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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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尘一闪，转眼，一老两小到了浮玉山山脚之下。
浮玉山又作天目山，山中东西两分，各有一峰，两峰峰顶又各有一池，峰耸及天，池净如目，固有天目山一称。不过仙山仙人还是依照古名，习惯将其称为浮玉山。
这浮玉山两池之下，两峰之上各有不同，东峰茶园广袤四季茶香四溢，为仙游居所，西峰林深木秀更适剑修，乃仙正所在。
若问这仙正、仙游二者有何区别，即是云泥之差。
仙正向来为匡正天下大道而修身习剑，仙游则悠然随心许多，日常专研茶道或为浮玉山做些仙正们不愿做的跑跑腿的杂活罢了。仙正、仙游虽共居仙山，同享这仙山夏凉冬暖、灵俊雅致风物，却到底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出了仙山未必愿意相认。
如这一任仙长百年前便是东峰仙游，浑身总不经意的透着那么一股闲散气质，这也是为何连莫破杀也敢拦他之故。不过莫破杀生性带着那么股子猖獗的味道，闲散仙长也懒得与他计较。
是啊，都被人叫成神仙了，还和凡人计较个什么。
闲散仙长仍旧一副闲散样子三步缓一步的行在通往东峰的山道上，偶然想起什么似的向身后的小仙人道：“入山也有几年了吧。”接着挠了挠白发，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仙祖两年前赐名温容与。”饶是小仙人抱着莫小妖，仍比老仙长的脚力好数倍，却不敢超过仙长，慢步跟在仙长身后温声回道：“容与自小就在仙山，算来六年多了。”
“原来是个六岁的娃儿，还是个小宝哩。”仙长展颜感叹道：“能让仙祖赐名很了不得啦！”
容与小仙赶忙说明道：“仙长有所不知，仙祖给容与赐名只不过因容与无爹娘亲友，实在没人记挂给个名字，仙祖方给了我这名字的。”说明至如此，容与小仙声音里忍住的委屈还是被老仙长听出来了。
仙长不以为意，豁然笑道：“皆是机缘，皆是机缘！”
容与小仙随在身后点了点头，正看见怀里孩子眨着眼睛出神的望着他，露着没牙的嘴笑得像三月的春花。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孩子白嫩的脸颊，孩子一时被逗得笑得更欢，容与小仙清俊的脸上也淡淡笑开。
老仙长又歇了几下，重新迈开步子，喘气问道：“温小宝，那些百姓哄吵之时，叫你怀中小崽什么来着？”
容与小仙先是被“温小宝”这别致称呼叫得怔了一下，还未将“小妖”二字回给仙长，便见仙长一拍脑门，醒悟道：“逍遥!不错，是这个名字。莫城主府上的二公子——莫逍遥。”
这“逍遥”名字听来比那“小妖”之称得当的多，温容与存着无名之人，同病相怜的私心，没有出言纠正。
浮玉山有规矩，山中除西峰外不得使用术法，废了好大的劲，老仙长终于一步步来到东峰半山山腰，绕过水涧走一段石板路，正是容与小仙平时独居之处。
那是一间参差栅栏围成的小院子，容与小仙带路进了小院，院里两间竹屋，一间卧房一间书屋，说得好听点叫做雅洁无尘，说得不好听点就叫做家徒四壁。
老仙长径直进了那间书屋，书屋窄小，除了排列的整整齐齐数不清的书册外，靠竹墙还放着一张木床，老仙长往木床上一躺，十分合适，像累极了一般睡了过去。
几声鸟鸣清脆，竹屋凉爽，不时飘来淡雅茶香，老仙长白眉长弯，睡得好不舒服！
容与小仙眼睁睁的看着仙长翻了个身，又坦然睡过去了，抱着莫逍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后来，他才想起来，这位仙长原先乃是仙游，所以，不是仙长占了他的地界，而是他一直占着仙长的地界。不过此时，最为重要的是容与小仙觉得他抱着莫逍遥的衣袖好像湿了一截，一股带着味道的液体顺着月白衣袖一滴一滴正在滴落。
“小莫。”他略感惆怅的叫了这小崽一声，却并不生气，抱着尿得很欢的莫逍遥回到另一间竹屋——他的卧房，这间卧房比那书屋大了不少，却也只容下了一床一桌，在这仙山里还能沾上些仙气，若是在人间，便只能算得上清贫二字了。
他轻轻地把莫小崽放在塌上，打开一层襁褓，入眼看到这小崽穿着一条宽松的米色小裤，裤子上用红线密密麻麻绣着数不清的“天下第一小可爱”的字样。
“小莫，原来你是天下第一小可爱啊！”容与小仙握了握莫小崽抓空的小手笑道，“果然……名副其实。”
这位容与小仙往日独居在此，伴着日生日落不是读书就是采茶，一年说的话能用两个手掰扯清楚，仙山里讲究的是静修，他生性也不喜闹，小小年纪活得如同林中清潭，仙气够人气不够。这样平平静静，甚至清清冷冷过了六个年头，如今空手套了一个小崽，还是“天下第一小可爱”，他表面不说，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看着那湿了一滩的米色小裤，容与小仙不怕累不嫌脏的将“天下第一小可爱”的裤子扒了下来，继而就看到了这莫小崽两腿之间那淋的湿哒哒的男子之物赤\\裸裸的露了出来，饶是他年岁不大却也知羞，他一把拉起衣袖遮住双目，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隔壁那书屋里，最右起放着的就是十来本一掌厚的《学礼》，被他翻得精通，抄录也有数次，实在是再知礼不过了。当下此幕，无异于砸进清潭的一块巨石，砸得容与小仙面红耳赤。
而此时莫逍遥这个不是东西的小崽仿佛已经忍不住身上的难受劲了，明明是他自己闯祸反倒张牙舞爪的大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儿大朵大朵的掉落，显得实在可怜。
被莫逍遥这么一闹，容与小仙反而顾念到小莫的不适。他收拾起自己的“君子之风”，十分唐突的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那些该擦的地方不该擦的地方。他全程都拿衣袖挡住眼眸，不时才移开看看擦得如何了。若是有人能看得见小仙衣袖后的小脸，就会知道秋后红枫也比他暗了一色。
谁知，小仙越是别扭，莫逍遥就哭得越凶，蹬腿摆手很有村口泼妇的样子。容与小仙算是初尝了这孩子的威力，说好的“天下第一小可爱”呢？这幅样子倒很像潭边呱呱乱叫蹬腿乱跳的那只，那只什么来着？
小仙不好意思继续作比下去，毕竟眼前这孩子还太小，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毕竟这日后经年不都得自己照顾小莫吗？更“非礼勿视”的事情恐怕只多不少。
容与小仙边自我宽慰，边放下衣袖，任劳任怨的伺候起了莫家二公子。一切妥当，他轻拍着莫小崽的后背将他慢慢哄睡。
斜斜阳光透过主窗照在莫逍遥睡熟的小脸蛋上，他裹着小仙的薄被，不知做了什么好梦正砸吧着嘴。一老一小都在会周公，只剩下小仙拿着脏衣脏裤到涧水那边洗了起来。
涧水的水珠照在流转的日头下，华光灿灿。微光乘着涧水流过，韶华时光日日都是珍宝。
小孩子长大仿佛只要一瞬，日头一升一落，一本书浅浅看过，一杯清茶刚刚泡好，那孩子就能再长大一些变个样子。
莫逍遥又长好几颗牙的时候，容与小仙的个头也又高了些，他满心欢喜望着莫逍遥新长好的牙，就像看一颗自己精心培育的茶苗。
牙快长好了，“天下第一小可爱”应该快会说话了吧？
于是容与小仙开始一反常态不辞辛劳从早到晚的念叨，冲着莫逍遥念叨来念叨去就是三个字——温哥哥。
“小莫，我是温哥哥。”
“小莫，叫个温哥哥听听。”
“小莫，跟着温哥哥读，温—哥—哥。”
……
种茶得茶，终于一日，容与小仙的这颗小茶苗开了窍。
那天晨露清响，莫小崽意外早醒，爬到容与小仙的肩头，双手糊住那张干净的睡颜就是一亲，见对方还不醒，小崽爬到容与耳边，发出还很不连贯的糯糯的声音：“呜—温—哥—哥。”这样叫出了第一声，便连着第二声，第三声都伶俐的叫了出来：“温—哥—哥！温—哥—哥！”
容与小仙被小崽叫醒，半天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的被“叫”醒了，脸上神色如霞光初临，露出那种极其少见的既惊又喜之色，看着宝贝一般看着莫逍遥，轻唤了一声：“小莫。”
莫小崽歪着脑袋，肆意躺倒在容与小仙身上，回道：“温哥哥。”
若不是温容与多年心绪平和养出了他的沉稳，说不定就会由着那股心头涌动的欢喜快泫然欲泣了。这会说话的小崽聪明伶俐，真是没亏了容与小仙这么长时间的“非礼勿视”。
再到后来，莫小崽被温容与护着一个跟头一个跟头学会了走路，说是摔跟头，其实都摔在了温容与怀里，被他这非亲非故的温哥哥护得好不周全。学会了走路，温容与就拉着莫小崽看漫山的茶田，拨着涧水瞧空中的彩虹，有时候特意赶早坐在东峰顶长年不枯的天池旁等着天际一刹红光万里，也有时候夜里乘兴躺在小院一隅的凉亭里数着头顶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温容与会由着那连成串的星星从一个故事讲到另一个故事，他的声音有时像那道涧水，有时像那汪天池，懵懵懂懂的莫逍遥开始也会兴致勃勃的提几个问题，后来总是会窝在温容与的腰侧趁着那故事里的灯火星辰闭上眼睛，温容与就转回来抱住他，手落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抚哄着他。
莫逍遥那睡熟的梦里温暖又柔软，混着温容与的一呼一吸，恍如归处。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归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