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虹》浮游的蜉蝣

13、第十三节

　　“你很在意你的家人吧？”羽丹闲闲地对雅馨道。

　　雅馨顿了两秒，转头看着羽丹，没有答话。

　　羽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想帮帮他们吗？实现他们的最终愿望是不太可能，不过如果只是百岁虹的话，倒也不难。”妖族的辉煌是绝对不可能再现的了，或者说，已经完全融合了的东西是不能再重新分离的，但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具现化的纪念品来怀怀旧的话，她想，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雅馨看着羽丹，从她的眼中他看不到认真，也看不到玩笑，只是纯粹的漫不经心满不在乎，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好吧，也许真的与她无关，不过……“你一点都不在乎妖族的事情吗？”

　　雅馨承认他不是很能明白，明明羽丹她的力量是相当纯正的妖族之力，有这种力量的人，即使对过去荣耀什么的毫不理会，也不可能对妖族完全不关心吧？毕竟人总是追求着自己不具有的事物，但能一眼看到的却总会是与自身相似的存在。

　　因为熟悉，所以忽视；也因为熟悉，所以刻入骨血不会忘却。

　　羽丹挑了挑眉：“我在乎啊。”那是她的根，她怎么可能放下？

　　“那么……”雅馨斟酌了下语言，却发现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疑惑，只能笼统道，“百岁虹……”

　　即使只有三个字，羽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说，她早就看出雅馨的矛盾，微微勾唇，淡淡地笑道：“百岁虹，跟妖族没有关系啊。”

　　“……没关系吗？”雅馨呢喃。

　　“没关系的。”羽丹肯定，抬手摸了摸伪装成大猫的妖魅的皮毛，略微低头，继续说道，“妖族，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定义的存在，任何种族都不是。没有任何一种事物可以真正去代表另一种事物。百岁虹只是一种植物，充其量也就是跟妖力有一些粘连，就像所有的植物都跟阳光有关联一样，难道植物就可以代表恒星了吗？”

　　“所以，”雅馨轻轻叹息，“我的……家人们……所做的事情，果然是没有意义的吗？”家人啊……真是，对他而言相当古怪的称呼呢……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妖魅睨了雅馨一眼，若有似无地咕噜了声，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不屑还是嫌弃。羽丹小小地拍了它一下，很有教小孩感觉地道：“没有什么事是毫无意义的，即使以最终目的来说那是无法靠近目标的行为，但在行走的过程中却必然会靠近某些东西，即使这些东西也许现在他们并不在乎，或者永远都不会在乎，但毕竟是存在了的，总会有人发现，也总会有人收益，少年，做人要乐观一些啊，这世界是有些悲摧，但还不至于绝望吧。”

　　雅馨远远地看着与他拥有相同姓氏的人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羽丹的话听进去，只是咀嚼着轻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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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仪式正式开始，很华美很庄严很宏大，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万众期待之中，百岁虹，盛开的百岁虹，被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瞬间，现场的气氛剧变。从屏息以待到热火朝天，无数狂热的视线聚集到了那一株小小的植株上，因为崇拜，当然，也有的是因为渴望，以及与渴望相对应的防备。

　　羽丹饶有兴味地关注着白家和寻家这一明一暗的双方交锋，周遭所有的灵气变化都在她的感知之中，无论是百岁虹所散发出的丝丝妖气，还是寻家人凝神屏息中不自觉散发出的妖力，她都一清二楚。让她倍感欣慰的是白家面对灵异事件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样子。嗯……不枉雪凝通风报信一场，值得夸奖。

　　再接下来就是风云巨变你争我夺，具体过程省略，反正结果是，那株万众瞩目的百岁虹在多方力量的交汇之中，又在它自身力量的反抗之中，就那么神奇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还记得吗，百岁虹是天生自带空间能力的，虽然这个能力在它的成长过程中只用来跟其共生体分享食物，但这狭隘的使用方式并不能掩盖其强悍的本质，证据就是，当百岁虹凭空消失的时候，连羽丹带妖魅都愣住了，他们居然都感应不到这植株到了哪里！

　　好在，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就在羽丹和妖魅采取进一步探索行动之前，百岁虹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羽丹的怀里。

　　……羽丹抽了抽嘴角，环顾周围乱成一团的人群，托她‘看戏要靠边’以及‘下意识降低存在感’习惯的福，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位置，于是她就毫不客气慢条斯理地将百岁虹藏了起来。既然有人乐意鹬蚌相争，那她又何必介意作一回渔翁呢？

　　说完全没有人注意到羽丹也不确切，至少妖魅看着羽丹理所当然的神棍表情很黑线；至少素对百岁虹终于还是到了她的手上的这一结论两眼放光；至少雪凝很是担心失去百岁虹的蔚朗，但即使相隔遥远她还是看出蔚朗心情似乎不错于是又显得无所谓啊无所谓百岁虹丢在哪儿都跟她没关系啊没关系；至少雅馨很同情地看着他的家人们的慌乱无措，不过想让他因此去提供情报顺道卖了自己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啊充耳不闻。

　　总之，结果就是，羽丹藏了百岁虹这件事成了秘密。

　　啊，您问为什么跟羽丹一起来的几个人都看到了她的举动，而同为背景人群的其他人却一个也没有？哦，那是因为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人都有下意识看向最强者的习惯。于是百岁虹消失的瞬间，妖圭域来的人看向了寻家主子，姚籍域的人看着白蔚朗，知道羽丹实力和妖族特质的几个当然就看向了羽丹，连带的也瞟了眼妖魅。这种‘下意识’连一心向着蔚朗的雪凝都没法控制，更不要其他的正常人了。于是，就如此这般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顺手牵羊完毕的羽丹笑眯眯地抱着小猫妖魅蹭了蹭：“你们觉不觉得这很像婚礼中的抛花束场景？”

　　接到花束的女子将是下一个举行婚礼的人，所以渴望幸福的少女或者伪少女们便全力争抢，抢过头的下场可能很不幸的就是让花束脱离控制，然后落到了路人甲的手中。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抵也就这么回事吧。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冷的笑话，起码雅馨和雪凝都没有半点接受的意思，有志一同地转头，该看哪儿看哪儿。妖魅倒是老神在在，对它家主子不看场合偶尔抽风的神经没有谁比它体会更深了，基本上比起万年前，它的王现在要容易应付得多。

　　倒是素很好兴致地应了句：“如果你想结婚的话，水汀绝对会兴高采烈地立刻娶你进门好吧。”所以不要说得那么向往啊，明明是铁板定钉的事情，而且之前说要推迟婚礼的人也是她自己吧。

　　羽丹还是笑眯眯地，她才不在乎有没有人捧场：“我就是触景生情，没有联系自身的，你想太多了素。”她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事实上她比较想等到翼彤——这个时空中的她自己——找到她的伴侣，最好是渊行，再来谈成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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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白家的危机处理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混乱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现场一片寂静，近乎于死寂。

　　守护了百年的圣物在眼皮底下丢了，白蔚朗相当惊奇地发现他一点都不惊慌，甚至还觉得有趣。他看到了有人在抢夺，也看到了双方都抢夺未果，百岁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然后触目所及是相同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消失，这很不好，但如果定语是‘非人为’的话，白蔚朗只觉得心情甚好，也许还有狠出了一口气的轻松。

　　发表一通演说，大意是百岁虹因为看到外来不轨之徒的恶意，盛怒之下将自己化为姚籍域的一部分，谁也夺不走，百岁虹会永远守护着它的故土。

　　寻家人在白蔚朗安抚人心的时候便悄悄离开了，没有被发现，好歹也是灵术世家出身，他们还没有差劲到真被普通人盯死的地步。当然，其实也不是他们想要这么轻易放弃，他们倒是很想暂时隐藏起来至少等出个“百岁虹为何消失”的子丑寅卯来。不过有人见不得他们固执到碍眼，所以配合着白蔚朗的演说，羽丹让妖魅隐去身形踱到寻家人身边，用妖气若有似无地威胁着，威胁到他们冷汗直冒，只好战略性转移。

　　在白蔚朗演说的同一时间，羽丹也将自己一行人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人心因兴奋和恐慌而浮动的时候不会注意到周遭的环境，但在慢慢安定下来的过程中，一点点的不和谐都会被盯上，而且羽丹突然发现雪凝的这个心上人，眼神相当利，在百岁虹消失在他眼前之后，其神情在很短的时间中便从诧异转为了锋锐。

　　出鞘的剑。

　　所以百岁虹是他的鞘吗？羽丹看了身边的雪凝一眼，想问问这才是她执意要让百岁虹开花的理由吗，即使付出生命也要让百岁虹再不是那个人的束缚。毁不去便全力促成，一朵花而已，再神圣，花开花落便也只是尘埃。

　　最让人膜拜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与事物间的距离。

　　因为百年的等待所以神圣不可侵犯，当真正等到了，真正亲眼看到了，一切便也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拥有的，总会消逝不再去想要追回。

　　终于羽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看了看雪凝远望的温柔，召回威胁行动完毕的妖魅，示意素一起离开。

　　雪凝最后收回一直放在蔚朗身上的目光，低下头，笑了笑，跟在羽丹和素身后，一起离开了这片她从小生长，以前从不怀疑会在此结束的土地。

　　雅馨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半响轻轻吐出一口气，寻家人因为妖魅的威慑已经离开。力量吸引力量，力量也排斥力量。

　　那样若有似无的妖气，即使这里不止有寻家的灵术师，也只有同样流淌这妖族血液的寻家人才能那么真切地感觉到，因为感受到了却找不到根源，于是畏惧，于是退走。

　　纯正的力量，纯正的妖族力量，寻家一直追求的，碰触到了也只会害怕而已，因为那不在掌控之中。虽然一直知道，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雅馨却是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妖族早已是泯灭在历史中的传说了。

　　过去的，不会再回来，因为即使回归，也不会是相同的形式，于是便也相当于没有了。

　　想通了，笑笑，不以为意，离开白家，离开姚籍域，当然，不会走向羽丹她们相同的路，寻家，妖圭域，那才是他存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