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无心之石（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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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用刷子将粘稠的液体涂抹在贝壳状的破碎横截面边缘，一边专注地拼接一边问叶障目：“为什么会碎掉？”
只剩头颅和躯壳的白子少年淡淡地说：“乐声。”
“……？！”
“那乐声里混了内力，旋律和我的结构产生部分共振。在潮水的压迫下，我脆弱的结构支点处很快支离破碎。”叶障目低声说，“钻石的韧性便是如此。击打，敲击，任何轻而易举的动作，都可以让我粉身碎骨。可我从未想过，轻飘飘的乐曲也能让我成为这样……”
“……你为什么要在夜里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呢？”
叶障目垂下眼睫，半晌没说话。
楚留香动作一顿，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你若是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叶障目叹了口气：“我与人相约今晚在济南城风雨亭相见，只因那人承诺我，会告诉我遗失物件的下落。故而在天黑之后，我便来到了风雨亭。我本是点了一盏灯，在岸边等待。突然之间有紫色的雾气弥漫，在我来不及反应时，灯就被扑灭。我急着走出浓雾，便只能向水中走。待终于摆脱浓雾，水位已经蔓延到了我的腰间。”
“只到了腰间？那你分明是能回头的啊。”
“——当时，我本想回头的。”
“……为什么不回头？”
叶障目说：“因为我已经走进去了。”
他的目光飘得很远，落在漫无边际的虚空：“老师……老师告诫过我们，所有人都不准往深水走。那里没有光，海水的重量会将我们压碎，柔韧的流体会抚平我们的棱角。意识在黑暗深处沉沦，躯壳在静谧液体中毁灭。到那时，我们便会遭遇真正的‘死亡’。”
楚留香拧紧手中的玉石碎片，他不由抬高声音：“那你还要往深处走？！”
叶障目轻笑了一声，他道：“我从没有悖逆过老师的想法，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思索：如果我真的踏进去后，一切都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怎样才能再也见不到我的搭档。思来想去后，发现这竟是最好的方式了。”
“搭档？”
“他那样好，那样优秀。我并不讨厌光芒被遮蔽，可他总是在否定我，这令我实在是……钻石属的宝石本应该是最强，最出彩的才对。我这样坚硬，却又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叶障目低叹：“不够坚强，就不是钻石了。我没有改变的勇气，也没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我的一切，不过建立在我天生的资质上……如果我没有这分资质，我大抵是天地间的蜉蝣，也可能是沧海中的一粟。世界终会将我吞噬，我没有归路可去。而活着的时日空虚且缓慢，毫无意义。只能细数时间的脉络，等待既定命运的到来。真可怕，除了这天生的躯壳，我一无所有。”
“走进深水的那一刻我有在彷徨。我想起了在地面上目送着我远去的他。他当时是怎样想的？‘游离不定的钻石真是恶劣啊。’‘像这样的废物，确实应该早点消失才对。’那孩子的思想总是这样，非黑即白，我却始终无法猜测他的下一步动向。——我累了，我不想再看着他了。我注视他太久，都快忘掉乐自己的模样。冬日的早晨偶尔苏醒，能听见浮冰对我喃喃低语（注）。这是脆弱的证明，我不想这样。”
“……这份心情令我自己都感到恶心。”叶障目低声说，“我探索了很久，这究竟是怎样一份心情。我找到了，却也遗失了。真是过分，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握在手心里的，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可它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玉人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身旁散落的四肢零件，他的眼中空茫茫的，只剩绚丽的光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得像流离失所的孩子，而他本就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未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便失去了。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能令人感同身受。
至少楚留香便是如此。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到沉重，感觉到无法呼吸。他想要尖叫，可喉头却像是被堵住一般。
叶障目抬头看着他，少年的眸底闪闪发光，可是深处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干涸的冰冷玉石：“抱歉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我一定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是听见乐声的那一刻，我感觉那乐声似乎是在同我说话一般，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些……”
“这不是你的问题。乐声本就可以沟通人心，曲声忧愤，听者自然就会想起灰暗的往事。与我一同到来的一点红，不也是被琴声激得失去理智了吗？”楚留香终于找回了自己干涩的声音，他揉了揉叶障目的头，温柔地努力宽慰：“……这不怪你。况且谁没有年轻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也会胡思乱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去难堪的事情。”
你根本不明白，这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感而发。
叶障目低叹了口气，他垂下眼帘：“你给我的感觉，真像老师。“
老师？
“就是你们常说的先生。为我雕刻身型的人，为我安装眼眸的人，教我拥有欲念的人，令我学会思考的人。”叶障目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流光，他抿住唇轻轻说：“你说话时的感觉，有时候真的与老师一模一样。”
——粉饰太平，错落的情感便能找到归属吗？
不能的。
所以有宝石执意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寻找冲出束缚的方法。故而有人踏月归来，向他伸出手时，他义无反顾地抓住。长久的干涸只能靠水源的滋润，而不是回避自身的欲求。逃避有用，终究只能解一时之渴。
一只手拼接好了。
叶障目伸出刚拼好的手，示意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吧。”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自己做到的吗，还是我来吧？”
“江湖人总是独来独往。而我再怎么说，也算得上半个江湖人。这种疗伤的事情，我自当是比你要熟练的。”
“好。有什么事你直接叫我就行。”
叶障目看着他，轻轻地说：“嗯。”
玉人莞尔的样子美得纯然，有种隐秘的圣洁感。
但又有着明显的距离感。
他似乎已经从楚留香身上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推开楚留香，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对方：不要再问了。
不要让我为难。
楚留香站在房门口，他静静听着门内的声响。盗帅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没有问出口。你与原随云到底是什么关系？叫你来交易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而叶障目最后那一段低语般的自白又太过沉重。楚留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心头的苦涩化作叹息，咽下喉管。
地上有几颗钻石颗粒。楚留香低下身，一点点把它们拾起来。他想：来的路上一定遗漏了很多碎片，还是得去寻一寻才行。
他想得没错。
地上的砂砾里总是有发着光的琉璃碎片，有的实在是太过细小，逼得楚留香不得不伏趴在地上摸索，才能勉强把碎片抓住。他难得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去完成某个目标，但是他边这么做着，心中却完全没有其他什么意味，只是充斥着满满的怜惜。
因为总归有一件事情，他是可以确定的。
叶障目有一颗寻死之心。
人的动力源于浓烈的情感。叶障目错把情绪寄托于爱而憎恨的同袍身上。被不断地否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甩下。对自我的怀疑充斥了他大半个人生，他已经无法再试图去肯定自己了。
他失去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份动力。
“除了天赋，我一无是处。”
解铃还须系铃人，曾经的叶障目最需要的，是那位搭档的回眸。可依照他的只言片语，他似乎早早地就与同伴分别，踏上一人的旅途之中。叶障目再也等不到同伴的那一句“钻石，你是个优秀的家伙”。
他已经等不到了。
真可怜。楚留香怜惜地想：既然他说我像他的师长，那我更应该代替师长的身份去陪伴他，去肯定他。
他需要一份活下来的动力。
可是，怎样做才好呢？
……
在此之前，还是先把手中这满满的钻石碎片交给叶障目吧。
楚留香掏出胸前的锦囊，小心翼翼地将手心里的碎片全部妥善放好，这才寻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屋内的灯火仍然通明，但是已经听不见任何声息了。
楚留香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便推开门来。不出所料，看见了倚在墙边歪着头睡去的玉人少年。
此时正是三更天，也该是常人睡觉的时候了。
楚留香的目光柔和下来，他将姿势僵硬的玉人平放在床上，又为他盖上被子，细心地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开。
锦囊被他放在桌上确保能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早，玉人少年睁开眼，便能看见差点错失的部件。
。
楚留香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却不想在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
等到他睁开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窗边的太阳早已高悬了不知道多久。楚留香急匆匆地撺掇好自己，便下了楼。迎面便是玉人少年完美无瑕侧脸的攻击。
叶障目向他遥遥敬了杯茶水，笑着以口型道：早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走近苦笑说：“别取笑我了，这都时至正午了，还早呢。”
叶障目眉眼弯弯地笑道：“苏醒的时日哪怕再晚，都是早上。”
“哦？这可有什么说法不成？”
“冬日里沉眠的动物醒来所感知的第一个事物，是什么？”
楚留香想了想，捡了一句不会出错的答案：“是初春的气息……？”
玉人少年托着下巴，轻松地道：“这便是你要的说法了。”
真是一句妙极的敷衍。楚留香笑了：“也许比起我，更适合与无花说禅的人是你才对。”
——无花？
叶障目的视线定格在楚留香身上，玉人少年问：“你认识他？”
“妙僧无花，世间何人不知晓？更何况，我与他还是至交好友。我自然是认识他的。”楚留香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也认识他？”
此处的认识，与其说指的是了解，倒不如说指的是有所交识。
叶障目低笑了一声，眼底有浅浅的冷光流露：“他是极乐教的人，我是极乐教的教主，我怎会不认识他？”
楚留香缓缓瞪大眼睛：“可他是少林的人，他怎么会轻易加入别的教派？！”
“因为他做错了事，我又正巧看见了。”叶障目抿住唇，微微笑了。他的笑总是温和的，可这次却染上了细微的讽刺意味：“——你不会想知道他到底做过些什么的。”
楚留香不说话了。
盗帅的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快。无花身为他的朋友，他哪会不知道无花的品性？叶障目要么是误解了事，要么是认错了人。
但他也无意跟另一位交心的朋友说不讨喜的话，左右都是朋友，他何必非在这种时候做个愣头青不可？所以他决定将这事往心底藏着，等来日找个合适的由头再提出来。
楚留香换了个话题：“昨日我在你床边放下了一个锦囊，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是看见了，”单纯的玉人少年果然被他转移了话题，“只是我到底不擅长这一类工作，所以这些细小的部件我找不到拼接的地方。思来想去，最终只能接在头发上了。”
他白色的发丝因风的吹拂而微微扬起，阳光洒在上面，底下投射着一片绚丽的七彩霞光。
但若是将注意力放在头发本身，有一点还是能注意到的：发丝明显长出了一截。本来只在两肩摇曳的头发，竟在一夜之间，垂落到了蝴蝶骨。
坚硬的发丝用柔软的布料捆起，叶障目虚拢了一把头发又放开，任由它们随着风飘扬。
玉人笑着说：“我还记得我刚到来的时候，那时我的头发不过仅是齐耳短发，转眼间就已经这么长了。和人类待在一起，真是奇妙的体验。”
盗帅轻叹：你的转眼，到底又有多长呢？
短短的相处时日里，楚留香已然知晓：玉石少年的外观是不会变的。
毕竟盗帅常年易容，自然是对人体变化的速度知之甚详。
可以这样说，他易容的本事，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不说第一，是因为有个不知深浅又总是活跃于人前的司空摘星挡着。这位偷王与他皆是有所耳闻，却从未碰过面。江湖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两人近乎同时闯出名声，可却从未见过，也算是奇事一幢了。
话归正题。出于本能，盗帅每次见到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打量那个人的周身。经历数天的交集，楚留香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将叶障目的外形用纸笔勾勒出来。可正是如此，他才发现一件不妥之处：叶障目的外貌从未改变过。
睡觉时侧卧的姿势会改变一个人的脸型，呼吸时用到的肌肉会改变嘴角扬起的弧度，顺着头发往下梳，你用力的程度会改变头发的生长速度……人的外形就是如此奇妙，日复一日的简单习惯都会对外表进行不可逆转的改变。在长达数十年的消磨之后，再怎样完美的人都会逐渐变得不完美起来。
可是叶障目的五官是完美的。
他的脸从中心开始，全然是对称的。左边的眉毛有多少根，右边就有多少根。笑起来时的弧度也是不变的，左边是十五度，右边就也是十五度。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就算如此，经年岁月不变的外观也会因外力而改变……楚留香叹息，在他未参与的时光中，面前的玉石少年一定经历了很多风雨。他虽好奇，却也不想探究。因为他知晓：这必然与对方失落的心脏有关。既然这般，何必又去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只是……
“不把那些碎片安回去不要紧吗？”楚留香皱起眉，“我总归是不太了解你们妖精的。但是人若是少了个物件，那可是件不得了的事。”
“没事。身体只是储存记忆的容器而已，与我相接的部分，记忆仍然存在，我最多只会忘记一些无关紧要的回忆而已。”叶障目托着脸，漫不经心地回应，“如果实在出了差错，就把我彻底砸碎。只是到时候得劳烦你叫人来，把我重新拼接回来就行。”
反正宝石人又没有痛觉。
而叶障目本身就不怕痛，就算有疼痛的感官，他也可以轻松无视掉。
但在不知道内情的楚留香看来，叶障目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指的并不是自己的手足，而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物一般。
盗帅又叹了口气，他浅黑色的眸子里盛满担忧。楚留香认真地看向叶障目：“我是向来不愿破损美丽的事物的。若是不到必要时，请千万不要让我做这样一个暴殄天物的坏人。而且，也切莫再丢失自己的碎片了。虽然大部分记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有哪块碎片承接着你我相识时的记忆，那岂不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叶障目一愣，脑子里刹时一片空白。他哑然而又陌生地望了楚留香一眼，似是想说：这怎么算得上可惜的事情？
也是。宝石制成的人型，早已习惯了忘却，又怎会感到悲凉？
只是面上条件反射地浅笑，嘴里也下意识地安慰：“怎么会呢。”
玉人以十分温柔的口吻说：“那你再与我重识一次，不就好了吗？以不同的方式再度相识，说不定也是一种非常浪漫的邂逅啊。”
是的。虽然他从未感受过这种失而复得的浪漫，但象征着爱情的钻石总是有这种天马行空的神奇想法。
“叶障目，你真是个很擅长宽慰别人的家伙。同时，你也真是个温柔的人。”
叶障目有几分受宠若惊：“……谢谢。”
楚留香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内心里却是叹了又叹。
玉人少年果然不擅长说谎。
他每次说谎时，都会有些不自知的小动作。常人尚且能观察出来，更何况人精如楚留香？叶障目分明根本就没有想过，丢失自己的零件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事大抵都是无关紧要的。于是楚留香出其不意地抛出自己的视角，惊得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可他哪怕再不知所措，都还在努力去安慰别人。
这是个善良的孩子，却也是个不晓得珍惜自己的孩子。遗落在人间的数年，难道就没有教会他什么吗？
楚留香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昨日约你去风雨亭会谈的人究竟是谁？”
“……你若是不问我，我差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叶障目突然站起身来，阴影遮去他的眼睛，只能看见唇边一抹冰冷的笑意：“我也要问你一句，昨日抚琴的人又是哪位人士？”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忽然同时道：“妙僧无花！”
。
此时的妙僧无花正与南宫灵坐在小舟上。
茶盏袅袅升起的浓雾朦胧了无花如画一般的眉眼。面若桃花的僧人平和地说：“我被发现了。”
南宫灵那一子棋再也下不去了，他的指尖泛着白，停驻在半空中：“被谁发现了？”
“叶障目。可能还要加上楚留香。”
“怎么会？！”南宫灵指尖的棋子跌落到木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分明已经算计好了的！昨夜三方混战，你，楚留香和一点红，再加上叶障目。浓雾遮蔽住他们三人的耳目，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被无辜扯入战况的过路人，怎又会将嫌疑投到一旁的你身上！”
无花闭上眸子，仿若置身事外：“自我见到楚留香摘去张啸林面具的那一刻，我便知晓已然完了。”
南宫灵颤声：“那张啸林竟是楚留香假扮的？！……也就是说，楚留香与叶障目在路上便已接触过了！难怪，只要待他们对峙一通，你的身份便会就此暴露……早知如此，在你以琴声混淆他们视听的时候，我就该下水把叶障目杀了！”
“你能杀虚弱的叶障目，你能杀水下的楚留香吗？楚留香与我打斗，我都只有五成把握能胜他，更况且是武功尚不如我的你？”无花低声道，“旁边还有个敌我不分的一点红。你我哪个去杀人，都落不得半点好处——说不定命都得留在那。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是我弟弟，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南宫灵听了无花的话，眼圈都红了半截。他的声音有轻微的哽咽：“兄长，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无花落下手中一直持着的黑子。他睁开眼睛，棋盘上本是白子占优势，可是这一子之后，黑子起死回生，又与白子势均力敌起来。
无花轻吐两个字：“母亲。”
“……有这个必要吗？”
“你我又不是未尝体验过被叶障目追杀的感受。”无花低叹，“若不是年龄和相貌对不上，我都怀疑他是前些年头的罗刹剑弃剑持刀。那漫溢的刀意，一般人可真是消受不起。我探查了好几番，此人分明身无内力，却能铸就如此可怕的刀法……真是个怪物。”
他低下头，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随后将信纸对折，塞到飞鹰脚上小小的信筒内。
飞鹰收了信，便从低矮的舟檐飞出。它在空中盘旋几周，边发着恐怖的尖啸声，边向远方飞去了。
“母亲此刻在大漠的边界。赶往这里至少也需三五时日。”无花温声道，“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彻底搅乱眼前这一潭春水，好让楚留香摇摆起来，牵制住叶障目才行。”
兄弟二人的眸中同时闪过一道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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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楚留香满心荒诞。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那不染尘埃的友人竟在这场阴谋中有一席之地。
叶障目知晓他的不可置信，安抚着说道：“还是先与他会面一场，也好知晓他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才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竟没有你清醒。唉，果然是当局者迷。”
楚留香站起身便想走，又被叶障目不容置喙地按着压了下来。雌雄莫辨的白子少年望了他一眼：“还是先吃了早茶再走吧。我若是没猜错，你从昨日起便没有进食，对吧？人可是非常脆弱的生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是啊。”
盗帅与玉人对视了一会，场面一时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楚留香败下阵来，盗帅闷不做声地低下头，开始用膳。
他的动作优雅而迅速。仅是过了一盏茶时间，他便已经将桌上的菜肴全部吞咽下去了。可到底是牛嚼牡丹，半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叶障目见他吃完，便站起身来：“走吧。”
可是，又该去哪找无花呢？
这位好友云游四海，总是不知去向。楚留香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叶障目细心地为他抚平褶皱的衣尾，淡淡提示：“丐帮。”
楚留香眼睛一亮，对啊！丐帮的现任代理帮主南宫灵正是他的好友。只要向帮主求助，那无花的动向他肯定可以知晓！
他并不知道南宫灵是无花的弟弟，而叶障目望了他一眼，也没打算为他说明什么。
盗帅这时候还心存疑虑，与其将全部一五一十道出，不如等他慢慢查明真相，再一点点挖掘给他看。
两人便沿着街四处走，打算找丐帮问路。平日里到处都有丐帮，可今天却找了半晌，都没见到一个丐帮的人。楚留香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心底的情感究竟是遗憾还是庆幸。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绕了济南城小半圈，最终落脚到快意堂门口。楚留香停下脚步，对叶障目说：“我现在到底还是用的张啸林的身份——先前我与冷秋魂商量了点事，现在还要与他告知下情况。”
叶障目无所谓地点点头：“好的。”
他们两走进了这全济南最大的赌场，可一踏进门，楚留香便发觉了不对：这里太过安静了。
这种安静对一个赌场来说太过反常了。
两人走到厅堂，只见厅堂中一位黑衣的公子拿着长鞭傲然站在人群中心。在他们踏进房间的刹那，那公子若有所察地偏过头，正好对上含着笑的叶障目。
公子的眼眸一下亮了：“叶公子！你什么时候来到济南的！”
叶障目眨眨眼，从冗长的记忆里调出眼前人的名字：“黑珍珠？”
他微笑着向前，堪称亲昵地与年轻的公子相拥：“好久未见。你怎会离开大漠，来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第55章 无心之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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