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出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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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府东院有一个两进小院落，左临褚府两位高堂的正院，右接大房两位主子的居所，院落里有一树非常瞩目的丁香白，高过红墙，探出院外，正值四月，丁香盛放，片片飘落，下了一地雪。
褚郭氏一身素服，鬓发上没有一根珠钗，容色原本尚可，却偏偏年纪不大眉间已经有了川字纹，加之八字眉，常抿的嘴角，仿佛再添一点，这愁苦就要从她脸上溢出来了。褚郭氏原本住在西南方向上的院落，如今横跨一整个府邸，到了东边这开满丁香白的小院，也不进去，只在院落外探头探脑。
看守院落的小厮认出她是府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寡居郭夫人。说来这褚郭氏也是个可怜人，是府里老大人的弟弟之庶儿媳，老大人的弟弟英年早逝，只留下个庶子，没想到这庶子也年纪轻轻战亡了，留下个刚怀胎的妻子。弟弟唯一的血脉，又是烈士之后，褚老爷子自然要照拂，便将人安置在府里。
说来也巧，褚家正经的嫡小姐褚楚出生后三日，这褚郭氏也在夜里发动了，诞下一名女婴，取名褚念清，以纪念其祖父褚清，小名是阿班，据说是褚郭氏寓意女儿以前朝大才女班姬为榜样。
府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女娃，褚老爷子虽表示二人待遇一致，府里也没人敢苛刻，然而私底从两人的名字和上族谱时便可以看出些许不同。
一个是按照兄长们序齿，取单名，一个则是依照女郎序齿，取双字。所以，在府里，大三天的阿狸反而被叫做九娘，而小一点的阿班反而被叫大娘。对于这个称谓，阿狸表示多亏昌平公主的马那一脚，让自己早早出生了。
小厮见郭夫人在外头徘徊也不进院，职责所在，问了一句：“夫人是有事吗？何不进院？”
褚郭氏仿佛被吓了一跳，畏畏缩缩，欲言又止，却又顺势进了院门，眼睛乱瞄，待看到树下小小的身影后，便直勾勾盯住不动了。
丁香树下，穿着青色衣裳的女童正仰着头，仿佛在听满树的莺啼和雀鸣，粉雕玉琢，跟玉人似的，雪白的脸蛋在阳光下，甚至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不足的是唇色苍白了些，据说是从小便体弱。
就见她一伸手，从树上便飞下一只黄莺鸟，停在女童的双平髻上，啼声婉转，带有韵律，像在给小女童唱歌。
褚郭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当即惊疑不定，不过若是她能听得懂鸟儿的话，那么她便可以听到那唱着歌的黄莺鸟是在说：“阿狸，那边有个女人在瞪你！眼神超凶！她是不是想找你打架，要不要我帮你？”
阿狸无语，生怕这冲动的鸟儿直接上前就啄瞎人的眼睛，安抚地拍了拍她，摇摇头。转过身去，见是一个颇为陌生的面孔。旁边的侍女安娘会意，上前行礼，“郭夫人是走错院子了吗？这是府里九娘的处所。夫人要去往何处，可需要人引路？”
阿狸略想了想，才想起这是住在西南边院子，没见过的堂婶婶。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她的女儿阿班跟自己是府里唯二的女娃，只比自己小三天。见是长辈，阿狸也上前行了礼。不到五岁的小女童规规矩矩地行礼，嘴角一抿，就挤出一个奶瞟，瞧着可爱极了。
然而褚郭氏却无心欣赏，她扭扭捏捏地上前，大手却是毫不客气地抓住阿狸的手，力气大到阿狸挣脱不开，表情似急带狂，“阿狸是吧，婶婶有事求你，你帮帮婶婶吧！”
阿狸没被吓到，倒是周围的仆从被这郭夫人的奇异举动吓了一跳，听完她说的话，更是无语，郭夫人莫不是被魇着了，怎么大白天竟说的胡话，九娘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她能帮到她什么。
眼看九娘的手腕都被抓得青紫了，安娘忙叫她松开。
褚郭氏不听，只自顾自说道：“听说你小小年纪便心善，救了很多鸟，你这么心善，也救救你妹妹吧，她跟你同岁，现在却烧得不省人事！你救救她吧！”
这堂婶一席话，甭说有多少槽点了，然而救人要紧，阿狸便没有多计较，只问道：“堂婶可给阿班请了疾医？”难道是府里下人见人家孤儿寡母的，怠慢了？
褚郭氏：“请了请了，疾医开药喝了下去，可你妹妹还是没有醒来，你快救救她吧！”
阿狸无奈了，她是什么仙丹妙药吗？疾医开药没用她就有用了吗？她也不管这个堂婶为何越过府里的其他大人，反而来找自己。女童的声音稚嫩，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从容：“堂婶，要不让耶娘再请几位疾医给阿班看看？”
然而褚郭氏却没立即点头，反而面带犹豫，最后像是鼓足勇气，终于说明了来意：“其他疾医肯定也没办法的，请那位帮九娘你调理身体的疾医吧！那位神医一定可以救你妹妹的！”
阿狸哑然，先不说堂婶为何如此确信府里给她请的疾医是最好的，甚至还成了神医，就说这神医根本就查无此人。若是没猜错的话，堂婶以为的神医其实是阿狸自己。
阿狸在现代生活的那二十几年，作为一只家燕，活得跟人一样，小孩子在教室里学习，她也停在窗外的树枝做旁听生，还专门挑的重点小学、重点中学，最后高考也像模像样选了北京中医药大学继续做旁听生。除了没有实践经验，阿狸的理论经验十分丰富。
这一世，作为早产儿，自小体弱，大病没有，小病常来，她便有了实践对象，在外人看来便是九娘这几年被调养得越发好，但是显然她的这点小秘密是瞒不过家里头的大人们的，她只说是久病成医，除了几个小哥哥们听了泪眼汪汪的，其他大人都只是“我表面就装作信了”的样子。但是此后公孙氏便对外说是给她请了江南的疾医，只是疾医云游四方，所以行踪不定。
阿狸没法答应堂婶，好在这个时候，仆从们已经悄悄去通知了公孙氏。总是可靠的亲娘速速赶来，一来就把阿狸抱了起来，“弟媳可别为难她小孩子家家的了，那疾医本是我家乡熟人，从来都是他来登门，我们也不知何处去寻他。”
褚郭氏见到公孙氏，尴尬地低头，不敢与其对视，却也不信她的说辞，眉间挤出一个川字，便开始哭诉：“堂嫂你救救阿班吧，她还那么小，比不得九娘，却也是你从弟唯一的骨肉，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是好啊！”
公孙氏怒火中烧，听听这是什么诛心之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怎么虐待了孤儿寡母，可天地良心，哪怕是为了名声，对于从叔的遗孤他们一直都是厚待的！
阿狸见阿娘运气，还以为她要开喷了，没想到她把自己递给云喜，拿出帕子就掩面啜泣：“弟媳你再这样说，我可不知如何自处了！阿班如今这样高烧不退，我作为婶婶也心疼啊。这样吧，给阿狸看病的疾医不在，但听闻金市那边有厉害游医停留，我自个出钱给请来给阿班看看，你看如何？”
褚郭氏凄凄哀哀，不点头也不摇头，最后还是公孙氏当着她的面，派人去金市请疾医，再让仆从送她回了南院，这场闹剧才落下帷幕。
吃瓜群众阿狸看得还云里雾里的，就被阿娘抱进了里屋，“如今虽是四月，但倒春寒往年也不是没有，阿狸怎么老往屋外跑，着凉了可怎么办？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阿狸坐在阿娘软软的腿上，拍拍阿娘的手，小大人似的，“没事的，阿娘放心，频伽说丁香白开得很盛，我便想去看看。安娘他们都听我的。”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只黄莺鸟给取名叫‘频伽’。”频伽鸟在佛教中象征佛陀的声音，据说这种鸟本出于雪山，在壳中能鸣，其音雅，听着无厌也。
“频伽的叫声不好听吗？若是佛陀能语，大抵就是这样的天籁了吧？”被叫做频伽的黄莺鸟确实有一副鸟类中最动听的歌喉，其音清越如击玉。
公孙氏没有否认，闺女养的这些鸟，习性颇为奇异，似能听人语，自行外出捕猎解决完吃喝，就连拉撒也只在那棵丁香树下，拉完还会自己扒土掩埋，跟成精了一样。
所以那棵丁香树才会一年比一年开得盛，毕竟哪棵树也没这么好这么多的肥，如今已经成了府里一景。她可是知道的，每年花季除了闺女会收集些花瓣做香包送给家人，其他院的人和奴仆也会来要一些花瓣，私下都传这棵树是有灵的，所以才会长这么好，还吸引了那么多鸟雀。
公孙氏看了眼怀里的闺女，真正的有灵之人在这里呢。“瞧瞧咱阿狸，连佛陀说话是什么声音都知道，难怪白马寺的主持三岁见到你，就说你有佛缘，要化了你去伺奉佛陀，不过娘可不能没有阿狸，这一世就委屈阿狸待在娘膝下承欢吧。”
阿狸无言，娘又在开玩笑了。人家老主持见到哪个檀越都这么说的好吧，就是一个招揽信徒的说辞，像她这样家里有钱有势的檀越最适合发展成为信徒了。
公孙氏被闺女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小表情逗笑了，母子亲香完，公孙氏哄女儿入睡，阿狸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感觉阿娘正在给自己的手腕擦药膏，声音模模糊糊的：“阿班之事，阿狸不用管，阿娘会处理的。”
阿狸呢喃，还以为阿娘你不想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呢。不管就不管吧，她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娃，除了亲近的人，哪个大人敢信她会看病。只是若是阿班一直高烧不退，可如何是好呀？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一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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