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乱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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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凄夏楚，疫病横行，民不聊生，叫苦不迭。
半年前西南天象异光乍出，莫破杀一卦卜出或有妖子现世。
隔日莫城主之子伴着狂风暴雪早产，这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他娘方一命呜呼，外头大雪紧接着乌泱泱连下七日，街头路边冻死冻伤者不计其数。七日后，雪停，莫城主接到府报：东城疫病突生，一夜三百人暴毙。
人人皆称，此疫为妖疫。
天空阴云团聚，一副山雨欲来之势，跪在莫府石阶前的数百民众仍旧不肯散去。这些百姓经这半年“妖疫”纵横之苦，大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人手一块破布掩着口鼻以防染病。
莫府大门紧闭，两扇威严奢丽的朱色大门横档在莫城主与他的子民之间。乌泱泱的人群中不时有人支撑不住昏倒在地，骚乱不止，呜呼一片。
“我听梅溪落的娃娃说，这妖疫传到梅溪落，死了也有三万人了！”
“何止！你不知道万里城外的清安山上堆了多少染上疫病的尸体，还有染病无处可去的，只能去那山上等死！这可是妖疫，这府里头的小妖可比我们想得要骇人，据说人身兽头！可怜我三岁的儿子也染上着妖病，你们是不知孩子死状…”说话人贱骂了一声：“要是不跪到那该遭天谴的小妖出来陪葬，我死也死在这莫府门口，做鬼也不放过那妖！”
另一人接茬愤愤道：“你道为何染病之人脸上有个‘莫’字？莫小妖自娘胎里脸上就长着这么个‘莫’字！这死了几十万人，他陪葬就算了吗？再说我媳妇向来三从四德，如今突然要改嫁，还不是这妖孽作祟！我要是莫城主…”说话之人缩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莫府的人才继续道：“我要是莫城主就把莫小妖扒骨抽经，尸体悬城！”这话说完他看着凑过来的一位妇人道：“大姐，你家是怎么个情况？”
那妇人手里拿着莫府救济的吃食，被这样一问作悲戚状，哭天喊地回道：“我家的猪上个月跑啦！我的猪啊!天杀的莫小妖霍霍了我的猪！还有没有王法啦！”
大概是这妇人的猪感染了大家，这一众全都接二连三的哀嚎了起来。正值此际，那朱色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此人一身玄色长衫比平时皱了许多，鬓边长发略显凌乱，添了几丝显眼的白发。他身后跟着一位老奴，老奴又领着一众年轻仆人，仆人们拿着不一的钱财吃食，很知规矩的站成一排。
见城主出府，哀嚎的众人霎时噤声，方才叫唤地厉害的几个男人尤其低眉顺眼。
莫子帝面色不悲不怒，却结了层霜般凝重，几十万人命压在他身上，面前数百民众齐齐看向他，也不知他作何感想。他望了望没有尽头的天际，玄衣在沉云下像是无力回天的黑龙，人间如同炼狱。
莫子帝挥手，身后老奴把仆人分成三列，这三列仆人还未将钱财吃食分发出去，便听中空一声响雷陡然惊天炸开，人群骚乱又起，哄抢不断，男人们站着殴打成一团，身单力薄的几位女子一面哭泣一面卖力争抢，老者俯身在地上捡些零碎，不知谁家的小儿被推倒擦着眼喊娘。那些东西几经易手，数百人伤残流血，污言秽语夹杂着唉声叹气，大雨瓢泼而下，骂声、喊声、哭声在雨中混成一片。
莫子帝看在眼里，这就是他的子民。
他招出府内护卫出来维持秩序，半个时辰过后，哄乱民众终于抱着抢来的东西在此安静了下来。
妖疫杀一半人，剩下一半自相残杀。究竟是妖杀人还是人杀人，莫子帝一时无解，但看着他这群没了人样的子民，莫子帝半年磨硬的心倏地一疼。莫子帝不敢想，若是他爹莫战看到这番光景，会不会后悔当年传位于他。
雨势不减，洗刷着大地上的泥水与血迹，却洗不掉浮世衰歇的痕迹。
莫子帝含泪拱手，朝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世事仓皇难测，岂料人命为草芥，子帝给天下赔罪了。”
许是这一躬十分受用，这半年来破碎山河、颠簸流离如在眼前，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声的抽泣，一旁的莫府老奴护院也红了眼。
莫子帝站直，带霜般的脸上还留着两行泪痕，他郑重道：“施恩庙里的饭食今日起将多增三倍，各家各户凡有因疫而亡者，亦可去施恩堂领取救济费。所言…”他眼前模糊起来，仍尽力压制道，“所言妖子作乱一事，于明日正午在祭台由箭宗卜卦，若当真世出妖子，无论何人当场祭天！”
此言一出，府前百姓露出喜色，连连忙着磕头谢恩，唯莫城主脸色越发惨白，转身回府之时竟都有些颤颤巍巍。
卜卦前这一夜，高天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凡尘满目荒凉下人心难测，莫子帝一夜未合眼，仿觉自己如同棋子，不知不觉任人驱使摆布。他有一种清楚的认知：这半年来一而再再而三所生事端绝非偶然，一切才刚刚开始，或者说，这几十年来他所日恐夜虑的事终于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乱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