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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涂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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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洒落,印在少女稚嫩的脸庞。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随后,一双大而明亮的桃花眼缓缓睁开。
一瞬间,她脸上带着些茫然。
眼前是比她之前的卧室还要大上一圈的房间,身下躺着的床更是柔软到叫人骨头都酥了。
安筠瑟坐起身,揉了揉额角,轻声一笑。
“倒是更奢侈了。”
她会被养得越来越娇贵的。
若是有一天,一切回到正轨,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到底是要离开的。
到时候,作为“普通人”的安筠瑟又该如何生活呢?
要不……找个有钱人嫁了?
又是一声轻笑。
少女突然想起昨天签的那份文件,微微眯起眼。
最多一年。
一年之后,他们便再无干系。
他们都很疑惑,为什么她不哭不闹,好似一点都不伤心。
理由很简单。
就因为,盛容城的态度。
盛容城对安芫琴怎么样,整个盛景市的人都知道。
安芫琴在乎的东西,盛容城怎么敢不在乎?
安家父母失踪一个月,安芫琴没有反应,盛容城没有反应,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偏偏,在她被那个假姑姑赶出家门那一天,他来了。
这说明什么?
安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既然如此,安家两位生死不明这种说法,安筠瑟是持怀疑态度的。
她能肯定,盛容城知道什么。
或者说,不仅仅是知道。
最重要的是,失去家主的安家,此刻正在被那群蛀虫们争抢不休,而盛容城竟然什么都不做?
就算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安家、什么岳父岳母,他也定是不能让本属于安芫琴的东西流落到外人手中的。
如此按兵不动,定是留着最后放大招啊。
所以,皇帝不急,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急个什么劲呢?
对。
没错。
是不是很奇怪。
安筠瑟所做的分析,都立足于一点。
她,了解那个男人。
那是自然的了。
若是没有足够的了解,她又怎么可能放心把姐姐交给那个人呢?
少女掀开被子起身,洗漱之后下了楼。
别墅里很安静,非常安静。
嗯,很符合盛容城的喜好。
安筠瑟走到餐厅,一个中年女性早就等在那里,“安小姐,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妈。安小姐现在准备用餐么?”
规规矩矩,毕恭毕敬。
嗯,很符合盛容城的规矩。
安筠瑟走过去,张妈为她拉开椅子。
行为举止都恰到好处,显然不是外面随随便便请来的佣人。
“我不喜欢吃面食。”她要求极简单,却又极不简单。
张妈微微一顿,莫名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连盛容城都伺候得好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难倒?
不,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
在今日之前,别人对安家二小姐的评价是什么?
软弱无能,一无是处。
若是……
有人将低调当做怯懦,将内敛当做自卑,那……
张妈面色不显,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厨房了。
少女开口的话语,与其说是在提意见,不如说是……试探。
试探她是否能够明白主人的意思,是否能够做出和她心意的决定。
这个少女,极不信任他人,极具攻击性。
简直……简直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张妈对此没有半点不满,真的。
她反而有些怀念,怀念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刻。
那时候的他可比这个小少女更有攻击性,那可真是一言不合就可能直接动手的人。
安筠瑟一手支着头,眉眼清淡,视线落到窗外。
盛容城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可能是因为童年太过压抑艰难,才会更加注重如今的生活品质?
窗外是一大片花园,种的是张扬艳丽的红蔷薇。
她很喜欢。
少女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笑意,叫人根本看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没有几分钟,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勾回了安筠瑟的魂。
安筠瑟说,她不喜欢面食。
真正的意思是,她不想吃中式早餐。
张妈端上来的是煎蛋与香肠,还配有蛋糕和牛奶。
对啊,蛋糕是面食啊。
这块蛋糕,便是张妈给她的答案。
安筠瑟笑了笑,首先切了蛋糕一角送入口中,嚼了嚼,优雅的吞咽。
“很好。”
这是她的回应。
张妈也跟着笑了笑,“安小姐喜欢就好。”
安筠瑟用餐速度很快,但动作却极为优雅得体,也没有发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教养、气质、风度,这种东西都是属于自己的,装是装不出来的。
张妈观察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的疑惑逐渐被惊叹替代。
少女微敛的瞳眸中带着些漫不经心,“张妈,昨天我进来没有看到你。你平时不住在这里?”
“别墅所有佣人都住在后面的小楼里。盛先生喜静,除了一日三餐,我们平日里都不踏足这里,而且只有在先生出门的时候我们才会来这里收拾。”
少女点头表示理解。
“姐夫他……很少来这里吧。”
张妈又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
作为整个盛景市最尊贵最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多少女人挤破头要往他跟前凑啊。
眼前这位……呃,大约是未来女主人妹妹,她到底对先生是个什么意思呢?
“我的事,姐夫应该也不会过问吧。”
少女说话的语气很淡,淡到冷漠。
“先生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嘴。”
标准答案。
少女轻笑一声,没打算为难她,“不多嘴最好。没有人问,就让他们忘记在这个角落里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就算是有人问……也要让他们知道,在这个角落,其实根本没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
张妈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听明白了。
她真的听明白眼前少女的意思了。
她希望盛先生、希望所有人都……忽视她。
“姐夫是因为姐姐的请求才勉为其难照顾我,我知道的。我有分寸,绝对不会做什么给他添麻烦。所以说……”
少女抬眸,桃花眼微微眯起,眼中泛起笑意,瞬间流光溢彩、勾人心魄。
“我们不管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不应该让姐夫为我分神劳心,你觉得呢?”
“……”
张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绝对会被灭口”的秘密。
她……她真的只是一个厨娘啊!
安筠瑟拿起餐巾擦拭嘴角,随即起身,“张妈,我是真心的。我于你们、于姐夫,都不过是来去匆匆的过客。我是真心不希望,自己在你们的回忆里,留下任何痕迹。”
……这好像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她希望被人遗忘,特别是被安家的人遗忘。
她会报恩,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她想去一个爸爸妈妈姐姐都不知道的地方。
因为她不配。
她知道,自己只要“活着”一天,他们就会继续这般宠着她惯着她。
不行的。
是她亏欠他们,而非他们亏欠她。
包括盛容城,她都不想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再牵扯上任何关系。
一年。
最多一年。
她忍了七年,再忍一年又何妨?
这一刻,张妈从这个年幼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种洗尽铅华的沧桑感。
没错,在这个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盛容城的自己人。
这个少女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牢记于心。
他们当然不需要每日向盛容城报备,盛容城怎么会去在乎这么一个小姑娘?
可是如果盛容城问起,他们必须事无巨细毫无遗漏的把事情说清楚。
张妈是盛容城的家仆,她绝不可能背叛盛容城。
但她觉得这不是背叛,而是行善。
少女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叫人莫名感到心疼。
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盛容城的事,这就够了。
盛先生应该也……不会来关注她的,是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吃里扒外的盛先生当然不会去关注一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小姑娘。
虽然后来几天他莫名其妙会想起那张清淡的小脸。
嗯,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那张仿佛永远不会哭泣的脸庞让他依稀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无论流了多少血,他都没有哭过。
他是男人,坚强是必须的。
她呢?
她只是一个被人娇养着的小姑娘。
明明被那样宠溺着长大,为什么还能坚韧如斯?
他想,大概是姐姐教的好?
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是个强大到敢与命运抗争之人啊。
只要一想到她,他就不自觉露出微笑,胸腔里那颗沉寂冰冷的心便会泛起暖意,跳动的如此有力。
只要有那份回忆支撑着,他就能一个人走下去。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安家出事,他当然不能不管。
但是再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神。
盛家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安家的只能往后稍一稍。
幸亏,他做事天衣无缝,安芫琴相信了他的说辞。
说她的父母突然想要出去旅行,他甚至还找人假扮她父母,伪造了音频。
不得不说,做坏事这方面,这个男人绝对无师自通。
盛家有什么事?
盛家那位靠着氧气瓶度日的家主过世了,这算不算大事?
听说,有人拔掉了他氧气瓶的管子。
听说,拔掉那根救命管子的正是他妻子。
他这位妻子可不是发妻,比他小了十几岁,是盛六爷的母亲。
有人说她这是迫不及待要让自己儿子坐上家主之位才出此下策。
可问题是,依靠氧气瓶度日的家主已经虚弱到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样的他连遗嘱都没法立,又怎么能左右家主之位?
再者说,现在盛家做主的是盛老爷子,你要真的那么着急,难道不该先杀了那一位?
按这位主母的说法,拔掉管子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盛容城,是他迫不及待要谋权篡位,所以才杀害亲生父亲,然后嫁祸于她。
合情合理,盛容城的确会这么做。
那女人甚至能拿出证据来,叫人不得不相信。
嗯,如果说,她儿子没有站出来“大义灭亲”的话,这事还真要扣在盛容城头上了。
但凡是人,总是会有弱点的。
你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是不是?
还是那句话,老天是很公平的。
盛六爷这位母亲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甚至将自己儿子当做上位的工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偏偏她生的这个儿子是所有盛家人之中最为淡泊名利的那一位。
他甚至有些懦弱,恐怕是从小被自家母亲压迫出来的。
他的弱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自然不可能是那个自私自利的母亲。
亲情没有,友情没有,他便只能将人生的希望寄托于爱情。
盛容城说要谁的命便要谁的命,谁都保不住。
杀盛家家主和主母很难,但是要杀一个无权无势的无名之辈还不容易么?
盛六爷爱上的女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简简单单,却温温暖暖的普通人。
氧气瓶的管子确实是这个女人拔的,盛容城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什么。
嗯,他只是有意无意叫人放出老爷子将在近期把家主之位传给他的信息,有人就狗急跳墙了。
谁都可以,哪怕不是这个女人,总会有人走出这一步的。
但是最沉不住气的,肯定是这位主母。
家主若死了,她这个主母又算什么呢?
她儿子是个没用的,其他几个继子难道还会待她如亲生母亲?
啊,抱歉,他们对亲生母亲同样冷血无情。
看着女人尖叫着被人拖下去的模样,盛容城不禁想到,若是让安芫琴见到此番情景,是不是会对他失望之极?
是啊,她应该是个极为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朝他伸出手。
或许,是他误会了她的意思,是他做了错事。
但是,事已至此,他根本无法停止。
一旦停止,他便会被一群豺狼撕裂分食,尸骨无存。
盛容城手段之狠戾叫人胆寒,妄图忤逆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更何况盛老爷子最看重他,死了儿子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真打算趁此机会把盛容城推上家主之位。
一时间,盛景市的上流一片混乱。
时局动荡,明哲保身最重要。
之前就没有人敢在盛容城面前说个“不”字,现下更是如此。
他是神,没错。
但他是杀神,所向披靡的杀神。
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