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味》江笑语

12、第 12 章

　　两人很快到了家，周蘅还没回来，屋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周冰也不开大灯，去阳台把窗帘都拉上，房子太空了，虽然暖气烧得足，但总觉得有点儿冷。

　　陆火把袋子拎去厨房，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冰箱，出来嘱咐周冰：“东西都放冰箱冷冻室了，记得告诉周姨。”

　　周冰裹着毯子，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知道了，你走吧。”她很困，但是不想一个人去睡觉，必须得有点儿声音陪着。

　　陆火看她这架势，问她：“你冷？”

　　周冰看也不看他，只是捏着遥控器应声：“嗯。”

　　“这屋里热得我快出汗了，你怎么还冷呢？”

　　“就是冷。”

　　陆火走过去，弯腰去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让你吃那么一大桶冰激凌，总是不听话。”

　　周冰偏头躲开：“没发烧，脏手拿开。”他们为什么总是让她乖，总是让她听话？她偏不听！

　　陆火的手擎在半空，一晚上总这么故意拱火儿，是谁给她气受了？他强硬地按住她的脑袋，手掌贴上额头，有点儿热，倒不是很烫，他起身去找体温计，又摸出手机来给周蘅打电话，问询她多会儿能到家。

　　周蘅说：“有点突发情况耽搁了，还得再晚些。”

　　“那我再在这儿等等，您回来我再走。”万一她真的生病了，自然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

　　周蘅说：“挺晚的了，你回去休息吧，那边安保设施很好，不必担心。”

　　陆火回头看了看周冰，她像猫一样窝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儿，在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光里，显得有些可怜，他放下电话，拿上体温计过去挨着她坐下。

　　周冰瞟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不走？”

　　陆火把两条腿伸直，把体温计递给她：“测测，看是不是发烧了。”

　　周冰没接，脸上也没有表情：“你不用管我，赶紧走吧。”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坏情绪，反而还迎面出击：“我把你送回来，连口水都不倒给我喝，还赶我走？”

　　哎呀，他好烦人啊！总是要走的，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啊。

　　“我刚给你出主意了，你不听，非得跑一趟，赖我吗？你不想送我就说不想送，我可以打车，何必送了又讲话那么凶？渴了不会自己倒水喝吗？我挡着你了吗？”周冰逆反心理上来了，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话全倒了出来，气咻咻地喘了一口气，又说，“在这儿，咱俩都是客，我还不如你呢。”

　　她的眼里似乎泛着水光，陆火尚未看清，她就扭开了脸儿，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胡噜了两把，将小猫炸起来的毛顺了顺，起身往沙发上一躺：“我困了，睡一会儿。”

　　半天没声响，周冰回头瞅了他一眼，他还真的是闭上眼睛睡了，屋子里一时静下来，只有电视机传出的声音，然而她刚平复好心态，眼前突然横过来一张照片，她往后撤了脑袋，定睛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什么：“谁这么缺德，偷拍我们？”

　　陆火指了指坐在周冰对面的两个男生：“这俩男的是谁？”

　　周冰反问他：“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事儿你藏好了，别爆到长辈面前，等上了大学再说。”

　　周冰听得莫名其妙：“你有病吧，拿个偷拍的破照片，说得什么呀，我都听不懂。”

　　陆火索性挑开了直说：“你谈恋爱可以，但是别胡来知道吗，也别被家里长辈看见了。”

　　周冰这才明白过来，刚理顺的毛又炸了，“嗖”地跳起来把毯子摔陆火脸上，提脚就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谈恋爱了！别胡扯八道了！”

　　陆火被毯子兜住脸，紧接着身上就挨了几脚，继而是密如雨点的拳头，虽说她劲儿小，但打人也很疼呀，他坐起来张臂把暴躁的周冰控制住，然后用毯子三绕两绕地把人裹上：“还跟我动上手了？”

　　“谁叫你恶心人了！放了我！”周冰手脚受制动弹不得，就剩嘴巴还能叫嚣，可是也讲不出什么有气势的话来。

　　“不是就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干嘛打人？”

　　周冰快气死了，她挣扎两下，挣不动，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也直突突：“是你先乱说的，你污蔑我的！我什么都没做！”

　　陆火听她的声音都带了些许哭腔，心又软了，虽然不确定她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要哭，总之是不忍心，撒了手坐到一旁：“是我错了，不该不问清楚就瞎说，我跟你道歉。”

　　周冰本来绷着一根弦儿，这会儿见他道歉，弦儿立马就断了，“嗷”地一声哭出来。

　　完了，捅了马蜂窝了，陆火赶紧把人扒拉出来，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对不起。”

　　周冰打掉纸巾：“我不接受！”

　　“那你想怎么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冰看不懂他的眼神，陆火平时对她无限包容，从来不怎么说重话，但遇着触及底线的事情，他还是很凶的，一张脸冷下来，只那么看人两眼，就让人心生怯意，可她又没做错事，她才不怕，他那副随意评判她的姿态简直是太侮辱人了，而且动不动就像训猫猫狗狗一样教训她，她又不是靠他养着的，凭什么这样对她，她越想越委屈，又对他拳打脚踢：“不想看见你，烦你，你走。”

　　陆火躲避不及，身上又挨了几下：“我走了你就一个人了。”而且还不确定她是不是病了。

　　周冰又抄起抱枕砸他：“我死了也不用你管，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了！”

　　眼泪越来越多，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啊，真没出息啊。

　　陆火微微叹气，这会儿不能她摽劲，不然她会越哭越凶，让她把坏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这些年练就出的本领让他很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于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她哭痛快。

　　约莫过了五分钟，小猫的利爪收了，不哭了，只是蔫头耷脑的不理人，她在处理坏情绪这点上做得非常好，有情绪不憋着，发泄也快，发泄完了就过去了，不会过多内耗，陆火去拧了个凉毛巾递给她：“敷敷眼睛，会舒服点儿。”

　　周冰拿纸巾擦了眼泪和鼻涕，把毛巾盖在脸上，凉浸浸的，给哭得晕头涨脑的她带来了一丝清明，敷完了眼睛，又接过体温计，夹到腋下测体温。

　　陆火收了湿毛巾拿去晾好，回来时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周冰，一杯自己喝了，医药箱里备着不少药，他翻找了几样，拿出来查看日期，把过期了的丢进垃圾桶，其余的放到一旁，见时间到了，手伸向周冰：“拿出来我看看。”

　　体温计刻度显示37.8°，还好，不算高烧，他挤了两片药：“把这个吃了去睡觉。”

　　“我不想睡。”

　　“为什么？不困吗？”

　　她不说话，陆火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低头看她，明明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在这儿睡行吗，我陪你。”

　　周冰没再说话，去洗了脸，刷了牙，出来时见陆火把俩人的枕头和被子都搬到了沙发上，他在正面，她睡转角这面，沙发很大，即使躺了两个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仍然十分宽裕，她爬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看着陆火关了电视，将落地灯调到最暗，折回来给她放了杯水，沙发微微震动，又归于平静。

　　一场莫名其妙的情绪战役就此落下帷幕，周冰睡得又快又沉，周蘅回来，陆火走，她都无所察觉。

　　…………

　　周蘅回来时已经凌晨五点半了，陆火临走前跟她简单说了周冰的情况，又说冰箱里有温钰给带的吃的，她索性不睡了，守在周冰旁边观测她的体温。

　　都说女儿长得像爸爸，但周冰却更像她多一些，只是性子和她有很大的偏差，她挺庆幸的，性子不随她，会过得比她幸福，手机振动两下，有信息进来，这个时间点儿给她发信息的只有周满云，她点开对话框，周满云发的是语音，她怕吵着周冰，便转换成文字，周满云问她最近有没有回来看周冰，快过年了，今年的春节能不能带周冰去他们那过。

　　周蘅回复她，去不了，不想大过年的找不痛快。

　　过了半天，那边又发了很长的一段语音过来，周蘅转化成文字匆匆扫了两眼，还是往常的那套说辞，意思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就别再和他计较，希望她能低个头。

　　周蘅心里叹了口气，她和夏金亭的问题不是她先低头就能解决的，而且她也低了无数次头了，但跟周满云解释不通，说多了，她又要跟她哭，于是回复说，过些天再说吧，工作太忙，才到家，休息一会儿得给周冰做早饭。

　　周满云语气落寞，说，那你忙吧。

　　周蘅放下手机，起身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就去弄饭，待把早餐做好端上桌，周冰也醒了，坐在沙发上发愣，她招呼她：“洗漱吃饭了。”

　　周冰觉得脑子要炸了，一晚上都在做噩梦，醒也醒不来，这会儿眼皮也肿胀的难受，没胃口吃饭，她往下一倒，说：“难受，不吃了。”

　　周蘅听出她的鼻音很重，又给她测了测体温，仍是低烧：“哪儿难受？”

　　周冰把脸埋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要不今天请假吧，别去上学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不要去医院。”

　　“起来吃点饭，把药吃了，然后去床上睡。”

　　周冰不肯吃饭，也不肯动，只是吃了药，躺下继续睡，周蘅独自去吃早饭，不得不说，温钰的手艺比她高了一大截，她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只能是可以入口。

　　吃完早饭，把碗筷收了，为了照看周冰，就在餐桌前办起公来。

　　周冰这回睡得倒是踏实，长长地一觉睡醒，时间已是中午，一股米饭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肚子开始咕咕叫。

　　也不晓得周蘅做了什么菜来配这么香的米饭，如果菜不好吃，那可真就可惜了。

　　她先去倒了一大杯水喝光，然后才慢腾腾地挪到厨房，灶上炖着东西，呼呼冒热气，但是闻着没啥特别的味道，估摸又是乱七八糟炖。

　　周蘅在做饭上面确实少了点天赋，只能将就填饱肚子，挺想跟她说别自己做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不如叫个外卖，想吃啥就吃啥。

　　但周蘅本着弥补母爱的目的做这些，说了也是没用，没准儿还会增加更多黑暗料理让她当小白鼠，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周冰拿了碗盛饭，米是好米，拌点辣椒酱也能吃。

　　周蘅结束手里的电话出来，见周冰捧着碗吃得正香，她面前没有菜，只有一瓶打开的辣椒酱，而碗里红彤彤地全是辣椒油。

　　她拿盘子盛了菜端上来，说：“吃点菜。”

　　周冰瞅了一眼，炖菜清汤寡水的，紧着把剩下的饭添嘴里，嚼了三两下咽了，说：“我已经吃饱了。”

　　周蘅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的厨艺又被嫌弃了，待她离开餐桌，她拿筷子尝了尝菜的味道，确实差了些。

　　“晚上妈妈带你出去吃。”

　　周冰听了，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不过说好了啊，我不吃牛排生鱼片菜叶子。”

　　谢天谢地，周蘅终于放弃做饭了，再这么吃几顿，她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周蘅略感小打击，但自己技能不足，怨不得人嫌弃。

　　周冰一蹦一跳地跑去洗漱，晚饭有着落了，脑袋都清明了。

　　周蘅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推远了，学周冰拿辣椒酱拌了一碗饭，有些辣，而且太油了，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又把那份不成功的炖菜拿过来塞了一些。

　　周冰下午又睡了一觉，醒来测了体温，偏于正常温度，她塞了两粒药，便跟着周蘅出门觅食。

　　晚餐顺着周冰的口味儿，吃了一顿铜锅涮肉，周冰边吃边拍照，啪啪啪全发给姚思甜：“这家的肉超好吃，下次咱俩来。”

　　姚思甜被照片馋的直流口水：“妈呀，别再给我发了，食堂的饭菜更不香了。”

　　周冰哈哈哈笑，一张脸绽放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不那么真实。

　　吃到一半，南庭知突然发了语音过来，说想看看闺女，周蘅听他语气含糊，应该是喝了酒，于是开了视频接通他，然后竖在周冰面前的手机支架上，说：“你爸爸想看看你。”

　　周冰正在涮肉片，抬头看着屏幕里的南庭知，见他靠在沙发上，双手举着手机对准他那张脸。

　　南庭知笑出了一朵花：“哎呀我的大宝贝闺女。”

　　周冰对着屏幕左摆脸3秒钟，右摆脸3秒钟，说：“看完了吗？看完我要吃饭了。”

　　南庭知问她：“宝贝闺女吃啥呢？”

　　周冰夹起涮好的肉给他看一眼：“涮羊肉。”说罢，送到调料碗里蘸满调料汁放嘴里嚼给他看。

　　南庭知想跟她聊天，周冰拒绝，说吃饭呢，吃饭不说话，于是他就默默地看着她吃，看了一顿饭，心想，他闺女可真好看，随他。

　　周冰吃完了，周蘅去结账，拿过手机来准备关掉视频，南庭知还在那捧着脸看呢，画面一转，周冰变成了周蘅，他堆满笑容，说：“咋越来越好看了呢。”

　　周蘅没理他，说要结账回家了，挂视频了。

　　南庭知应声，因着喝了些酒，又和周蘅母女俩视频，心里高兴，便絮絮叨叨地和周蘅聊起天儿来，周蘅嘱咐他一会儿喝些醒酒汤，免得夜里头疼，南庭知举起手边的碗：“我都喝完啦，一滴不剩。”

　　俩人聊了一路，周冰被迫听了一路，她是真看不懂她爹妈的相处方式，俩人不结婚，也不住一起，好像见面也不多，但是感情却很好，难道就是那个美学的著名命题，距离产生美？

　　唔，可能是她还小，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纠纠葛葛，她实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