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缭乱》梦落遗尘

1、楔子

　　百年基业。
　　这是一个很好的词汇，代表着盛世繁华、经久不衰。
　　然而，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真正能经得起岁月洗礼而屹立不倒的家族又有多少呢？
　　盛景市。
　　盛家人的城市。
　　盛家在这里何止百年时光。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封建时代，盛家便世代为官。
　　这座城市在多少年前叫盛景城，功勋留下来，家族留下来，这荣誉更是世代相传。
　　嗯，盛景市有自己的市长，但是盛景市的市民谁会不知道，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是谁？
　　至于这个“盛景”到底是多少年前的哪个名人，已经沦为传说，根本无从考据了。
　　对吧，很有可能是夸大其词，就像人们会把远古时代的人神化，一点小事都能传出无数个神奇的版本。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立足于当下，看到的便是盛家何人都无法动摇的盛世辉煌。
　　这一天，盛家宅院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对，宅院，园林，当得起“达官贵族”四个字的府邸。
　　这座古老的宅院有多少个年头也无人能说得清。
　　若是没有人领着来领着去，恐怕都不知道要迷路到哪里去了。
　　上百个仆人的宅院，现在似乎只能在电视里看到了。
　　不过电视里都是群众演员，哪有眼前这些人来的专业？
　　恐怕最高级的酒店都没有这么标准的待客之道。
　　感觉上吧……真像是回到了封建社会，规矩多到能压死个人。
　　在这样的家族，名声最是重要，血统最是重要，若是让家族蒙了羞，那可是天大的大事。
　　偏偏在这种沉闷的大家族里，更容易出现“问题儿童”，谁还没有个叛逆期呢？
　　私生子这样的存在，并不会觉得陌生。
　　园林很大，人迹罕至之处很多。
　　迷路的人……讲道理，你如果乖乖跟着仆人走，又怎么会迷路呢？
　　周围很安静。
　　阳光透过树冠疏疏懒懒的洒下。
　　小脚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
　　一个小女孩，牵着另一个小女孩，走在这……根本不是正道的草地上。
　　“姐姐，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被牵着的小女孩脸上满是不安，紧紧抓着身前女孩的手，就怕她一个不注意把自己给丢了。
　　“怕什么？爸爸妈妈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的。你看这里这么大，每个院子的风景都不一样，你不觉得这比电视里的那些更好看么？难得来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当然要趁机好好探索探索。”
　　“……”
　　对，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并不是被动迷路，而是由前方那个一脸兴奋的小女孩带着主动迷路了！
　　坑妹啊！
　　跟在身后的小女孩瘪瘪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前头的人。
　　好吧，不管她怎么抗议都没用的，这是她通过血泪得出的结论！
　　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安静。
　　再这么走下去，怕是真的要发生什么“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场景了！
　　身后的小女孩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
　　奈何欲哭无泪。
　　“咦？”
　　突然，走在前头的小女孩脚步一顿。
　　被拖在后头的她差点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绊倒。
　　定睛看去，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人年岁看不真切，因为过于瘦弱。
　　姐姐拉着妹妹毫无畏惧的往前走。
　　她们看见了，这个少年卷起袖口的手臂上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而且还是通过不同方式伤害留下的痕迹。
　　他在这里，独自一个人，舔舐自己的伤口。
　　“真可怜。”
　　身后的女孩这么说着，不由松开姐姐的手，快步走过去，蹲在少年面前。
　　“一定很痛吧？”
　　这两个女孩从未想过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所以少年在她们未走近之前便发现了她们。
　　他没有去在意，也不想去在意。
　　他体会过世间最冰冷的人性，哪怕是如此年少，却已满心沧桑。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
　　女孩并不气馁，有些畏惧又有些同情的瞅了一眼他手臂上的疤痕，“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这么被人欺负，有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呀？”
　　闻言，少年眸色渐冷，依旧没有答话。
　　“喂，我妹妹和你说话呢！”
　　见不得自家人被欺负的姐姐大人大步上前，忍不住训斥一声。
　　“别骂他了姐姐，你看他都伤成这样了！”
　　“你什么人都同情啊？马路边上乞丐那么多，你要不要每个都带回家当祖宗供起来？他会被人打得那么惨，肯定是有原因的啊。你对人家客客气气的，你看他理你嘛？好了，快跟我回去，不要多管闲事。到时候坏人过来了，连你一起打。”
　　这个女孩也太坏孩子了啊！这什么恶毒女配的人设啊！
　　“姐姐！我觉得……”
　　“别觉得了，快走快走，你不是说爸妈会着急的么？走啦走啦。”
　　“可是……”
　　“别可是了，走啦！”
　　“等一下！等一下！”
　　小女孩甩开姐姐的手，又往少年靠近了一些，“你受伤那么严重，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啊！要是有坏人欺负你，你就让爸爸妈妈告诉警察叔叔！”
　　小小的女孩不会想太多，她的世界里，小事情爸爸妈妈能搞定，大事情就得交给警察叔叔。
　　“嗯……这个给你吧，你还在流血呢。”
　　小女孩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轻轻压在少年的手臂上。
　　这时候，他才终于抬起头，舍得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冷冷清清，毫无温度。
　　在那一刻，透过光，透过影，透过风……他仿佛看到了天使。
　　不夸张。
　　小女孩一身白裙，长相清纯干净，双眸更是不染纤尘。
　　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人说，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他们的内心还懵懂无知时，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便是清澈透明的。
　　无关什么是非善恶，她就是这么真诚的直视他。
　　天使又如何呢？
　　见过天使跟随恶魔一起下地狱的么？
　　少年只看了那么一眼便撇开视线，不予理会。
　　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此次分别之后，恐怕很难再相见。
　　你看，这个女孩虽然同情他怜悯他，但，她没有问他的姓名、没有要带他去找自己的父母。她只是在发表自己的意见，如此而已。
　　天真的小女孩，他也不想牵连到她。
　　像他这种人，就应该如同孤狼，无需亲友，无需怜悯。
　　“都说了这个人不会领情的，快点跟我回去。”
　　姐姐大人有些生气了，抓起妹妹的手就往回走。
　　对，她认识路。
　　说好的被动迷路，那就是被动迷路，人家小姑娘记性好着呢！
　　小女孩被姐姐拉着走，微微嘟起的嘴彰显了她的委屈和不满。
　　但是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姐姐大人回头睨她一眼，“回去之后，你可什么都别说。”
　　“为什么啊？那个小哥哥被欺负的那么惨，为什么不说啊？”女孩不解的瞅她。
　　“你是不是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是谁欺负他？你让他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以为全天下的爸爸妈妈都跟我们的爸爸妈妈一样好？你是真没见过虐待自己孩子的父母啊！而且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觉得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能一个人进来这里，还特意躲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依她看来，这个少年非常有可能就是盛家的人。
　　她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恶仆欺主。
　　没见过猪跑也得吃过猪肉吧？
　　电视里的情节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女孩就是知道，仗着受宠的主子，肯定会有仆人欺负不受宠的主子。
　　他不说，并不意味着他没想过要反抗。
　　少年面容冰冷，而非软弱。
　　他只是……根本无力反抗罢了。
　　盛家家大业大，名声更大，不容许有私生子流落在外。
　　然而，这个私生子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懂得。
　　所以她不让自家这个傻妹妹趟这个浑水。
　　她们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样的力量。
　　这座宅院的景色极美。
　　越是绚丽繁华，越是藏污纳垢。
　　极光之下，必有暗影。
　　“我不管你有没有听懂。我只问你，你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相信你姐姐我？”
　　她不懂，她不能不懂。
　　她们是孩子，她们童言无忌。
　　她们这些想，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她是姐姐，必须保护妹妹。
　　还有，她们的家。
　　“我……”小女孩犹豫了片刻，迟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刚才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连爸爸妈妈都不可以么？”
　　“不可以。你最好把刚才的事、刚才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姐姐大人双手叉腰，颇有威严的瞪着她。
　　“……哦。”
　　万般的不情愿。
　　毕竟……
　　毕竟啊……
　　咳咳。
　　毕竟，刚才那个小哥哥……
　　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
　　姐姐大人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又是警告的瞪她一眼。
　　“我是你姐姐，要听话，知不知道！”
　　“是！姐姐大人！”
　　“哼。”
　　……
　　这一年，他十二岁，她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