦记着怎么撮合他俩。但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更何况现在两个人之间还有一个身份成谜的孙柠慧杵在那里，就有点难办。

　　陈念娢沉默片刻，叹息道：“我不知道。”
　　先前听谢亦瑶说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目睹又是一回事。宋彦池和孙柠慧的关系一看就很亲密，要是他们真在一起了，她也不能去当这个小三儿。

　　“那你考虑考虑。”谢亦瑶也不逼她，很善解人意地说，“想好了告诉我，我再给你想办法。”
　　陈念娢嗯了声：“瑶瑶，谢谢你。”

　　“嗐，我们之间，客气什么。”谢亦瑶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现在还在试衣间吗？”
　　“啊。”陈念娢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他走没走，要不，你替我看看？”
　　“……”

　　谢亦瑶一想到可能要再次面对宋彦池那张脸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但是为了她的姐妹，她呼出一口气，视死如归道：“行，你等等我。”

　　挂了电话，她只能往回走。
　　好在，回到店里的时候，宋彦池已经不在了。

　　谢亦瑶问了店员，店员说她前脚刚走，宋彦池接了一个电话后，就也离开了店里。
　　去哪里不清楚，但是总归不在这里了。

　　谢亦瑶这下彻底放松了警惕，去了试衣间外，敲门：“念念，出来吧，他走了。”

　　没过多久，陈念娢抱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她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显然被宋彦池和孙柠慧这么一闹，她完全没了试衣服的心思。

　　先前那位店员一直在试衣间外等她，陈念娢略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就把衣服全塞到她手里：“这几件我都试过了，麻烦帮我包起来吧。”
　　“好的，请您稍等。”

　　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这位店员的态度都很客气，陈念娢挺满意她的服务。

　　离开这家店后，谢亦瑶还想着继续陪陈念娢去其他店逛逛。
　　陈念娢却有点儿心不在焉：“还是不逛了，我们换个地方去坐坐吧，喝东西或者看电影都行。”
　　谢亦瑶眨了眨眼睛：“你是担心再遇到宋彦池吗？应该不会的，他最近还挺忙的，公司里几个主管要找他签字都找不到人，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陈念娢没说话。
　　她想离开，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商场本来就是宋彦池的，他想知道她是谁，随便查个监控就能看到，她现在躲也来不及了。

　　陈念娢主要是，不想让孙柠慧知道她回来了。

　　“要不这样吧。”见她沉默，谢亦瑶知道她是不愿意，也没勉强，主动提议，“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还有独立的包厢，私密性很好，我们去那里坐坐怎么样？”
　　陈念娢点头，很爽快地说了声“好”。

　　-

　　两个人去甜品店后，又聊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渐暗了，陈念娢才提出要回去了。谢亦瑶问她要了地址，开车把她送到御澜苑门口，两个人才互相道别。

　　路过门卫，保安喊住了陈念娢，递给她一个纸箱子：“陈小姐，这是您的快递。”
　　纸箱封得很严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陈念娢才回来两天，确定自己没有买过什么快递，她疑惑地问：“确定是我的吗？”
　　保安点头：“是叶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

　　闻言，陈念娢了然。除了今天刚知道她住址的谢亦瑶以外，也就只有叶笙歌一个人知道她住在这里。
　　既然是叶笙歌给她的东西，那她就放心了。

　　于是，陈念娢谢过保安后，独自抱着纸箱回了家。

　　到家后，她倒是没急着去拆包裹。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又简单地做了一套基础护肤，才慢吞吞地去厨房找了把剪刀剪开纸箱外面的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