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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十年踪迹 ...

  •   万里城一帘风月闲的客房,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从春溪酒窠把一罐子酒抱进了房,少年看着和亓官春溪吃酒的人愣了一下。

      莫逍遥没将他认出来,只听那长发遮目的少年对他道了一句:“莫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莫逍遥已吃得差不多醉,端起酒杯就和人家碰了个响,几口下肚,还自言自语道:“好酒!”

      少年饮了酒也不再做其他,亓官知他化解了前尘恩怨,便道:“小康,下去吧。”

      “等等,”莫逍遥拦了个空,还在喊,“走去哪里?留下一起吃酒!”

      亓官无奈笑了笑,把他拉回位子上,春风阵阵,莫逍遥的脸吃酒吃得双颊绯红,他闭着眼,像是醉得厉害,还在莫名其妙的傻笑,亓官忍不住凑近。

      “逍遥,”亓官轻声喊他名字,“温仙游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意思,为何那日还偏偏让我在下面接住你?”

      莫逍遥好似醉得更厉害了,他偏开头,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自己扯了被子侧身朝里睡了。

      亓官追了上来,他不是不懂莫逍遥的意思,只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再试这最后一次,若这次再输了,他便再不存半分那些念想。

      “你先别睡,听我说句话。”亓官跟到莫逍遥身后,一鼓作气道,“一辈子那么长,没有遇到下一个人,你就不会知道自己最喜欢的究竟是谁,真的,不再试试吗?”

      莫逍遥窝在被子里,不知是睡是醒,但语气中不带半点酒气:“人生百年相遇擦肩缘分虽然无数,可是心头热血只有那么多,在最初初见的时候往往就年少无知的用得差不多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岁月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镀上了一层金。无论谁都赢不了我少年时的那捧心头热血,与岁月无常下镀上的那层金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被话哽住,接着又清清楚楚道:“更何况,我的心上人,天下无人可匹敌千万分之一。”

      亓官良久不动,这醉酒的仿佛是他,过了一阵,他才抱起没喝完的酒罐退出门,他停在门前,留了一句:“酒不浇愁也不解相思,莫兄少喝一些。”

      客房的门被轻轻的关上,莫逍遥从床上坐起,他走到窗边吹着春风,不知说给谁听:“若是借酒不行,春风行吗?”

      自浮云山为温容与庆生后,莫逍遥被亓官春溪邀去喝了几回酒,酩酊大醉了几场,再后来他不辞而别游历四方,搞得谁都猜不准他的踪迹,只听得传闻人间有一来去无定的俊俏小郎君,常背着一把玉剑,端得逍遥自在,四处除恶扬善。

      莫逍遥在这期间曾偶见过他大哥莫无常,他因在鬼血城中许下逢见庙宇必奉香火的诺言,所以进了那处层林尽染中的孤庙,莫逍遥恭恭敬敬奉了香火,又把许了千百次的愿跟神佛咕咕叨叨了一阵,起身时注意到那敲着木鱼的和尚正是他大哥莫无常。

      他同莫无常原本并没有多少交集,有的也都是些不快的记忆,莫无常在莫逍遥这里得不到什么好评价,可如今莫逍遥看着青灯古佛不问世事的莫无常,忽然有一刻觉得,有些时候站得角度不同,身处的位置不同,或许对一些人和事物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莫无常垂首敲着木鱼,木鱼声在不大的庙宇中回响,莫逍遥将仅有的银两塞进了功德箱,莫无常对他淡淡道了一声:“多谢施主。”

      很多时候,脱离了原本的狭隘,人能看见的东西更多。莫逍遥想,莫无常这个名字真是一语成谶,若他身处在莫无常这个位置,未必会比他做得更好。莫逍遥给他回了个礼,慢慢走出香烟萦绕的小庙,黄昏的光在静谧中绚烂无比,他还是不能理解莫无常,但他尊重世事无常下任何人不伤及旁人的选择。

      莫逍遥这一走就是六年的时间,这六年里,每年腊月二十他都会回到浮玉山,他只要呆在山脚就觉得是在和温容与一起共度生辰,他在年年岁岁十指相合的愿望里,靠着新的希望过活。

      第七个年头的生辰,莫承欢提前七天等在了浮玉山的山脚,七天后,莫逍遥在此出现,莫承欢陪着他哥过了这第七个生辰,过了这次生辰,莫逍遥坐着莫承欢的马车一同回了帝子破莫府。

      莫承欢要与解安歌成婚了。

      过了冬,便又入了春,草长莺飞,佳人相会。

      莫府被布置得十分喜庆,莫逍遥作莫承欢这边的长辈,解平岭坐在另一边,莫逍遥看着解平岭,心道这人的模样真是多年不变,还是年少时那副黑脸怪的做派,解平岭回看过去,也斜了他一眼,大抵在说这么多年他也还是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莫承欢那个憨货在自己的婚宴上抱着莫逍遥直哭了半个时辰,在场宾客都拦他不住,他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莫逍遥不撒手,非要他二哥应承他不再走才肯作罢,莫逍遥看在他大喜的日子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踹他让他难堪,只望了眼月色道再不撒手就要错过洞房夜了。

      要夫人还是要二哥?莫承欢最终做了选择——当然两个都要。他喊来解安歌,两人一左一右齐抱住了莫逍遥,解平岭在一旁视若无睹,莫逍遥气得发笑,这俩活宝还真是般配啊。

      这俩人磨了莫逍遥半夜,莫逍遥怕往后传出他一人搅人家的洞房花烛的名声,只好应了近日都会住在府上。

      那俩新婚的傻孩子当真信了,欢欢喜喜去洞房了。

      第二日,莫承欢同解安歌醒来,就见莫逍遥和解平岭都不在了。

      莫逍遥随着解平岭几日路程,在一处青山碧水的地方下了马,江/青川的坟冢立在一片花田中,花香芬芳,他的碑前摆着笔墨纸砚。

      解平岭隔几日就会来此,借着江/青川的笔写写字,再是躺在这花田里,一场花下眠,故人入梦来,解平岭就能见着他的仙儿。

      莫逍遥呆立在坟冢前,出了半天神,好久才盘腿坐下自说自话饮了几杯酒,又把碑前另一个酒盏里的清酒倒在地上,泥土里蓬勃生长出的花香扑着酒香,把他的眼睛熏得湿漉漉的。

      莫逍遥同江/青川呆了两天,没再占着解平岭的地盘,他很识趣,赶在解平岭酿的醋把他淹死前回了帝子破。不过他倒是没去莫府,去什么莫府,一想到那对子新人他就头疼,他去的是帝子破的郊外,一个叫做帝子陵的地方。

      帝子陵是莫战那一辈建造起来的,是莫家的陵墓所在,莫逍遥从前不敢来,这日子过着过着到了现在,世事变迁,历经千帆,他也坦然了许多。

      时间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它能摧毁人,也能磨砺人,还能消化人的诸多情感。

      莫逍遥分别在莫子帝、许云月、许璎珞的墓前磕了个头,他仍旧没想出来自己与莫子帝究竟是否真有深重亲缘,他也不知许云月当年生下他有没有过一丝后悔,莫逍遥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如今竟要对亲缘这种肉麻的事如此上心。

      莫逍遥抱着酒靠在许璎珞的墓前哈哈一笑。

      老天待他真的不薄,即算他没从亲爹亲娘那感受到真切的亲情,却还是多赠他一个娘亲,让他知道了母子间那其中诸多甜苦。

      莫逍遥摩挲着系在腰上的鎏金腰带,他酒量不好,不知不觉喝得半醉,手指顺着鎏金腰带就摸到了那一把七骨逍遥扇。

      他猛得把喝空的酒罐砸碎在地,人冲到月色里发了疯,大叫着脑子里想疯了的名字。

      看来时间也并不万能,有些伤痕不可痊愈,有些惦念没有穷尽。

      他在半醉半醒间凭着记忆闯进了十里红园,在忆叶灵见过的那方墓碑仍在原处,只是此时身处此地的已经变成了另一人。

      当年温容与在此流过的泪,莫逍遥今夜也能再尝一遍,他甚至在这一人放荡的悲恸中明白了温容与的选择——倘若他也曾失去过温容与一次,那么,这人间往后的悠悠岁月里,无论任何,他绝不会再让他身处险境,更遑论舍命渡苍生。

      莫逍遥躺进红园正中的那副空棺,他枕着七骨逍遥扇,抱紧从背上取下的玉剑,剑鞘冰凉,莫逍遥蜷缩着身子,在棺材里哼着一首乱曲:“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十年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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