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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一朝战死 ...

  •   莫逍遥转过身来抱手轻笑,心道谁不曾被所伤、所轻、所贱、所辱,若要按莫破杀这么说,今日坐在西楼那位置的是他莫逍遥才对,他莫逍遥受的欺辱一定比莫破杀多。

      “按二叔所说,受了他人欺辱反过来就该要灭世?把那些个无辜之人一同斩立决?一人身在沼泽,就该把所有的人拖下水来?二叔既是如此所想,那是不是可证今年与旧时的人间疫病,皆出自二叔手笔?”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莫破杀嘲讽道,“我如今亲口告诉你,那些疫病天灾都是我所为,你又能奈我何?何况,贤侄啊,旧年那一场疫病,世人不是认定是你做的了吗?今日我能把公道给你,可你就能忘记那些愚人是怎么对你的吗?难不成贤侄如今也要玩以德报怨那一套?”

      “二叔坦诚,”莫逍遥拍手,拍完手又退到温容与怀里,边道,“报不报怨我不知道,反正我哥在抱就行!”

      他的话刚一说完,两军静待的地面上忽然响起一女声,莫逍遥看过去,那女子声音是从一只头骨中发出来的,莫逍遥看着那头骨觉得十分熟悉,就听温容与在他耳边提醒道:“万里城外清安山上的楚楚姑娘。”

      莫逍遥刚想夸他哥记性真好,就听楚楚冲西楼上吼道:“欺我,骗我,利用我的,原来一直都是你!莫破杀,我要杀你,为我爹娘报仇!”

      莫破杀似早记不得那头骨是他哪次的刀下鬼,他神色不变,张开五指,黑气在他指尖旋绕,楚楚还欲再说什么,可下一刻就吐不出字。

      莫逍遥没想到莫破杀会对他自己的鬼兵如此,他惊得双瞳睁大,不及反应,就见楚楚的头骨已被莫破杀化成碎渣,落在地上吹散在风里,什么也不剩了。

      莫破杀见到莫逍遥那副惊讶的样子,不禁在西楼之上失声大笑,他的笑声随着烈风围绕在鬼血宫前两军交战的阵地上,渗进人的骨子里,像是逆天鏖战前的亡魂曲。

      淡月的天幕上,在鳞龙的照耀下显出压城的纷纷黑云,那些黑云宛若沉露挂天,豆大的雨点在此时落下来,砸在无数狂风掀起的衣袍上。远处的妖兽震天响的朝这里狂奔而来,踏进雨幕汇聚在地上的洪流里,战马嘶鸣,鳞龙受这影响也产生了异样,鳞龙之上,莫逍遥掰住温容与的下巴深深一吻,随后他转身,一身红衣立于龙首,头顶狂风暴雨,脚下万马齐喑,他站在此时,脑海中却是彼时纷繁的前尘旧事,所有的是非对错,所有的诋毁恶意,原来他都不曾忘记,原来这些也都不曾将他打倒。

      莫逍遥拔出背上的玉剑,锋利的眉勾起带着血丝的眼,玉剑向敌,他的声音响彻九天云霄:“天灾人祸,问心无愧!洪水猛兽,一朝战死!”

      地面上两军混战开始,南北两路兵马气势汹汹交汇在一起,解平岭首当其冲,他着重甲挥剑砍向马前三个鬼兵,长剑起落,鬼兵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一旁许云浪身穿银色轻甲,正与四五个鬼兵费力周旋,许云浪马上侧身,小臂下飞出一排暗器,暗器镖镖命中,他方得以在这围困中脱身。正在他稍松懈之时,不知何处鬼兵五指抓烂了他座下的马肚,开膛破肚的战马鲜血淋淋的当场倒地,许云浪顷刻被甩下战马,他发被甩散,人倒在布满雨水的地上,风情的眸子里不知氤氲的是雨还是泪,众鬼朝他扑来,许云浪闭眼,雨幕遮住他的神情,他喑哑的喊了一声:“哥哥…”

      一把长剑刺来,直直刺穿鬼兵的头颅,随后那把利剑横斩围在许云浪周边的厉鬼,许云浪闻声在大雨中睁眼,正看见离着他一步远的解平岭骑在马上,满脸血腥的把袖中的护身短匕丢了过来,解平岭脸上的血被雨冲开,并不想多言,他驾马转身就要走。

      许云浪没先拿起那把短匕,而是急着问道:“我哥哥还好不好?”

      解平岭背对着他,许云浪看着他陡变僵硬的背影一时恍惚,就听解平岭淡淡回他道:“他已无悲无痛,再好不过了。”

      许云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跌跌撞撞扎站起来,拦在解平岭的马前,嘴角笑得颤抖:“方才我听错了,解平岭,你再……你再说一遍与我听。”

      “他说他不曾怪你,说你向来待他极好,说他从未忘过与你一起的夏夜萤火。”解平岭一口气说完,仰头在雨中,下一刻便驭马转了个方向,狂奔出去。

      许云浪呆在原地,整个人已站不住,耳边那些厮杀声渐渐远去,他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大雨将他淋得湿透,他仿佛在这横尸遍地的战场听到了极其温柔的呼唤,那声音落在萤火间,对他道:“喊我一声哥哥吧,我唤你一句小弟。小弟,可好?”

      许云浪呜咽着大哭,魂像被抽走了七分,他跪在地上在这孤立无援的世上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声,从今天起,他便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握着短匕,起身冲出去,将匕首插进一个又一个厉鬼的身体,他要耗尽他的力气,这样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吃我一刀!”莫承欢手举大刀向诸鬼兵落下,本在几步外的亓官连忙驭马而来,同他一起杀敌。

      莫承欢气喘吁吁:“我行的!亓官公子不必帮我!”

      亓官一剑刺杀他身后一只鬼兵,笑道:“小公子自然行,只是你若伤了,我没法同你二哥交代!”

      “今日,我便要你们给天下一个交代!”莫逍遥登上西楼,风雨交加,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面前的许云汉与莫破杀看得更加真切。

      莫破杀不以为意的闲坐在一把金椅上,倒了杯茶,茶里的热气冒出来,与雨中的雾气不期而遇,雨雾之中,莫逍遥与许云汉接连飞上西楼翘起的飞檐,飞檐檐角掉着连串的雨水,檐上两双人影已来回过了几十招致命的招数。

      茶香萦绕在雨气中,夹杂着血腥气,许云汉一箭射偏,莫逍遥转到他身后,屈肘卡住他的脖颈,莫逍遥手掌青筋爆出,许云汉在压制下已经呼吸滞涩,这绝杀的最后,莫逍遥听到了许云汉喊了一声:“云月……”

      几乎同时,莫逍遥松开了手,许云汉乘虚而上,反身一掌推向莫逍遥,莫逍遥倒退,黑靴一路滑过飞檐,许云汉立刻又射一箭,莫逍遥闪避之中从飞檐上失足掉了下去。

      战场上的啸叫声不绝于耳,飞檐上蹲坐的兽象被雨冲洗得光亮,莫逍遥单身抓住翘起的檐角,整个人晃荡着挂在月下的高阁上,许云汉很快跟了过来,他俯身看着摇摇欲坠的莫逍遥,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碾压,他用力越来越重,望着莫逍遥那双眼睛,道:“顾念旧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旧情?”莫逍遥忍痛笑骂,“这他妈是至亲之情,你懂个屁!”

      许云汉不在意的点着头,足下生生跺了三脚,直到莫逍遥实在吃不住,从飞檐上脱手坠了下去。

      西楼后的月罩着西楼的影,风雨潇潇,莫逍遥像是要从清冷月上坠入杀伐人间,红衣落得如蝴蝶,只是这蝶被雨打湿了双翅,掉到泥沼里就是死路一条。

      莫逍遥这时才觉得拍在身上的夜雨湿冷,冷雨之下,白衫乘鳞龙而上,莫逍遥未坠到实处的腰被人抱起,一白一红在月前楼上勾勒出绝世画。

      鳞龙飞到月前,龙首撞塌了西楼上一角,许云汉连射了四五只箭,飞跃到箭杆上从楼檐而下,鳞龙巨大的龙身绕在西楼楼外,盘成一圈又一圈,映得整座楼似是发着神佛般的金光。

      温容与接住莫逍遥落地,他将莫逍遥安置在一旁,便要为他被踩烂的右手报仇,不过不待他上前,莫破杀已掐住了许云汉的脖子,许云汉的鬼气在他的手下化为一团,尽数被莫破杀吸入鼻中,作为己用。莫破杀的十指瞬间长出骇人的黑长指甲,他的嘴中露出满口獠牙,凸出的眼珠变青,整个人成了一副妖魔难辨的鬼样子,而原本许云汉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件覆身的衣裳。

      “温仙游,”莫破杀身形后出现幢幢鬼影,他的脚不沾地,道,“请教。”

      温容与两臂交叉,捏诀飞起,他站在莫破杀的正对面,道:“你还能再多活一刻。”

      飞檐上的雨声滴答,落在温容与的耳朵里,似乎已在计算着时间。

      温容与二指并拢,双指间幻化出百十柄玉剑,他指间的玉剑与莫破杀身后的鬼影同时飞出,二者缠斗,势均力敌,不消片刻的时间,两相具亡,莫破杀与温容与在斗法场中各退一步。

      莫破杀骂了声没用,眼色一凛,移形换影猛然已至温容与身后,温容与翻身一脚将这股黑影踹飞,可这黑影又在他周身各处变幻。

      温容与捏诀作法,二指画圈,一声爆响,身边雨水被炸开,莫破杀的黑影被冲散,人一时不知藏匿于何处。

      飞檐的水珠还在不停的落下,温容与掐指,眉间皱了一下。

      “哥!此处!”莫逍遥手持玉剑正与莫破杀缠斗,晶莹的雨珠从剑身上弹开,莫逍遥右耳的红坠子在雨中剔透,逼得莫破杀不得伤他毫分。

      温容与会意,紧随到莫逍遥身旁,二人一前一后,将莫破杀围在其中。莫破杀却似乎毫不忌惮,奸邪的笑意挂着他嘴边,他拔下自己的手指,仰头冲天怒吼:“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果为因种,皆为我用。”

      一时间黑云翻涌,冲荡起滔天的波澜,战场上人仰马翻,莫逍遥同温容与被这股混沌冲荡,皆飞身撞到了西楼石墙,狠狠摔在地上,温容与新伤旧伤一齐发作,喉咙发痛,几口鲜血顿时喷出,一时昏在雨中。

      莫逍遥因着那颗不自伤倒是无甚大碍,他扯了几下那颗血红珠子却扯不下来,他狠了狠心,手拿玉剑反向脖颈一斜,切下了自己的右耳耳垂,又撕下衣角,将那坠着珠子的耳垂拿红布包起来塞到了温容与的手中。

      温容与经他这么一碰,人又有了几分不清不楚的意识,他握着莫逍遥塞给他的东西,顿时清醒过来,温容与警觉地看着那块红布,抬眼骂道:“你做什么!”

      莫逍遥已不理会,他握着剑柄冲向莫破杀,背后,温容与将喉头又涌上的血生生咽下,他抹了把唇边的血,将红布塞进胸膛,紧追莫逍遥而去。

      莫破杀得了天穹上的黑云,此际身形超乎常人,他跳下西楼,朝楼中横劈几掌,原本破了檐顶的西楼分崩离析,楼阁高墙塌陷倒下,一声巨响荡起一阵粉尘。

      战场上的兵马望着那轰塌的高楼,眼睁睁的见楼中的人被埋进黄土,战士们停下手来,废墟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所有人的坟茔。

      又一声通天巨响,西楼边的鳞龙从塌陷的瓦砾中飞出,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快看龙角”,众人齐齐转眸,就见鳞龙的龙角后站着两人,那两人乘龙游天,自死而生。

      龙角后,莫逍遥抱着温容与,手握玉剑扣了扣龙角,眼中蓄满杀意,道了一声:“莫破杀。”

      鳞龙听从命令,扑向莫破杀所在的方向,莫破杀也不闪避,待鳞龙上前,用鬼气将温容与卷到身侧,莫破杀周身鬼气团聚,眼看着就要将温容与吞噬,可是他再三动作,却像是被什么阻挡了一样下不了手。

      温容与睁眼,见莫逍遥已遁到莫破杀身后,他指尖白光乍现,莫逍遥举起玉剑,这一前一后两道夹击同时而下,温容与指尖数道剑刃刺向莫破杀肺腑,莫逍遥手中玉剑自莫破杀头颅而下,莫破杀受此连击真形渐散,鳞龙龙尾在此时将他生生缠住,他硕大的黑影越渐模糊,直到只剩下几件被雨沾湿的衣袍。

      那件衣袍从天上落到地上,几只彩蝶飞到披风上,转眼又不见了。

      那几只彩蝶的术法是莫战在莫破杀小的时候哄他玩的,莫破杀从小就很喜欢这样的把戏,那时候莫子帝还没闯进他的家,他的爹爹也只喜爱他一个人,小小的莫破杀被喂得肉嘟嘟的,每次都被爹爹的彩蝶逗得手舞足蹈,一双小胖手和小胖脚跟着彩蝶在风里追逐嬉笑。

      莫破杀不知道,在莫战的心里,放在首位的始终是他。帝子破城主的位置真的那么好坐吗?莫战经历过一次了,那个位置有太多鲜血与仇恨,那个位置需要的是心怀苍生的神,而不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莫破杀觉得他的父亲无私到只爱故友遗孤,恰恰相反,莫破杀是自私,他把艰难的路交给莫子帝,他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了安稳的一生,只是人心不能互通,莫战的用心良苦都成为了莫破杀记恨的痛点,至死无休。

      西楼已塌,檐角的雨已经没了,但温容与知道,此时正是一刻已过的时辰。

      战场千军万马之上天光破出,青天白日又照大地,莫逍遥没来得及欣赏这大胜之景,他站在鳞龙之上,寻了他哥半天没有寻到,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风停雨霁,莫逍遥一回首就望见温容与正凝视着自己,他浮在西楼那片废墟上,不知何时拿回了莫逍遥腰间的千妖铃,千妖铃被他握在手中,不停震动,吸附着鬼血城中的鬼兵与尸骸。

      温容与摸着胸口冲莫逍遥浅笑,像是举世无双的天神,只是但凡成神便不能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了。莫逍遥嘴边的“哥”还没叫出口,脚下的鳞龙便被千妖铃吸了过去,他从高空坠落,摔在亓官的马背上晕了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一朝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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