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和他的猫》梁白开

1、第 1 章

　　暹罗猫知道，他的主人总裁是彻头彻尾的狗派，他是主人没空遛狗退而求其次的代餐，主人连喜欢的男人都是年下小奶狗类型的，他不在乎。
　　但是今天主人第一次带回家的这个男人居然一身狐臭！他忍无可忍了，只要是犬科，哪怕是狐狸也行吗？
　　暹罗趴在沙发上冷眼看着那个狐狸眼的男人搀着总裁进屋，总裁好像喝醉了，半靠着狐狸的肩膀。暹罗很生气，他知道主人健身打拳，功夫很厉害，还知道主人酒量不行但是很能克制，从没喝醉过，也知道主人洁身自好从不带人回家，眼下这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主人和这只狐狸看对眼了，今天要献身给他！
　　没眼看，暹罗把头藏在沙发缝里，把屁股对着总裁。

　　狐狸把总裁随手推倒在地毯上，喘了口气，想在屋里找杯水喝。总裁也太沉了，一开始药劲儿没上来，差点打了他，吓他以为药买错了。
　　狐狸没来过总裁家，找水杯花了点时间。总裁先开口了：“小叔叔处心积虑给我下药，不是为了来我家找水吧？”
　　暹罗心想：喵的叔侄！不愧是主人，玩得大啊。
　　他打算从沙发缝里出来看热闹。
　　狐狸：“你跟你爸合伙把我手头股份坑了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你等着吧，明天咱们家族企业就该变天，跟我姓了！”
　　总裁很淡定：“股份是爷爷给的，你每年混吃等死拿分红。而且咱俩一个姓。”
　　暹罗心想：不愧是主人，都给人撂地上了还这么冷静——他俩不是要搞啊？总裁有危险！
　　总裁有危险等于暹罗没饭吃。虽然只是一只小猫咪，但他是一只聪明的小猫咪，他明白。
　　他得想想办法。
　　首先得从沙发缝里把脑袋拔出来。

　　总裁跟条虫子似的倒在地上还能嘲讽他的智商，狐狸被激怒了，把水一股脑泼在总裁脑袋上：“你等着！”
　　狐狸开始翻箱倒柜。他要找到总裁最近正在谈的一笔大生意，只要把文件交给总裁的对头，就会对企业造成巨大损失，到时候老头子肯定要找总裁攻麻烦。
　　老头子是不讲道理的铁血硬派封建家长，生了六个小孩，十几个孙辈，只有总裁是个苗子，聪明能干还长得好。老头子按自己的喜好把总裁精心抚养成完美继承人，这几年慢慢把企业交给总裁，他一人上班，全家族不饿。
　　总裁看着小叔叔，心想这老黄牛破总裁有啥好当的，不劳而获不香吗？比方他的小猫咪，吃了喝喝了睡睡完了咬沙发，每天可开心了。
　　想到他的暹罗，总裁不由笑了，又有点担心那蠢货会跑出来被狐狸欺负，便用尽全力抬头，在客厅找他的猫，最好那家伙现在在卧室睡觉。
　　看到的场景吓得总裁差点没了总裁气度，他那个懒怂窝里横暹罗正弓着背站在狐狸背后，浑身炸毛，尾巴竖得老高。
　　暹罗没留意主人醒了，他正在盘算咬狐狸的哪个耳朵。

　　他算得很准，一个弹跳就猛落到狐狸肩上，继而猛一口咬他耳朵，一气呵成，不到一秒钟就攻击成功。这都是他每天在家跑酷练出的绝世身手。
　　狐狸疼得嗷嗷叫，骂骂咧咧打他，小猫咪已经跳上了吊灯，借着总裁给他装修的直通所有房间的豪华猫行道溜到房间另一边了。
　　一人一猫在总裁两百平的房子里开始追逐战。书架花瓶台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暹罗有点慌，他怕总裁生气。他有次把总裁的奖杯从桌上推下去了，总裁没打他，但好几天都很蔫。
　　这一慌，就没躲开狐狸扔过来的一本硬皮精装《宠物饲养指南》。
　　喵生完了！暹罗很不服气，他来到这个世上不到两年，早早和妈妈分开，遇到的主人是个基本不在家的狗派，虽然小猫咪热爱自由，但他是一只暹罗，暹罗是会孤独的猫。
　　他从猫爬架上摔了下来，没力气逃了，干等着狐狸最后一击。和人类相比，猫还是太弱了。下辈子要变成人，他想。
　　但是狐狸没追上来。
　　暹罗听到“哐当”一声。他睁眼，看见主人一手把狐狸两只手拧在背后，膝盖压制着他，一手拿了把□□，抵在狐狸脖子上，阴森森说：“滚。”

　　总裁气势太强，吓得狐狸连滚打爬逃走，连门都忘了关。他刚走，总裁就歪倒了，靠在墙上休息。
　　暹罗震惊了。他只知道主人很强，因为阳台上的沙袋比他的挠爪专用沙发还破。但主人比他想象中更强，明明一副吃了猫草的样子，居然还能单手打人。
　　总裁：“蠢蛋，没事吧？”
　　暹罗喵了两声，跑来蹭蹭总裁的手。
　　总裁揉他脑袋，说话声音很温柔：“谢谢你。”
　　就是这个！再揉揉嘛再揉一下！暹罗开始打呼噜。虽然主人是个狗派，但揉脑袋的水平很令猫满意。
　　但是只揉了一下下。暹罗不满意，正要开嗓门吼，总裁开始摸他脖子，然后是腿、爪子、肚子、尾巴尖，全身都轻轻捏了个遍。暹罗没在意，他把理解不了的性癖都归结为主人是个狗派，姑且还算舒服，躺平任捏。
　　总裁捏了一遍，没发现哪里受伤，松了一口气，扯下来领带缠住受伤的另一只手。还好他在沙发底下看到了暹罗藏起来的□□，把手掌划伤，痛觉刺激神经，让他能跳起来把小叔叔一击制服。
　　暹罗这才注意到总裁的手，他蹲坐在一边，静静观察主人。总裁平时都是大背头，现在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没那么凶，好像还有点乖；扯领带的样子也和平时很不一样……主人如果是猫，说不定比附近的流浪猫大哥还帅气。
　　这让暹罗想起来一件事：他快到发情期了。总裁之前觉得绝育不够人道，都是用手帮他的。
　　总裁也想起来这件事了：“你今天这么狂暴……是不是绝育比较好呢……”后半句是自言自语。

　　暹罗呆了：喵的我刚救了你，你居然这样报答我？气得他破口大骂。
　　“好吵。”总裁继续揉他脑袋，但暹罗还在骂，他想也许小猫咪想自己待一会儿，猫都是有个性的自由的小动物，还是不揉了吧。
　　于是总裁坐在地上睡着了，他实在太累了。
　　暹罗恼了，继续骂：想绝育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揉头！我知道，要是换成狗，今天肯定不会让你受伤，你也不会嫌狗狂暴！反正狗本来就是狂暴又不优雅的傻东西！
　　暹罗骂累了，跑去猫窝躺着，开始忧心他的猫生大事：绝育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宠物猫总要挨这一刀。流浪猫大哥就是不想挨刀才流浪的。
　　绝育等于宠物猫，不绝育等于流浪猫，所以不想绝育等于流浪。
　　暹罗决定离家出走。反正他只是总裁的代餐。他舔舔主人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跑了。
　　这天晚上三点钟，狐狸男被醒来的总裁找上家门：明知道别人家养猫，走的时候还不关门，能再打你一顿吗？

　　暹罗猫讨厌草丛，草丛比不上纸箱子，比不上总裁的床，连他的猫窝都不如。他有点冷，还有点饿，他仰头看着家里亮着灯的窗户，心想要不认怂还是回家吧。
　　然后他就看见他的主人衣衫不整地跑下楼，冲进车库开上车就跑了。
　　明明是半夜哎！这么急着去买狗？无缝衔接的渣渣！暹罗又想骂人了，又有点委屈，虽然他是没心没肺的小猫咪，不在乎主人不喜欢猫，但是他真的有点委屈了。委屈着委屈着他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他发现他的照片被贴了满小区。这下方圆十里的家猫野猫都认识他了，一只舍弃荣华富贵奔向狂野生活的酷猫咪。他有点骄傲。
　　直到他看见狐狸男和总裁拿着照片到处问人。总裁是个工作狂魔，从来没有翘过一天班。现在是大白天，他头发还是软软地盖在额头上，手上的领带没拆，衣服也没换，眼睛红了一圈。
　　猫生第一次的，暹罗开始怀疑自己：说不定总裁还蛮喜欢他的？

　　暹罗决定考察一下总裁，要是总裁真的那么需要他，他不是不能回家。
　　不过总裁第二天就上班去了。
　　暹罗心想这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得养一大家子人，嚯，那一大家子，他在总裁家看过全家福照片，他家人比暹罗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猫都没那么能生！
　　机智灵敏的跑酷高手小暹罗避开路人耳目，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回家，哈哈哈总裁那个笨蛋，居然还没锁门。
　　他大摇大摆跑回去，先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无缝衔接的新狗，肯定是藏起来了。不过他不在乎，没找到就算了，他直奔他的猫碗，一口气吃个痛快。吃完他开始舔毛，草丛太脏了，他有点受不了。舔完了他想睡一觉，于是他跑进卧室，坐在总裁的枕头上。他喜欢那个枕头的味道。
　　然后总裁就回家了。
　　暹罗还没来得及跑，被总裁一把拎了起来，和昨天一样的手法，把它从头到尾捏了个遍，才放下来。
　　暹罗仰着脑袋和总裁对峙。
　　总裁看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坐了下来，把脸埋进他身上，吸了两口，小声说：“吓死我了，不要再乱跑了。”暹罗身上灰尘的味道让总裁打了个喷嚏，但他还是轻轻靠着他的猫。
　　暹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舔舔总裁的手，心想：不能跑了，要不然还是绝育？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变人。
　　所有的猫咪都知道变人的方法，只是做人类不如做一只猫自由快乐，而且变人的方法有点难，需要四脚朝天在五分钟内做三十个空中自行车和三十个仰卧起坐。对矫健的暹罗来说倒是小事一桩，就是有点丢猫。
　　他卧在总裁的旧T恤上思考猫生。不变人就要绝育，变成人，他就和总裁平等了，就算是总裁，也不能随便把一个人绝育；但总裁很可能把他赶出家门，总裁的人生信条就是不劳动者不得食，他最讨谈混吃等死依附他人的人，比方他的那群家人。
　　有没有办法既不绝育，又能继续快乐生活？暹罗想来想去，找到了绝妙的办法：变成总裁的家人。
　　总裁不在家时，他看过很多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狗血电视剧，他知道人类怎么诱捕另一个人类，他肯定会成功的。
　　妙啊！反正家里也没有人，暹罗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变人仪式。
　　总裁正在公司听下属的报告会，手机提示他摄像头拍到了新内容。小猫丢失以后他就赶紧给家里装了摄像头。然后总裁就看到了他的猫在家坚持不懈地做空中自行车，总裁第一次开会跑神了，偷偷笑，笑着笑着他愣住了：他看见他的猫忽然变成了一个裸男。

　　暹罗对自己变身后的样子很满意，如果是人类，他就会是这样英俊潇洒的小酷哥。他在总裁的衣柜里翻了一套运动服，穿上出门。
　　总裁直到会议结束，都没反应过来，他亲眼看见他的猫变人了，他第一反应是把摄像头关掉：偷窥小猫咪是很正常的，但偷窥人很不正常。可是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道德心，会议后他回到办公室，把门锁好，做贼一样重新打开摄像头，找了一圈，没找到小猫咪。稍微倒退一点，他看到那个裸男偷了他的衣服，大摇大摆出门了。
　　总裁想静静。

　　暹罗用总裁放在家里的钱，打车来到总裁家族企业楼下。他是一只很有社会经验的小猫咪，对入乡随俗、变人就要像个人这件事有着很明确的认知。
　　他对着门口凶巴巴的保安说：“我要见总裁。”
　　保安心想你谁啊你见总裁？我都没有见过总裁，但他很得体：“你得有预约。”
　　暹罗：“不用预约，我是他的家人。”
　　保安：“他的家人我们这里都有备案，人脸识别直接进，你进去吧。”
　　暹罗：“……我是他乡下老家的家人，来城里投靠他。”
　　保安：“你是想找工作？”
　　暹罗：“我不工作，总裁会养我的。”
　　总裁还在想回家怎么面对他的猫，不知道他的猫已经在楼下和保安打起来了。
　　暹罗咬着保安的手指不放，心想只要门口有骚动，总裁就会下楼看，然后对打架酷帅狂霸的我一见钟情，发了狂的要娶我，他妈妈还会甩给我一百万要我离开，不管什么结局都是计划通，妙啊！

　　总裁没来，保安队长来了。
　　保安队长是个慧眼识英才的伯乐，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根骨奇佳很能打架，是个当保安的料，不如招安当临时工，工资给那个被咬烂手、抓烂脸的保安当医疗费。
　　暹罗：虽然没有直接见到总裁，也算是前进一步吧。

　　总裁晚上推了应酬，一下班直接回家。进门就听见他的小猫嗷嗷叫，冲过来蹭他腿。要不是总裁把今天拍到的东西看了三十遍，肯定会很惭愧，他居然怀疑他的小猫咪。
　　总裁提着猫，一起窝在沙发上。他揉着小猫发呆，心想该怎么开口。
　　暹罗很庆幸，还好临时工下班早，差点就穿帮了。总裁太会揉猫了，摩多摩多再揉揉！他把四肢摊开，呜呜叫着。还是当小猫好，临时工跑来跑去巡逻虽然很开心，但还是累死了。
　　揉着揉着，总裁把他端起来，一人一猫对视，总裁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
　　暹罗愣住，用那双湛蓝无辜的眼睛望着他的主人。
　　“之前你跑丢的时候我就在想，”跟一只猫说话实在太傻了，总裁有点不好意思，“可能这里对你来说太拘束了。你是自由的小猫。”
　　暹罗用力伸长了胳膊和脚，想踹总裁的脸：为了你我冒着绝育的风险跑回来！我辛辛苦苦变人打工！根本就是你不想要我了！你是不是有狗了！
　　要是平时，他就要扯开嗓子大骂了，但是今天他骂不出来。他好累哦，做人真是太累了。
　　肉垫砸脸的感觉很舒服，暹罗没有伸指甲。总裁任打任骂，心想再观察几天，万一他猜错了呢？他知道自己不是很称职的主人，明明没空陪伴，还是养了传说中的黏人精、嘤嘤怪。如果小猫要自由，他会给他自由，但最好是安全的自由，城里的流浪猫还是太苦了。
　　这天晚上，暹罗居然在猫窝里睡觉了，总裁摸摸他的脑袋，确信自己被猫讨厌了。平时早上他都是被脸上的猫闷醒的。

　　暹罗确信主人有狗了。他必须加紧成为总裁家人的计划，不然新狗一来，就该旧猫哭了。他勤勤恳恳当了一星期的保安临时工。但总裁都是直接走总裁通道的，到车库上电梯直通办公室。他想见到总裁，得努力干到保安队长那个级别。
　　他是一只聪明的、入乡随俗的小猫，可是他不知道人类社会的职场这么残酷。他仍然每天坚持带水，等待着那个渺茫的时机，在一瞬间把水泼到总裁身上，然后嘤嘤嘤撒娇道歉引起总裁注意。
　　总裁觉得自己很像偷窥狂，每天都要检查摄像头，看他的猫做空中自行车、变人、偷衣服、出门。等他想起来他可以检查一下他的猫出门干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总裁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联系警察、申请许可、寻找他的猫的踪迹，足足花了他四天时间。
　　于是一星期以后，暹罗小酷哥如愿见到了总裁。

　　他当时正在花坛里执勤，看见一只顶漂亮的蝴蝶，四下没人，就放开胆子撒丫子追，追着追着，就追到了总裁身边。
　　总裁一早下楼，清场，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的快乐小猫咪，等待他发现他。
　　暹罗傻了，为了追蝴蝶，他把水放地上了，有点碍事。这是千钧一发的机会！他想跑回去拿水，被总裁一把抓住了胳膊。
　　总裁凑上来仔仔细细看他的脸，摄像头里看不清楚。他的猫在暹罗里是最标准、最漂亮的海豹重点色，变成人，也是端端正正白白净净的小酷哥。总裁在一瞬间想到了他读书时喜欢的男生，他到现在也喜欢那个类型的，看到那样的男生，会让人想到夏天、阳光、篮球和碳酸汽水。
　　暹罗犹豫：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虎躯一震歪倒在总裁怀里？时机到没到？
　　谁想总裁盯了半晌，嘀咕道：“鼻头有点雀斑……”
　　喵？这是嫌弃他长得丑？如果他现在是猫，他就炸毛了。
　　耳朵和手都很正常，总裁不知道是该快乐，还是惋惜：虽然海豹重点色是最好的，但猫和人毕竟不一样啊……

　　那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总裁想要潜规则公司新来的保安临时工，据说还是个傻的。谣言被知情人士保安队长平息：那是总裁乡下来的亲戚，挺好看，看起来像是总裁的亲戚，不傻，就是有点愣，毕竟乡下孩子。
　　总裁顾不上他的名声，把暹罗拉进办公室，开始哲学审问：你叫什么？打哪儿来？想干嘛？
　　暹罗不想说他叫“咪咪”，说他叫瓶盖儿，从乡下来。瓶盖儿是这世上最酷的东西！至于想干嘛，他不想欺骗总裁：“我想当你的家人。”
　　总裁很有商业谈判的经验，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所以在听到前两个回答时他没有笑，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愣住了。
　　家人是什么？是爷爷那样的，还是小叔叔那样的？爸妈也不怎么样。他的家人基本都差不多，他们要么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要么想要让他变成更标准的样子以后，再从他身上获取什么。虽然他也不太清楚标准是什么样。
　　瓶盖儿感觉到总裁不太高兴，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间办公室，绝不能功亏一篑。这正是时机！他得安稳一下总裁。不过接下来的动作是他出于本能做的，而不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他坐在了总裁腿上，抱住他的脖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脸，问：“你不开心吗？”
　　总裁比愣住更加愣住了。

　　瓶盖儿还想舔舔总裁的脸，但是被总裁推开了。总裁几乎是从沙发上弹射起来的：“你离我远点！”
　　这激起了猫咪内心的胜负欲：喵的这弹跳能力，比我差不了多少啊！瓶盖儿开始想，他用人类的身体，能不能有总裁这么强悍的下肢力量。
　　总裁虽然是个总裁，但他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是个道德水准很高、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他有点脸红，脑袋还热。他捂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了：他的猫不是想离开他，可能最近猫粮吃多了，或者上次打架应激了，他想找事。
　　总裁对这结论很满意，他一手挡在身前，不让瓶盖儿再靠近他，一边说：“现在开始我们是家人了，你可以吃我的住我的，要啥买啥，但是，不要这样了。”
　　瓶盖儿想了一下，补充说：“你还不能给我绝育。”
　　“嗯。”总裁还沉浸在蹭蹭的余威中，没在意他说了啥。
　　瓶盖儿开心了，他的计划天衣无缝顺风顺水地实现了，他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猫。
　　这天晚上，瓶盖儿成了总裁的家人。

　　小猫想找事，就找吧，反正他的家人也总给他找事，他们还没有小猫那么可爱。总裁很配合，他带瓶盖儿回家了，还给瓶盖儿订了张新床，打算摆在书房里。
　　一进门，瓶盖儿就说：“你养猫啊？”
　　总裁心说你不就是？但他表面很淡定：“是，一只暹罗。”
　　瓶盖儿大摇大摆在屋里走了一圈：“怎么不见他出来？”
　　“啊？那我叫叫他？”总裁开始喊咪咪，喊了两声也不见猫，就接着说：“可能出去玩了吧，小东西有点野。”
　　瓶盖儿盘腿坐在沙发上，哦了一声。
　　总裁关好门，给他指哪是洗手间、哪是卧室，又说晚上让瓶盖儿在主卧凑合一晚上，总裁睡沙发，明天收拾了书房，就能住下了。瓶盖儿嗯嗯啊啊答应。
　　总裁洗澡，换衣服，问他还想要啥，问不出来，就自己进书房接着工作。
　　到了半夜十二点，书房的门被瓶盖儿踹开了：“你猫还没回来！你猫丢了！”
　　总裁抓抓头发：“他可能是一只热爱自由的小猫。”
　　“不是！”瓶盖儿很生气，但他终于能用可以沟通的语言跟总裁吵架了，这一点他很满意，“暹罗是家猫！宠物猫！根本就不能流浪！外边特别冷，还有流浪狗，还有坏人，还有车，你都不担心他吗？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小猫！”
　　他噼里啪啦吵一通，坐在总裁腿边生闷气。
　　总裁忍不住笑，轻轻揉他的头发：“我很爱他，但他可能不知道吧。”
　　瓶盖儿立马就接腔了：“真的？”
　　“嗯，我给他吃的、用的，从不对他生气，也不要求他什么。我只是看着他就会感到快乐。”
　　“可是你很少摸他。”
　　“摸他？”
　　“是啊，虽然是小猫，但也会有想要黏着主人的小猫，也有需要陪伴的小猫。”瓶盖儿被摸得很舒服，说话的口吻也放软了，懒洋洋的。
　　总裁问：“你觉得咪咪想要我多陪陪他？”
　　瓶盖儿有点犯困，打个哈欠：“我又不是你的猫，我怎么知道？”

　　第二天早上，总裁是被脸上的猫闷醒的，沙发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挤得总裁出了一头汗。
　　桌上放了一张纸条，歪七扭八写了一堆字，是瓶盖儿想要的东西。总裁拿起来看，暹罗就在他脚边绕啊绕，喵呜乱叫。他干脆坐下来，抄起猫一起看，一边看一边揉小猫的脑袋，嘀咕说：“小东西挺不客气。”
　　暹罗开始骂人。总裁赶紧说：“他值得。”
　　他把纸条收好，收拾好自己，检查了自动喂食器都很正常，临走前想起昨天和瓶盖儿的谈话，抱起小猫亲了一口：“爸爸出门了，你在家好好的。”
　　趴在窗口，看见总裁的车走远了，小猫赶紧开始蹬自行车，他急不可待地想要变回人，然后大声骂出是个男人都要说的那句话：“你才是儿子呢！”
　　瓶盖儿气冲冲在家里乱转圈，想把桌上的东西都扔地上，但总裁把桌上东西都收得很妥帖。他还想咬沙发，但变回猫要把变人仪式倒做一遍，太麻烦了。好在他生了一会气，就把这事忘了。
　　后来，总裁买的新床、零食、游戏机、新衣服、小水池、新玩具，陆陆续续全到了，瓶盖儿等工人都走了，把所有的快递都拆了，然后变成小猫，愉快地钻进了他的各种纸箱里。
　　总裁隔着摄像头全看到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愧疚，相反，他感到了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负担的快乐。

　　这快乐没有持续太久。总裁的办公室来了不速之客，他的二表哥。他不太喜欢这个二表哥，因为爷爷本来定下的继承人是二表哥，但是这人比他聪明，知道怎么装傻，爷爷发现二表哥不牢靠，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了。
　　说二表哥是总裁的一生阴影都不为过。
　　他不想跟二表哥说话，二表哥很有自知之明：“没事我就不来烦你了。”
　　总裁低头看文件。
　　“你的小金丝雀，”二表哥开门见山，“全家都知道啦。”
　　总裁抬起头：“那又怎么样？”
　　总裁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奔三青年，钻石王老五，但出生至今都没有被人抓到过任何恋爱的苗头，一出事就是这么大的新闻，二表哥很开心：“你不会动了真心吧！”
　　总裁皱眉：“爷爷安排我的工作都完成了，家人的钱也都按时发了，小叔叔的事我没有擅自行动，交给他亲自处理。只是一个朋友，算什么事？”
　　二表哥严肃起来：“爷爷想见他。”
　　“不行。”
　　“我也想见。”
　　“没门。”
　　“我都快把照片背下来了，确实长得不错。看你这样子，是想要定下来？”
　　总裁心想，如果是瓶盖儿，也不是不行。他想起来他在摄像头里看到的事，感觉有些很轻柔的东西在胸腔里起伏着，他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二表哥观察他的脸色，看了很久，笑笑说：“我骗你的，老头子不在意，他觉得你不会当真的。”
　　“那你来干嘛？”
　　二表哥叹息：“你情商太低，我担心你被骗。骗钱是小事，别被骗感情了。”
　　此时此刻，他担心会欺骗弟弟感情的那个人——那个猫，正在做仰卧起坐，他玩纸箱玩累了，想去试试人类的游戏机。

　　今天总裁也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做。他想要多陪陪他的猫。
　　进门时，瓶盖儿正坐在电视前打游戏，听见他进来，便按了暂停，扭头说：“你回家啦？今天好早。”
　　其实二表哥的话让总裁心情有点差。他很了解他的家庭，他养一只金丝雀，谁也不会在意，但如果想一辈子只养这一个，是不行的。每个月底他回宅子汇报工作，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陌生女性，他很清楚老爷子想干嘛，按理说他应该没这么排斥，毕竟他从小到大就被安排好了。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哪怕是被安排，他也想被安排一个他喜欢的女性。很无奈的是，他喜欢男人。
　　他在读书时遇到过那样的男性，青春昂扬、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总是生活在夏天。看穿他底细的二表哥说过，他喜欢的类型是年下小奶狗。
　　虽然二表哥很聪明、很懂得人心，但这件事他猜错了，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确切说，是他憧憬羡慕的类型。
　　他深深叹息着，打算把坏心情都抛在门外，然后推开门，听到他的猫快乐的问候：“你回家啦？”
　　总裁感觉鼻子有点发酸，但他很快抑制住了，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不可以哭。悲伤是弱者的行为。
　　他走到瓶盖儿身边坐下，看着暂停的游戏画面，习惯性地揉他脑袋，说：“我想早点回来陪你，饿不饿？”
　　瓶盖儿望着他的眼睛，眨巴眨巴眼，在他掌心蹭了蹭，说：“我吃过东西了。你快陪我打游戏，这里好难。手柄这玩意儿真难操作！”
　　总裁想说他还有工作，但只是一会儿也没关系，就点了点头。
　　瓶盖儿很愉快，指挥总裁把茶几推远一些，要他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然后他像一只小猫那样，钻进了总裁的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他的人体座椅：“我们来比赛吧，输了的叫爸爸！”

　　总裁第一次没有当天就把工作完成、没洗澡就累得睡着了，但是无所谓，他做了一个蛮好的梦。临睡前，他想他这几天真是经历了好多计划外的第一次，感觉倒是不坏。醒来时，他发现他和瓶盖儿抱在一起，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他身上还裹了一张毛毯。不知道是他俩谁拿来的。
　　他想把瓶盖儿抱回书房睡，但稍微一动，他就醒了。瓶盖儿好像忘了自己是个人，而不是猫，睁眼看见总裁，就哈哈一笑，凑上来舔他的脸，然后伸懒腰，迷迷糊糊说：“你抱抱我，还想再睡……”他话没说完就又睡着了，还开始打呼噜。
　　总裁不敢动了，他不想吵醒瓶盖儿，但他还要上班。他很艰难地把沙发上的靠垫拿过来塞进瓶盖儿怀里，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瓶盖儿一把抱住靠垫，把头埋进去，睡得更香了。
　　总裁心想，他和靠垫是一个等级的。
　　今天去上班时，总裁也记得要亲亲他的猫。瓶盖儿睡得口水横流，没有发现。

　　后来，总裁又有了很多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这些事都成为日常。
　　总裁学会了偷懒和拖延，只做非做不可的工作，一下班就早早回家，和他饲养的人类——有时候是猫咪，一起打游戏、闲聊天、玩巡回球……瓶盖儿总能找到许多新鲜有趣的事，好像永远也不会疲倦，总裁陪他一起做，曾经以为无聊的事也变得很有趣。比方一起看窗外的鸟，总裁发现原来鸟和鸟长得不一样。
　　他们有时候会出门散步。瓶盖儿是个跑来跑去的人来疯，什么都让他感到好奇，他把遇见的事不厌其烦地分享给总裁：这棵树上有个洞，那株草会开花，刚刚路过的人肩膀好方，天上在飞的居然是蝙蝠，阳光底下树叶的影子是圆形的白色斑点……瓶盖儿眼里看见什么，他的心里就在想什么。总裁心想，他就做不到，他走在有这么多神奇事物的路上，什么也看不见，满脑子都是各种烦心事。
　　瓶盖儿还很执着地想当他爸爸，被拒绝多次以后，觉得做大哥也勉强可以，总裁答应了，他拍着总裁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人类了。
　　总裁想笑，他的猫确实傻乎乎的。
　　他们常常聊天，瓶盖儿对他的工作毫无兴趣，搞不懂为何总裁不去做些更有趣、他真心喜欢的事。总裁答不上来，他确实没有真心喜欢他的工作，但也算不上憎恶，可能大多数人都在过这样的生活。
　　偶尔会聊到他的家人，瓶盖儿很困惑：总裁已经是年纪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记得自己老爸老妈是谁、还得听他们的话？
　　总裁笑笑：“人的感情还是很不一样吧。”
　　瓶盖儿耸肩：“人的感情好奇怪，我要是爱你，就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说完就扭头去做别的事了，他的专注力大概只能持续十分钟。
　　总裁感觉心脏跳得厉害，他看着眼前的人，一再提醒自己他是只小猫咪，却还是难以自持，想摸摸他的脸，想要问他：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呢？

　　日子就这样很平静地过，瓶盖儿习惯了人类的身体，每天玩得很开心，也忘了催总裁去找猫。总裁觉得他从瓶盖儿身上学到了快乐的秘诀：人应该像一只小猫那样活在当下。
　　当然，人做不到。
　　他们一起生活了半年时间，直到这次跟爷爷汇报工作，老头子才提起瓶盖儿的事：“你的金丝雀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掉？”
　　总裁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好像随着年龄增长变弱了，谁会用“处理”这个词形容人？他顿了顿，很恭敬地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早点处理掉，时间久了，没有哪位正经姑娘愿意嫁给你。”
　　这也很好笑，正经姑娘才不会嫁给保养金丝雀的男人。他继续说：“来日方长，我还很年轻。”
　　“不，你已经年纪很大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总裁忍无可忍：“家里的孩子够多了，不缺我一个。”
　　“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只有你一个。我们老总家全凭总裁你开枝散叶。这是你的使命。”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一敲，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
　　总裁离开爷爷的宅子，出门时看到二表哥家的小孩在草地上和两只狗玩儿，他出神地看了好久，想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他在小孩这个年纪时，爷爷不许他贪图玩乐，他看着家族的小孩们和狗一起玩，最大的梦想是长大了拥有一只狗。不需要像家里这样是名贵品种的狗，是一只田园小土狗就够了。
　　他想带着他的小土狗，在无尽的草地上尽情奔跑，玩闹，跑累了就躺在草地里晒太阳，沾一身的草籽和泥土，风从他们身上吹过去，他们和风一样自由。

　　但总裁长大以后才明白，人本来就不是自由的，连养狗这件事都不得自由。
　　狗狗需要很多的陪伴和爱护，要定时遛，要带他社会化、交朋友，带他出去玩。他没有时间养狗，即使有，他也不愿意在公寓里养狗。他自己就是公寓里的狗。
　　于是做了很多功课，他带回了一只小小的暹罗猫。黏人，爱玩，爱闹，甚至可以带出门去遛、可以捡球。他把曾经的梦想揉碎了，重新组合、压缩，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然后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这个替代品上，假装自己不想要、不需要任何东西了。
　　总裁请了几天假，回家和他的猫待着。
　　他想起瓶盖儿刚来家时，确实很黏人，绕着他跑来跑去，他在房间里走路，不小心就会踩到他的尾巴。小东西就大叫着骂人，骂着骂着就忘记了，又跑来找他玩。
　　他原本想给瓶盖儿多拍一点照片，记录他成长的样子，但是工作忙起来，就忘记了。
　　瓶盖儿有很多玩具，即使咬坏了也还是很喜欢，但是钟点工打扫卫生时总是随手把那些玩具当垃圾扔掉。等他回家，瓶盖儿叼着藏起来的小破球找他告状，他以为那是在索要新玩具。
　　还有一次，瓶盖儿弄碎了他的奖杯——中学生作文大赛特等奖，当时的老师说，他未来兴许能成为作家。他很珍惜那个奖杯，搬家只带了这一个奖杯。奖杯碎掉的时候他很生气，吼了瓶盖儿，小猫咪低着头呜呜叫，绕着他求饶，他没有原谅。
　　总裁满怀歉意，他现在才明白瓶盖儿为什么会觉得他不爱他。想起这些，他就要把瓶盖儿拉进怀里揉一揉，亲亲他，想为他做更多的事。可是他也知道，瓶盖儿什么都不需要，也没有怨恨他。

　　总裁以为有了小猫，他可以不奢求什么了，但很奇怪的事，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些早已习惯的事，忽然让他感到痛苦了。
　　瓶盖儿最近不打游戏了，他开始种猫草，并且很得意地跟小区其他小猫宣传说，他在种违禁植物。
　　总裁陪瓶盖儿给猫草浇水，一起看电视、看家里的鱼缸、看窗外的鸟，无所事事地看了好几天。
　　瓶盖儿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陪着他一起打闹，在夜里非要抱着他一起睡觉。
　　等到假期结束的那一天，两人像往常那样靠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瓶盖儿分神趴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沙发底下找什么东西，总裁觉得是开口的时机了：“你想不想换个地方生活？”
　　瓶盖儿猛一抬头，脑袋撞在沙发上了，他很担忧：“你破产啦？”

　　如果是破产，事情倒好办得多，总裁心想。然后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想逗一逗瓶盖儿：“差不多吧，这个家里的东西都要卖掉，我们只能买得起乡下的房子。”
　　瓶盖儿点头：“我那个咬烂的玩偶可以带走吗？”
　　“嗯。”
　　“那就好呀。”瓶盖儿满不在乎，又重新趴回去，在沙发底下找东西。
　　总裁以为他没听懂，强调说：“现在的生活都没有了。游戏机、玩具、空调、地毯……你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没有了。”
　　瓶盖儿很淡定：“猫不嫌儿丑，猫不嫌家贫……我，我是说我！”他赶忙纠正，正襟危坐看着总裁：“我是你爸爸、你大哥，我会照顾你的，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你要养我？”
　　“在乡下应该不太难。”他听说乡下人会晒小鱼干，偷小鱼干养总裁，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总裁叹息，瓶盖儿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猫咪，他早知道。于是他把话题摆正了：“逗你呢，我是说，你如果愿意，可以到乡下生活。我给你买了一座房子。”
　　瓶盖儿抓住了重点：“我？”
　　总裁避开他那双琉璃似的漂亮眼睛，絮絮叨叨地说：“大概是刚接你回家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我在书上看到，小猫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大，你又很能折腾，家里的猫爬架都坏了三个。我想也许你会更喜欢乡下，空气更好，也没有那么多水泥地，你可以在外面散步。有很多树，很多虫子，院子里有一座水池，养了很多鱼，比家里的水族缸好看多了。房间里装了地暖和空调，你不用担心温度，到了冬天打开地暖，就不担心你变糊了，你可以永远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漂亮的小猫。”
　　总裁说出了瓶盖儿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但是他自动忽略了这件事，而是跳了起来，大声问：“那你在哪里呢？”
　　总裁低着头：“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一起。”
　　瓶盖儿生气了，他在屋里绕来绕去，憋了一肚子想骂人的话，他向来很能骂人。但是他绕了十圈以后，开始躺在地上做仰卧起坐。
　　总裁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么大一个人，忽然就没了，变成了一只小猫咪。
　　他的猫龇着牙冲上来，四肢在他胳膊上、脸上乱打一气，嘴巴里嗷嗷呜呜叫得震天响，足足骂了十分钟，把小猫累坏了。
　　总裁想捏他的耳朵，他扭头就跑。
　　那以后连着好几天，总裁回家，都找不到他的猫，只有每天减少的水和猫粮提醒他猫还在。

　　瓶盖儿很生气，他气得骂了好几天。每天吃了喝，喝了睡，睡饱了就在阳台上破口大骂，骂他的主人是个混蛋。
　　总裁被邻居投诉了好几次，每天出门都偷偷摸摸的，生怕遭到白眼。他必须和他的猫谈谈了。
　　他破天荒地找到了二表哥：“我把很重要的人惹生气了，有没有办法哄他？”
　　二表哥推了所有事，买了最大包的瓜子，拉他去喝酒：“买辆车道歉呗。”
　　“他不稀罕。”
　　“胃口不小啊，买套房子吧。”
　　总裁很苦恼：“就是因为房子，他不要。”
　　“房子也不要？你这金丝雀也太有个性了！难怪迷得你五迷三道的。”二表哥想了想，“道歉这事儿得看人，送房送车不行，你跟他讲讲道理？”
　　总裁发愁：“他不太讲理。他自己就是道理。”
　　二表哥惊奇：“又不讲理又不爱钱，这怎么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这你总该知道吧！”
　　总裁喝了一小杯酒，眯着眼睛想瓶盖儿喜欢什么。
　　他喜欢纸箱、橡皮圈、瓶盖、破球、破沙发、破玩偶、猫草、游戏机、地毯、骂人、对着他的脸放屁、在家里跑酷、踹开一切挡路的东西……但这些都不是答案。
　　瓶盖儿喜欢他，总裁知道。
　　总裁沉默了，二表哥一拍大腿：“世界杯！没有男人不喜欢世界杯！”
　　总裁没听见二表哥说啥，借着微微的醉意，他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在那个被他掩藏起来的细腻又文青的自我的世界里，他看见自己很无助地叹气：“可是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他喜欢瓶盖儿，是人对人的喜欢。即使他知道瓶盖儿是小猫，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把他当人看。瓶盖儿坐在他怀里打游戏的时候，他觉得如果世界终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瓶盖儿喜欢他，是哪种喜欢？

　　总裁只喝了一点酒，酒壮怂人胆，他决定回家和瓶盖儿谈谈。
　　推开门，瓶盖儿不在，他看一眼猫粮，少了不少。总裁松一口气，脱下外套，坐在平时他们坐着一起玩的地毯上，开始自言自语。
　　他记不太清他说了什么，可能骂了骂老爷子，为他找小猫做狗狗代餐的事道歉，又骂了骂老爷子，最后说到他的梦想，说到瓶盖儿怎么在他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带来那些他以为从来不属于他的东西。
　　说到后来，小猫从衣柜里跑出来，跳进他的怀里。
　　总裁揉揉小猫的头，很温和地说：“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想放弃现在的生活，带你一起走。但那个前提是，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不然的话，那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他把脸埋在小猫柔软的身体里：“如果不是，我希望你离开我，这是我的私心。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再去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他在发抖。只要他不说，继续和老头打太极，他就可以和瓶盖儿一起度过现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常。但快乐越是长久，放手就越是困难，他害怕哪一天，他会不顾一切、哪怕用强迫的手段，也要留下他的猫。他早晚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爷爷那样的总裁。
　　瓶盖儿难得的很安静，他听完，轻轻叫了两声。他们抱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瓶盖儿心想：人类是可怜又脆弱的动物。

　　总裁睡醒了，他躺在他的床上，清早很和煦的阳光包裹着他。他不太记得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如果他想起来，他会羞耻得想一辈子藏在被窝里。
　　他起床，看到瓶盖儿已经变回人，在客厅里坐着摆弄东西。
　　这画面让总裁心一颤。他真喜欢这个人，这个人不仅是夏天，还是春天，连秋天和冬天都会变得很好。保安队长跟他说，全队的人都很喜欢瓶盖儿，他虽然有点愣，但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会让每个人都感到放松。
　　这句话其实让总裁吃醋了，他不太想让别人喜欢瓶盖儿，但是酸劲儿过去以后，他觉得没关系，他不仅喜欢瓶盖儿的快乐，他还喜欢瓶盖儿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任性，大方求包养的坦荡，还有他那点不太直接说出来，可是总裁能感受到的温柔。这些地方，别人都不知道。
　　他最喜欢瓶盖儿对他说“你回家啦”，不管回来时瓶盖儿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看向他。
　　总裁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太肉麻了，不想了。他凑过去问瓶盖儿：“睡醒了？”
　　“嗯。”瓶盖儿把他往身后一推，头也不回，“先别过来，你等一下。”
　　总裁乖乖退了两步。
　　“人类好麻烦，我想了一夜你的意思，人对人的喜欢，是不是想□□那种喜欢？”
　　总裁脸一红，眼睛往旁边瞟：“也不全是。”
　　瓶盖儿专心致志地做着手头的事，继续说：“可是之前我发情的时候，你已经用手做过了。电视里说，这种情况你应该对我负责。”
　　总裁结巴了：“那时候，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能变人，我要是知道……”
　　“也没啥好负责的，是猫的话就不用负责。”瓶盖儿接着说，“人的喜欢，是不是只和这一个人□□？”
　　总裁想了想：“理想情况下是这样。”
　　“我倒是不介意，毕竟很舒服嘛。”
　　总裁心想：yes！毕竟是他单身二十几年的技术，他其实不是很有信心。
　　瓶盖儿又问：“人的喜欢，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总裁点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瓶盖儿扭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不是人的喜欢。但是我想，要是我们能一起去乡下，你可以养很多狗，像你从小梦想的那样。我不会吃醋啦，你对我和对狗是不一样的，我闻得出来。其实我去哪儿都行，就是……”
　　瓶盖儿像总裁经常摸他那样，摸了摸总裁的脑袋：“我觉得你去乡下比较好哦，真正想去那里的既不是狗，也不是我嘛。”
　　总裁看着手里被重新粘起来的小奖杯。他那天太生气了，没有收拾碎渣就回房间了。原来他的小猫把那些塑料渣渣都藏在了沙发底下。
　　瓶盖儿把他的奖杯一点一点拼了回来，破破烂烂的特等奖。家里没有人为这种没用的奖开心。
　　瓶盖儿不太明白：“听说好多作家都住在乡下，我是不太懂。你既然想去，去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管你的家人？猫就独立得多。”
　　总裁一把抱住了他的猫，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又想笑，又想哭，便哭笑不得地解释：“因为人类都很蠢，不知道像你这样生活，会简单快乐很多。”
　　人对人的爱是什么？很多人类都不明白，但他的小猫咪早就无师自通了。
　　人对人的爱，是一只小猫知道主人的很多事，谁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他知道主人喜欢狗，但是他不在意，他也不改变自己，他只是用小猫的方式全心全意爱着他，同时祝福这个人拥有一条真正的狗。
　　和他充满占有欲的爱相比，这可太酷了。

　　二表哥最近很烦。他不知道管理家族企业居然要做这么多事，特别是他和废物小叔叔合作管理，他要用半天时间工作，半天时间解决废物小叔叔闯下的祸。
　　他有理由怀疑，总裁找他和小叔叔一起谋事背叛老头，是为了报复他。
　　总裁和他的金丝雀私奔了。
　　老头大怒，但是小叔叔刚拿到了一丁点的管理权就开始疯狂搞事，谁都顾不上去追那对鸳鸯。等到事情好不容易平息，老头也不想折腾了，天要下雨娃要私奔，没啥，他的子孙只有总裁有这魄力，老头想想还挺骄傲。
　　二表哥想撂挑子不干，但是他有俩娃，他得养家。
　　这天晚上，二表哥把案头那本叫《游侠咪咪猫》的儿童故事看了两遍，没发现任何少儿不宜的内容，他有点失望。按理说不应该。
　　那是最近一出版就大受欢迎的系列故事，讲述了一只叫咪咪的暹罗猫大哥，和他叫总裁的猫小弟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神奇的事，解决了别人大大小小的麻烦，故事的最后往往是他们在夕阳下结伴回家，咪咪会说：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可以做自由的小猫咪。
　　二表哥的娃总缠着他念这本书，现在全家族的小孩都爱看。
　　这本书赠送的明信片上，印着总裁坐在屋檐下的背影。二表哥印象里，总裁坐姿板正，总是时刻挺直脊背，一副随时战斗的姿态，但是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懒洋洋的，歪在屋檐下的柱子上。他的院子里有好几条脏兮兮的小土狗，正在泥地里滚来滚去，很快乐的模样。院子里还有一座水池，水池边蹲着一个漂亮的青年人，他正在徒手捞鱼，衣服上净是水渍，看起来一条也没捞到。可是他笑得很灿烂，阳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给人造成了奇妙的错觉：那双眼睛似乎比乡野的天空还要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